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謝芷清眨眨眼睛,低頭笑了。
他摳摳手指,說:「大家都很好,你……你也很好。」
他說得坦坦蕩蕩,言語中的快樂和安心溢於言表,「我很快樂,和在安渝的時候一樣快樂!」
郎卅也笑著點點頭,「那就好。我希望小清兒以後的日子,都能這樣快樂。」
謝芷清用力「嗯」了一聲。
*
兩人在山洞裡又坐了一會兒,直到那堆柴火的餘溫徹底散盡才離開。
這一次說過了不再道謝,謝芷清便當真不再同郎卅客氣,主動跳上了他的背,讓狼王殿下背著自己重新回到上面。
哦,還是擔心了一下自己的體重,他戳戳郎卅的肩膀,問道:「我是不是很重啊?」
郎卅:「不會,你很輕。」
郎卅回答得理所當然,完全不摻一絲敷衍。謝芷清很滿意地相信了——畢竟,從小到大,也沒有人欺騙過安渝國的小皇子。
他相信得很輕易,根本沒有察覺到郎卅話語中帶著的那點愉悅。
當然,即便察覺到,他也不會知道郎卅開心的原因。
這是謝芷清第一次主動向郎卅提出要求,沒有再三感激,沒有說不完的客套話。就像拜託一個普通朋友一樣,對郎卅提出了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要求。
郎卅往上託了託人,背著謝芷清抓住了那條樹藤。
*
天色已經全黑了。
草原不比安渝,夜晚是真真的一片漆黑,謝芷清看什麼都只剩個模糊的黑影。
他也不知道郎卅到底是個什麼姿勢,總之咻的一下,兩人已經穩穩落在地面了。
「哦!」謝芷清想起來了,「狼是夜視動物,是嗎?」
「對啊。我每天都是中午才起床、半夜才回來,你不是知道嗎?」郎卅還有點奇怪,反問了一句。
他把謝芷清放下來,見這人笨手笨腳地走了幾步后,恍然大悟道:「我懂了,你看不清路是吧?那還是我背你。」
謝芷清歡天喜地又爬上了他的背。
謝芷清很輕,那點重量落在郎卅背上,完全不值一提。郎卅背著他也能走得飛快。
路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你父皇沒有給你帶幾個宮女嬤嬤一起過來嗎?」郎卅問道。
謝芷清說:「原本是有的,但我打發他們走了。」
說起這個,謝芷清輕聲嘆了口氣。
「你知道的,我二皇兄行動不便,小妹年紀又小,那些會伺候人、年紀還小可以多留幾年的宮女,我想讓她們多留下來照顧他們兩人。年紀大一些的嬤嬤呢,我又不想她們來這麼遠的地方——她們好多都是拖家帶口的。」
郎卅低低地應了一聲。
謝芷清以為他在擔心自己無人照顧,主動說道:「是這樣的,安渝是個小國,國民數量很少的,所以宮裡的下人也不怎麼多。我不怎麼需要別人照顧的哦!不僅不需要,我還很會照顧別人呢!」
郎卅偏了偏頭,又「嗯」了一聲。
郎卅走得快,來時兩人走了挺久,回時倒是很快就到了。
阿忒斯趴在房門口,耷拉個臉看他們。
郎卅側過頭對謝芷清說:「喲,咱倆偷吃被他發現了。」
「啊!」謝芷清驚訝道,「味道這麼明顯嗎?」
他趕緊四處聞了聞。
謝芷清從郎卅背上跳下來,裝作若無其事地同阿忒斯打招呼:「晚上好,阿忒斯!」
阿忒斯抬頭看了他一眼,慢吞吞起身,給他看自己身後摞著的一大堆草。
是去給芙芙找飼料了。
郎卅帶著謝芷清去偷吃烤鴿子,阿忒斯則在勤勤懇懇給害怕自己的小兔找吃的。
這一對比,阿忒斯更委屈了。
謝芷清摸了摸鼻子,跑過去把那一大捧草整理好,又碰碰阿忒斯的耳朵,然後趕緊溜回房間。
房間里,芙芙正在喝水,它看到謝芷清后歡天喜地地迎上去。
謝芷清彎腰將它抱起,揉了揉它的長耳朵,小聲說:「阿忒斯給你找了好多吃的,你要不要謝謝它?」
芙芙砸吧著三瓣嘴,在謝芷清懷裡默默轉了身,用屁股對著門口的阿忒斯。
阿忒斯更不高興了。
郎卅哈哈大笑,彎腰揉了一把阿忒斯的頭,幸災樂禍道:「看到沒有,芙芙不怕我,但是怕你!」
阿忒斯沖他甩甩尾巴,走了。
時間不早了,兩人簡單洗漱過後便各自準備歇息了。
先前在山洞裡有柴火烤著還不覺得,現在回了房間,謝芷清有點冷了。
他縮在被子里,手腳冰冰涼。
說起來,謝芷清身體不錯,除了某個無法言說的情況外,他沒病沒痛,和體弱多病的謝芷風完全不一樣。
唯有一點,就是手腳冰涼。
手還好,在被子里暖一會兒總能暖和過來,就是腳總也暖和不起來。
謝芷清在床上翻來覆去,一直沒睡著。
他把腿蜷起來,冷冰冰的腳貼在腿上,捂了一會兒覺得有點暖和了再重新躺平。
