第3章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乾坤屯蒙需訟師，比小畜兮履泰否。」
——《上下經卦名次序歌》
「出發！」隨著湯圓一聲中氣十足的口號，我們一行四人少男少女結伴踏上了山腳下的青石台階，抬頭遠望，綿延悠長的大山無邊無際，中間偶爾露出青白色的石階，時寬時窄一氣呵成，彷彿同大山自然一體，渾然天成，宛若畫中臆游，可見偶爾往來穿行的零散遊人，男女老少，形色各異，不知不覺，我們也融入了其中；
待我們氣喘吁吁的一邊步行一邊說笑中，我們已至山腰一處略平緩的廣場邊緣，乍眼一看與來時路上的原始風貌大相徑庭，這裡商鋪琳琅，到處都是規模不大的商店還有一些地攤，最多的是給人算卦的卦攤，其餘吃喝玩樂旅遊紀念各種商店和物件一應俱全，從沒來過東山的我，萬沒想到竟然商業氛圍被開發到這種程度，一時恍惚，這廣場四通八達，接連出若干條青白石階鋪成的路通往各處，有些可以看到或連接著或大或小的廟宇與道觀，有些連接著一些客棧酒店；
「前面那條路的盡頭就是萬佛寺，東山上的廟宇很多，我聽說比較靈驗的就是這個廟了，我們一起去參拜下吧。」湯圓喘著粗氣原地一邊扭動著腰身一邊指著一個方向說道。
「你帶著連城去吧，我和思思在這邊逛逛買點東西。」滿玉一邊擦著額頭上細微的汗珠一邊氣喘吁吁的說著；
倒是田思思此女，可能是因為常年運動或者練習散打的原因，此時跟個沒事兒人一樣，臉不紅氣不喘，面不改色心不跳，卻還是略微的有些興奮的說道：「我餓了，我想去嘗嘗這裡的好吃的，剛剛看有個人拿著一把烤串兒，可饞死我了。」
「喘口氣兒，讓我緩緩，一會咱們倆去吧。」我累的不行，彎著腰，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一邊胡亂用手臂擦著額頭和臉頰的汗珠對著湯圓說道；
「嗯，那你們就在這，咱們一會在這集合，你們別亂走，如果走散了咱們就打電話聯繫。」湯圓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比劃了一個六的手勢沖著滿玉和田思思晃了晃；
大約十分鐘后，湯圓帶我來到一個廟前，硃紅色的大門和明黃色的牆顯得格外明顯，廟門非常氣派，牌匾是金邊藍底，整體看上去樣式古樸，十分大氣，上書萬佛寺三個金色大字，整體寺廟依山而建，坐北朝南，進門后首先看到的是天王殿，我學著湯圓的樣子，生疏的跪在殿前的石盤上磕了幾個頭，最後跟著湯圓往後面走去，過了天王殿是一處寬敞的院子，因為廟是依山而建，這個院子兩側呈現階梯狀，層層疊疊，每層又各分佈有或幾十或幾百尊金漆雕像，形態各異，院中央是一個巨大的金屬鼎，樣子好像是個大香爐，後面有三兩台階，走過台階看到的是一座宏偉的大殿，高懸上書大雄寶殿，殿內的中心一尊釋迦牟尼佛祖像，正襟危坐寶相莊嚴，四周又有若干菩薩低眉，金剛怒目，大殿上下通體光亮，陽光射進來，竟映射出五光十色，華彩神聖，非同凡響；
只見湯圓從香案處點燃了三支香，虔誠的跪拜再三后，即往佛祖前的香爐里恭恭敬敬的插在了中間，隨後雙手合十，置於額前，頷首閉目一動不動，如果不是香爐內三支香緩慢的升騰起三縷青煙，任誰都以為畫面定格成一張照片了，此時四下無人，更加顯得周圍的安靜；
不一會湯圓跪拜再三後起身，扭過頭對我說道：「我去其他菩薩那邊也拜一拜」便自顧自的走開了；
我依然學著湯圓之前的樣子，
