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判
阿塞爾以前問題很多。
「為什麼你們的世界小鳥只有兩個翅膀？」；
「為什麼鱷魚只有四條腿？」；
「為什麼蜥蜴沒有翅膀沒有毛，狗比老虎還小？」
……
許許多多幼稚或者堪稱無知的問題會讓許多人覺得煩躁，但是凱因從來都不會不耐煩，他會耐心地跟兒子和阿塞爾講什麼叫「生命的演化」，為什麼生物為了適應環境要進化出奇奇怪怪的結構和形態。
凱因會帶著他去看化石，剖開山崖一層層色彩和質地不同的岩石，給他展示裡面埋藏的億萬年前生命痕迹。
阿塞爾還很難明白這些晦澀難懂的東西，但他通過凱因的描述，從門縫裡看到了那個恢弘壯麗世界的一絲光彩，他嚮往那些知識，嚮往凱因口中「文明世界」的氣息。
王凱對自己出生和成長世界的偏愛是不加掩飾的，儘管兩個世界共同塑造了他的生存邏輯和認知。他希望自己身邊的人能去接觸那個世界，足夠幸運的話，像上一輩子的自己一樣把那個世界的理念和技術帶過來，改變這個世界。
王凱曾經有過一種想法：或許自己所熟悉的兩個世界本來就應該是一體的，所有人都曾能通過生長和回溯擁有不朽的生命，他也試圖在這個世界去尋找記載或者傳說來佐證自己的猜想，只不過一直未能發現證據。
嗯，話說回來，有沒有證據又有什麼關係呢？
願不願意讓兩個世界的人去分享對面世界的種種，終究都取決於他自己的心意而已。
本月的主要精力依舊是花在輔導阿塞爾的功課上，每天上下班前後除了解決兒子和阿塞爾還有阿福的飯菜，王凱都要按照課程表去給阿塞爾上課，小學階段里有的科目都挨個按照進度往過走，期待阿塞爾有朝一日能夠在對面世界被直接送進初中。
礦洞強盜還有石錘村都被怪異沙暴襲擊覆滅的消息隔了半個月才傳到上河村，有人說老村長和家人哭得撕心裂肺，親族慘死的悲痛讓他們無法接受，村長的妻子大早晨就帶人拿著鐵劍長叉堵在凱因家的院牆外，喊叫著要為自己的女兒和女婿復仇。
村長和加勒隊長阻攔了群情激憤的親族，但也要凱因給個說法。
凱因現身了，而且面色如常，毫無愧疚。
「你是一個惡魔！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村長的妻子老淚縱橫：「我們好心收留你，讓你在這個村子里生活，提供你吃穿，你竟然做出這樣的事？你為什麼不去死？」
「屠夫！你出來！你敢殺死石錘村上百口人，你敢面對我們嗎？」
「把他弔死！弔死！」平日里遊手好閒，飽受凱因管教而束手束腳的年輕痞子們也乘機起鬨。
「住嘴，你們都住嘴……」加勒隊長阻攔著大家，但舉火把人群卻像沸騰的油鍋，大家簇擁著不斷向前涌，想要衝進大院，將該死的屠夫和他的狼崽子殺死，瓜分他的一切。
牛犢大小的巨狼面目猙獰齜牙與人群對峙，只需一個信號，他將虎入羊群盡情撕咬和屠殺。
王凱站在人群對面，絲毫不意外村裡人會找上門來。
他當初就沒掩飾自己的目的，只要不是傻子，算算礦洞強盜和石錘村覆滅的時間，也知道恰恰就是他離開蘆河村的時間，本村裡那座突兀的「神殿」，還有山坡上那座跟「神殿」異常相似的大宅幾乎明擺著就出自於同一人之手。
蘆河村確實窮鄉僻壤，但還不至於沒聽過能夠以自身力量引動天象的魔法師，大家只是之前不知道凱因竟然是一位能夠操縱岩土之力的魔法師，一旦意識到這一點，那麼石錘村慘案的兇手是誰再清楚不過。
「你們是要審判我嗎？」凱因笑眯眯地掃視著人群，目光對上面色凝重的老村長，還有忙於阻擋村民的加勒隊長。
「……」一直沸騰的人群隨著凱因的話出現了沉默。
「你們想要審判我，誰有這個資格？」
凱因揚聲問沉默的人群。
