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雷哥兒
「生了!生了!生了!」
屋外的大雨滂沱,電閃雷鳴之下,穩婆不得不提著嗓子大聲的朝著門外焦急踱步的莊稼漢子說道。
「吧嗒吧嗒,咳咳,咳…」
一隻手背著,一隻手托著旱煙,低著頭躬著身的瘦小老漢,聽到這聲音瞬間直起了腰桿,吐出一口老煙吼著說到:「小子?還是…」
「小子!小子喲!有小茶壺丁兒…」
王婆子抱著孩子出來,抿嘴笑著,倆邊的褶子好險夾死一隻躲雨而過的蚊子:「這趟可累死我了喲,從傍晚生到這大夜。」
邊說邊把孩子遞給了老漢,然後好似心有餘悸的比劃了起來:「這娃子倒是個命硬的種,好像死活不願出來似的,我廢了什麼法子都不得行…」
「要不是這一聲大閃,忽地就出來了,怕是…難喲」,眼珠咕溜轉著拍拍胸口又說道。
「也苦了你家婆娘了,好在好在母子平安。」說完這些便巴巴的望著面前的老梆子。
張老漢咧著嘴看著眼前的孩子,哪裡還聽的清她說的那些話兒,倒是母子平安四個字聽到了這才瞪著身子朝屋內望去。
孩子他娘劉氏雖然虛弱卻一直望著門外的孩子,張老漢確認了婆娘平安,這又嗞嗞的笑了起來。
「咦,這娃兒咋沒個哭聲呢?王婆子?」
「我拍了好一會兒,這娃子就是不哭,不過沒事,你看這小嘴呼呼的喘著氣兒。」王婆子有些緊張的說道:「不哭的娃倒是少見,但也不是沒有…」
張老漢低著頭看著這孩子,眼睛緊閉,臉色通紅,嘴巴大張著喘氣,呼呼呲呲的,確實不像有事的樣子,就放下心來。
他是窮苦人家,爹娘走的早,留下些許薄地,他是耕了又耕,糧食攢了又攢,三十齣頭這才能說了婆娘,生了娃,在這十里八村快算是老來得子了。
張老漢不懂那些事情,只知道活著便好。
又好似想起來了什麼似的,從腰袋裡扣扣搜搜摸索了好一陣子摸出一小把銅板,笑呵呵的遞進王婆子的手上。
「王婆子,辛苦了…」
「不得要喲…不得要…錢一了給過了…」王婆子側著頭,手上卻緊緊的攥著邊說邊推,在老漢略顯僵硬的推回來后立刻收進了胸口內膽。
隨後笑眯眯的拿手扇起風兒,這夏日的夜晚也實在是燥悶難耐。
好在這場大雨及時的衝散了熱氣,帶來了絲絲清涼。雷雨來的快去的也快,雨停後天上繁星滿滿閃爍無垠,周遭蟲鳴蛙叫此起彼伏。
院子里的灰毛老母狗也適時吠了幾聲,像是慶祝家中小生命的誕生。
老漢懷裡的孩子終是慢慢的平息了呼聲,輕輕抽泣起來。
穩婆見此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便匆匆的走了。
張老漢得了兒子,心情愉悅的和婆娘劉式在帳子里說著體己的話兒,微弱的燭光燈下劉式則溫柔的撫摸孩子喂著奶。
卻不知那孩子冥冥中本是個死胎,正巧他靈魂在前世死後隨著那一聲聲閃電裹挾著穿越了無盡的虛無空妄中降生到了這個世界的這個孩子身上。
也許是靈魂中自帶著的強烈的不屈和本能的求生欲,使得他降生后竭盡全力的喘著粗氣活了下來。
前世的不甘,今生的困難,糾纏著化為一股絕境般的力量,在這小小的身體中體現著生命的意義。
活著便要用盡全力。
…
天地時光如梭,人間歲月似電,
恍惚間他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十六個年頭了。
已然長成了個大小伙了,中等身高,體型偏瘦,五官倒是較為立體,就是倆眼略顯無神;
自詡那是一表人才,玉樹臨風,氣質迫人,就是皮膚稍稍顯黑。
是何氣質不好說,倒是有三分憨氣兒是真的。
在家中他是老大,還有一個小倆歲的妹妹和小三歲的弟弟,但是他的乳名卻叫小蛋兒,那是因為張老漢沒讀過書,取名取個簡單意兒想著好養活,生他的時候順口就叫小蛋了。
村子裡帶個蛋字就是兒子,什麼狗蛋兒,牛蛋兒,草蛋兒,毛…
小蛋兒相較起來算是比較文雅的名字了,他也只能這樣安穩自己,還有就是小他三歲的弟弟順口便叫二蛋了。
當然了他有大名,叫張雷,這卻是在他倆歲時一路過遊方道人所取,說既是雷雨中所生,就取單名一個雷字吧。
老道當時還說願收其為弟子,傳授道法,只是他行跡天下,出家便再難歸家。
張老漢和劉氏死活不願,老道見此也不強求,留下倆張符篆說是可驅邪避禍,結個善緣,便作罷。
另外就是他靈魂在穿越過來后,並沒有很快覺醒前世記憶,直到隨著年歲的增長,大腦的逐漸發育后才慢慢開啟了前世記憶,並且一直都是斷斷續續,模模糊糊的。
很多時候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前世的記憶,還是只算一些無端的癔夢。但不可否認的是,那些記憶偶爾帶給了他更多的思考和不一樣的認知。
小時候他不確定腦海中時常出現的那些畫面是什麼,小小的腦袋裡時常充滿了大大的疑問,並且還經常伴隨著一陣陣的疼痛感。
有時見著什麼新奇的東西就有一些記憶片段襲來不自覺的說起了胡話。
記得是從七八歲開始出現這種情況,他試圖描繪過那些畫面給爹娘,給弟弟妹妹,給周圍其他同齡的小夥伴。
但是一來他描述的不清不楚,沒頭沒尾,二來他還小,大人們只當是小孩子的夢囈來取笑一番也就算了。
不過小孩子們獵奇的心態倒是很愛聽,天天追著他的屁股後面聽他說那些奇怪的畫面。
這也導致他在周圍村落的小孩子中「聲望頗高」。
十里八村的少年當著面誰見了不得喊聲雷哥兒!