畢恭畢敬的在香案點燃了三支香，在額前雙手合十屈膝跪拜再三，心中默念「保佑自己大吉大利」隨後將三支香插在了香爐里湯圓插了三支香的旁邊，只是插的不太穩妥，香爐內的六支香不知是哪支，輕輕震動之餘，香頭上未燃盡的香灰帶著星點火光掉在了我左手的手背上，突如其來的灼傷疼的我下意識猛的一抽手，隨即咧著嘴「嘶」了一聲，緊接著，措不及防的從香案之下躥出來一隻橘黃色大花貓，抬頭看了我一眼，我竟從這大花貓的嘴臉上看見一閃而逝的冷笑，手背上傳來的灼痛讓我倍感清晰，忽然的，這花貓繞著我身側靈動且飛快的轉了一圈，像是助跑一樣隨後跳上了香案，側著頭，竟是將我剛剛上好的三支香一口氣的吹滅了，緊接著扭過頭來看了我一眼，隨後跑出了大雄寶殿，朝著旁邊的偏殿跑去，我略微的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麼情況，卻鬼使神差的邁開了腿，追了上去；
光天化日之下，靈山廟宇之內，萬沒想到竟有這樣古靈精怪的事情發生，人都是有好奇心的，我也不例外，雖然膽子天生小了一些，但還是勸不住自己那顆好奇悸動的心；
隨著大花貓的方向，我進入了地藏殿，恍惚間看見地藏菩薩莊嚴的塑像前，下方的蒲團之上，正盤坐著一個身材消瘦的長發少女，約么著十二三歲左右，模樣普通，膚色干黃，顯得略微的有些營養不良，穿著牛仔褲，運動鞋，白色短袖，此刻正端坐蒲團，雙目緊閉；
我正欲環視尋找大花貓的下落，只聽哐當兩聲，身後的木門竟然自己關上了，我猝不及防嚇了一跳，險些當場去世，此等詭異情況，不由得讓我頭皮一緊，後背發麻，渾身直冒涼氣，不等心思轉動，未來得及做出任何的反應，只見那女孩緩緩的呼出一口氣來，更為震驚的是，隨著那女孩逐漸睜開的雙眼，我見到了有生以來最為詭異的一幕；
此女雙目緩緩睜開，露出了非常人一般的眼眸，竟是一黑一白，純色的兩個眼珠，逐漸的，在黑白眼珠里慢慢的各自浮現出兩個圖像，左邊黑色眼珠里浮現出的圖形是三條白色橫線，右邊白色眼珠里浮現出的圖像則是三條中間斷了的黑色橫線，我心中極為震驚，這眼中浮現出的竟然是八卦圖形；
見那女孩目不斜視，只是淡淡的望向窗外，這時陽光透過門窗直射進來，照射到女孩的身上，逐漸的，從她的腦後浮現出一副太極八卦的淡淡虛影，黑白分明，緩緩轉動，我雙腿一軟，身不由己的癱坐在地上；
忽然那女孩用一種不符合年齡的成熟聲線開口道：「連城，我終於……終於找到你了。」
我嚇的不敢作聲，心中驚駭至極，她是人是鬼，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你……你是人？嗎？」我結結巴巴的從嘴裡蹦出了幾個字；
她卻答道：「是，也不是。」
「大大大大大姐，我我我我我就……就是來來來燒個香，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你你你……啊不您，您不會把我怎麼樣吧？」我驚恐的已經失去了面部表情的管理能力，一邊哆嗦著，一邊結結巴巴的央求著說；
聞言，女孩古井無波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繼而用平淡的語氣凝聲說道：「別怕，我不會害你！」
隨後略微遲鈍了一下，繼續款款而談：「不出意外的話，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也是在過去時，無盡的輪迴里，我們惟一一次的交集，須知，當我們再見面時，你方能真正的結束這一段坎坷的人間疾苦。」
聽到這詭異的女孩說不會害我，我懸著的心慢慢的落下了一半，緊接著，聽到的卻是這麼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更是讓我糊塗了「不不不是……大姐您這話什麼意思？我怎麼沒明白？」