良久的沉默，沒有一個人開口，許多人都下意識低下了頭，不敢與凱因對視。
「我有這個資格！你這個屠夫，你殺死了達芬，我要為他復仇，我要殺死你！」一個年輕的痞子，相信人多力量大，他咬牙大膽出聲：「我……」
「撲哧！」突兀從地面冒出的岩槍將小夥子自雙腿之間刺穿，貫穿整個身體從腦袋鑽出，血腥的屍體被架到離地一米多高，人群哄然散開，尖叫連連！
「啊！殺人啦！」
「啊！」
「啊！啊！」
「哼哼，」凱因笑得很唏噓：「小傢伙總跟礦洞強盜通風報信，這些年受了不少好處，真當我沒想要收拾你嗎？」他隨即轉頭又看向另外幾個先前嚷嚷得凶的村痞：「你們幾個呢，也覺得自己有資格質疑我嗎？」
「沒有！沒有沒有！」幾個村痞見到領頭人慘死，幾乎嚇尿，趕緊擺手表示自己沒大逆不道的想法。
老村長被凱因當眾痛下殺手給驚呆了，哆哆嗦嗦說不出話，他的老伴更是被嚇癱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
圍來大院門口的不光有鬧事的，也有看熱鬧的，他們中有些人受過強盜的苦，內心裡本來也為強盜的死感到痛快，被別人煽動著過來，也想看凱因會怎麼辦。
哪怕大家做噩夢都不會想到村裡的守衛凱因會當著所有人的面把一個人串成肉串。
這次「質問」以狼狽而慌亂的退散收場，凱因照樣出門上班，但沒有任何人敢靠近他，或者是跟他說一句話。
加勒隊長頭痛無比，他曾說過，如果凱因單槍匹馬解決礦洞強盜，那麼他就是村子的英雄，可是凱因他……凱因他連礦洞強盜後頭的石錘村也給端了，這就讓事情變得很不一樣。
呃，說到石錘村其實是強盜村的事情，普通村民沒見識可能不知道，但加勒隊長這種老油條，還有本村村長，那都是再清楚不過。
講道理，石錘村被屠確實讓周邊的強盜勢力直接聞風喪膽，成了無源之水，但俗話說得好，「過猶不及」，凱因為了蘆河村的利益直接去滅了礦洞強盜和石錘村，造成的影響實在太大……加勒隊長覺得與其這樣還不如什麼都別做呢。
蘆河村周邊為什麼一直是三不管地區？
因為窮，沒有油水，領主貴族老爺們都懶得來折騰這鬼地方。
這地方為什麼窮？
因為強盜土匪多，本身當地出產又有限，根本沒有機會發展。
所以說，在加勒老頭和村長他們看來，蘆河村之所以有現在安寧的好日子，其實跟周邊強盜多脫不開關係。
走了強盜就要來騎在大家頭上的貴族老爺，普通泥腿子自然覺得沒關係，反正是換一撥人折磨和掠奪他們，但對村長還有加勒隊長這樣有些地位的人就非常反感。
原來的強盜跟村長他們算是合作夥伴關係，平日里也算井水不犯河水，等貴族老爺們來以後呢？小小村長在老爺們眼中連只蟲子都不算，而且貴族老爺們的手下比強盜更貪得無厭，比強盜還要壞得流膿，大夥以後可有罪受嘍！
加勒老頭只為自己和村子的前景擔憂，倒沒想高覃公國內憂外患顧不顧得上折騰小小的蘆河村，更沒想過小凱因會不會像屠殺強盜土匪一樣去反抗貴族老爺。
在大家的認知中，那種事情根本就不存在。
這場鬧劇其實對村裡沒什麼影響，恰恰相反，礦洞盜匪被收拾，土匪窩又被一鍋端以後周邊村落的治安環境突然間好了許多。
往日里只有成隊的商人們才敢來這一片做生意，但隨著強盜被剿的消息傳出去，連小股行腳商人也敢穿越荒原來蘆河村這邊做生意，而且因為有競爭，東西價格比原先要稍微低一點，種類也更為豐富。
這點小小的提升讓村裡人都很開心，別的不說，最近一段時間出門探親訪友也比之前安全太多，近半個月里聽到強盜傷人的事件寥寥無幾，這在以前簡直沒法想象。
大院里的阿塞爾更是沒有受影響，他每天乖乖做作業聽課，外面發生什麼他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