雖然沒有人真的會相信他所說的,背地裡那都是當成笑料來看待,但是母親劉式從不用異樣的眼光看他,反而用最樸素的愛意一直鼓勵著他。
「我家小蛋兒怕不是仙人轉世咯,娘相信你說的那些,什麼會飛的…會跑的…夜裡發光的小太陽…」
「娘,這個世上真的有仙人嗎?娘你見過嗎?」小時候的雷哥兒瞪著小眼睛希冀的問道。
「娘也不知道呢,但是想來是有的吧。」
說罷,劉式狠狠的親了下張雷的額頭,然後柔和的說著:「娘和你爹說了,一定要讓你讀些書認些字兒,今年收成不錯,應該能湊夠鎮上學堂的束脩。」
「你好好聽話,好好讀書,再想那些有的沒的好不好。」
所以他小的時候是上過幾年學堂的,讀書識字對每個農家孩子來說都是極為重要但又艱難的事情,這很可能是唯一改變命運的方式,但是大多難以為繼。
父親老實巴交,種地養家,母親養桑織布,操持家務,家中已經三個孩子五口人,養活已然不易,多虧母親堅持,才能說服老漢給他這個長子送去學堂讀書。
官府賦稅一年比一年重,家中生活愈發艱難,父親便斷了他的讀書生涯,後面的他除了要幫家裡幹活外,就愛跟著村裡的獵戶進山打獵來貼補家用。
獵來的動物毛皮和麟羽都能賣些錢財,肉還可以拿來吃,吃肉是他最開心的事情了,雖然他只能打些小動物野雞山兔什麼的。
一邊想著肚子便咕嚕叫了幾聲,「野雞肉最是好吃,這世上沒有什麼比娘做的燜燒野雞肉還好吃的了。」
隨著年齡的繼續增長,心智的逐漸成熟。做事也越來越有分寸,不能給他讀書也不會埋怨,更不會再像小時候一樣經常說胡話了,什麼場合下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心中自然分曉。
幾年的學堂讀書中,他已經慢慢了解了這個世界,文化文字制度都類似於前世記憶片段里的古代,但是又不像前世記憶中的任何一個時代,這也是他懷疑那些記憶片段的原因。
還有倆歲時為他取名的道人頗有些奇異,留下的那倆張符篆也只剩一張了,早年間無人在意,在一次玩耍中被弟弟二蛋和妹妹小花爭搶著扯碎后竟然無風自燃,不剩一點痕迹。
這讓張雷瞬間感覺是個好東西,剩下的那張他就一直貼身保存了。
此時的他躺在茅草鋪底的木板床上,細細看著手上的符纂,上面沒有文字,只有一些怪異的符文,看久了甚至有些頭暈目眩。
他不禁在想,這個世上有沒有仙人,當初爹娘要是隨了那老道,讓我成為其弟子,是否就有修行之法了,就可以飛天入地,長生不老了?
透過滿是破洞窗紗的月光照耀下,可以清晰的看見他的嘴角已然咧的越來越大,伴隨著泛起的一些亮光,顯然是想的越來越美了。
未久,不再多想,將嘴角的一絲口水擦了下,把符纂仔細收進胸口內側,裹了裹身上的舊棉被,閉上了眼睛。
還是先過好眼下的生活,多打些獵物,多存些皮毛麟羽,賣了換些錢財給弟弟妹妹也上學堂。
思緒紛飛中緩緩睡去,房間里響起來輕輕的呼嚕聲,門口趴著的家養灰毛狗起了起身,離稍遠一些的地方重新趴下。
「昨天是段歷史,明天是個謎團,而今天是天賜的禮物…何必患得患失呢。」
「前世記憶中那個世界好像也很美好呢?」睡著的他呢喃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