那女孩並沒有回答我，卻是自顧自的略微晃動了一下身體調整了一下姿容，緩緩的舒了一口氣，彷彿是了卻了什麼心愿的老人一樣，隨即用儘可能溫柔的聲音說道：「好了，時間不多，未來我會好好和你解釋的，記住，去後山尋找雲樓，找到那扇門，找到那個人，把東西帶回來，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好那件東西。」
「什麼山？什麼樓？什麼門？什麼人？什麼東西啊？」我癱軟的愣在原地，滿腦子都是一連串的問題，幾乎是下意識的把問題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你靠近些，我告訴你……」女孩淡淡的說道；
我才不要！你當我傻！你給我去死吧！我心裡雖然這樣腹誹著，但是我害怕極了，擔心如果不照做的話她過來更麻煩，因為整個下身癱軟，只好卑躬屈膝的用手拄著地面，鼓起莫大的勇氣，拖著雙腿爬了過去；
當我剛剛湊到蒲團近前，只覺腦後生風，我眼角餘光掃過，不知何時，她已抄起纖細蠟黃的手臂向著我後腦輪了過來，我躲閃不及，重重的挨了一下，只覺得天旋地轉，魂飛天外，耳內嗡鳴作響，周圍景象變得極為緩慢，眼皮發沉，視力逐漸模糊，身體不受控制，即將緩緩的一頭栽進她的懷裡，恍惚之間，我好像聞到了一股子少女特有的體香伴隨著廟裡的供香混合出來的奇妙味道，冥冥之中，彷彿置身天外，身體逐漸變得輕盈，耳鳴之餘卻聽聞這浩浩蕩蕩的天地之間，回蕩著一個逐漸越來越小卻異常溫柔的聲音說道；
「跟著貓……著貓……貓……」
「它會指引你……指引你……你……」
「還有……還有……有……」
「珍重……珍重……重……」
撲通一下，我覺得自己的頭摔進了一片柔軟乾燥的物體上……
不一會，耳鳴聲逐漸消退；
「喂！連城啊，你倒是起來啊！」
我聽到一個熟悉的男聲叫我，隨後意識由弱變強，感知逐漸清晰，我慢慢的回過神來，只感覺後腦勺生疼，大腦一片空白，但身體好像已經恢復了知覺，待我睜開眼時，映入眼帘的，正是大雄寶殿內地面中間黃色蓮花圖案的蒲團，我傻傻的抬起頭，看見自己的雙手緊握著的三支香，愣了一下，身旁一個人的臉逐漸的進入了我的視野，不是別人，正是小白臉湯圓背著手，蹲在我身前；
「湯……湯圓？」我將信將疑的問道；
「你傻了？」小白臉笑道；
「我這是怎麼了？」我自言自語的嘟囔著；
「我哪知道你怎麼了，喊你也不搭理我，那墊子好聞嗎，看你趴上邊聞了好一會，聞屁呢？」湯圓沖著我嘲笑著說；
「我……我不記得了，哎呦……我這後腦勺怎麼那麼疼？」我用一隻手掐著香，一隻手捂著後腦勺咧著嘴說道；
湯圓此時迅速的收斂起笑容，快速的伸手，將一根和擀麵杖一樣大小的木棍放到香案上的一個大木魚旁邊，沖著我尷尬一笑，隨即說道：「走吧，去找滿玉和思思她們。」
「好啊，我說那麼疼，你小子打我悶棍啊！」我微怒說道；
「我就輕輕的敲了一下，沒使多大勁兒。」湯圓嬉皮笑臉的說；
「你等著，下山我就和張叔說，看他怎麼收拾你，你等著挨揍吧你。」我壞笑道；
湯圓的目光逐漸望向大雄寶殿門外的遠方，好像陷入了某種回憶之中，隨後冷不丁的站在原地打了個哆嗦，恢復了正常，一臉嚴肅的對我說道：「不鬧了，走吧，久了她倆該等急了。」
「嗯，對，還有倆大活人呢。」我點點頭，起身說道；
剛要轉身，差點忘記了……手裡還掐著剛剛點燃的三支香，看了看香案處的香爐，便上前，恭敬的插了進去，雙手合十，對著佛祖喃喃道：「保佑自己大吉大利。」
說罷，很自然的，也很莫名其妙的朝著香案底下看了一眼「哎？我看什麼呢？」我這麼想著；
一陣清風吹過，略微的吹起了香案下面的黃綢布一角，那裡空無一物，我卻原地的打了個哆嗦，隨後便同湯圓轉身離去，只是走出大雄寶殿那一刻，我忽然冷不丁的回頭看了一眼香爐處的青煙燎繞，縷縷青煙之中，九根深黃色的供香顯得尤為明顯，讓人感覺，寧靜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