可過不了太久,又變冷了。
如此這般折騰了一會兒,還是沒睡著。
黑暗會放大聲音,這點小動靜很快就被郎卅捕捉到了。
「怎麼了?睡不著?」郎卅朝他的方向轉過身,問道。
謝芷清小聲說:「有點冷。」
郎卅立刻翻身起來,說:「我去弄個暖水袋。」
他就怕謝芷清覺得冷,保暖禦寒的器具,能想到的都準備了。
灌好熱水后郎卅摸了摸外面的皮子,掀開謝芷清的被子,把暖水袋放了進去。
「冷暖都是從腳開始,」郎卅把暖水袋放進去,來回換了好幾個位置,「腳冷全身都冷,腳暖和了,全身都暖和了。」
被子里就那麼大空間,郎卅不可能不碰到謝芷清,中間有一次他的手背結結實實地貼上了謝芷清的腳背。
郎卅當時沒說什麼,擺弄好暖水袋之後才伸手攥住他的腳踝,問道:「怎麼這麼冷?」
屋子裡沒點燈,謝芷清只能模模糊糊看個輪廓,可他又分明能感受到郎卅眉間的褶皺。
他在……擔心自己。
謝芷清不自在地動了動,反被握得更緊。
說來奇怪,好像不管什麼時候,郎卅的身體總是溫暖的。
手掌心的體溫透過皮膚傳遞過來,只是除了溫暖,還帶來了一點點酥麻。
暖水袋在床腳兢兢業業地發著熱,可那點熱度和郎卅寬厚的手掌比起來,顯得那樣不值一提。
謝芷清用腳後跟蹭著床單,手指也抓緊了被子。
從前還不覺得,現在郎卅站在他的床邊,身影那樣高大,自己幾乎被他攏在影子下。
「冷了你得說,知道嗎。」過了一會兒,郎卅開口說道。
方才碰到謝芷清涼涼的雙腳時,他確實嚇了一跳。
顧不上別的,冰冷的溫度就夠讓人心疼了。
再加上……
謝芷清很瘦,那截腳腕細細的,攥在手裡時郎卅總擔心稍一用力就能折斷。
他的虎口就卡在腳踝那塊凸出的骨頭上,郎卅沒忍住,拇指按了上去,動作自然得不像話。
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手已經離開了謝芷清的腳踝,轉而向下劃去。
現在,他的手就圈在小皇子弓起的腳背上。
那皮膚細膩柔軟,帶點涼意,混合著自己略高的體溫,竟然意外地舒適。
郎卅的手像是不受控制,粗糙的手掌沿著腳心又捋到了腳趾尖。
「怎麼這麼冷。」郎卅清了清嗓子,掩飾般地說。
謝芷清卻沒回答,只在那人乾燥的指腹劃過腳心的時候躲開了。
「癢……」謝芷清吐出一個字,聲音微不可聞。
郎卅不好再說什麼,只能抽回手。
他起身離開床腳,說:「那早點睡。」
聲音都有點啞。
謝芷清應了一聲,眼睛眨了眨。只見他垂眼看著被子,又很快瞥了一眼郎卅。
之後緊緊閉上了眼睛。
郎卅夜視極好,這點動作全被他看進眼裡。
他短暫地猶豫一下,又重新坐到謝芷清身旁。
謝芷清分明感受到了,卻不肯睜開眼睛,鴉羽般的濃密睫毛撲閃個不停,小扇子一樣。
郎卅垂眸看著他,餘光瞥到小皇子捏著被角的手指。
手指躲在被子里,只有一小段指尖還露在外面。
郎卅盯著那截指尖看了許久,最後才終於下定決心,低頭親了親。
還好,謝芷清的手已經暖和起來了。
郎卅又抬頭看看——
這一次,謝芷清連嘴巴都綳得緊緊的,一副緊張得不能再緊張的樣子。
郎卅搓了搓手指,這次沒再猶豫,又低頭在謝芷清額頭落下一個吻。
溫柔的吻沿著前額慢慢向下,最後停在小皇子挺翹的鼻尖。
兩人挨得那麼近,近到能夠嗅到一樣的皂角清香。
郎卅輕輕嘆了一口氣,身體又壓了過來。這一次,謝芷清扣住被角的指尖觸碰到了狼王殿下裸露著的肩膀。
只挨到這麼一小片肌膚,謝芷清都忍不住蜷縮起手指。
指尖酥酥麻麻,很快又被郎卅垂下來的鬆散長發輕輕拂過,帶來一點癢意。
謝芷清像是終於受不住,張開嘴巴呼吸了一口氣,帶出了一點點濕潤的氣音。
「郎卅……」謝芷清小聲叫他。
聲音都不敢太大,像是再大聲一點就要撞上郎卅的嘴唇。
郎卅應了一聲,矮下身子把自己埋在謝芷清的枕邊。他隔著被子,擁住了謝芷清。
抱得不緊,只是手掌很用力,隔著柔軟的絨被,也握疼了謝芷清的肩膀。
許久之後郎卅才支起身子,他用鼻尖碰碰謝芷清,低聲說:「睡吧。」
之後他又坐了一會兒才起身準備回自己的鋪蓋卷,只是才走出兩步又覺得不舍。
他重新回來,在謝芷清耳旁輕聲說道:「小清兒,告訴你一件事——你不會生氣吧?」
郎卅蹭蹭他的臉,動作是難得的溫柔。
黑暗中,謝芷清依然無法完全看清他的神色,只是透過他說話的語氣,勉強聽出了一點點不好意思。
郎卅說:「我經常趁你睡著的時候偷親你,小清兒,不會因為這個跟我生氣吧?」
他沒等謝芷清回答,立刻又說:「我們成親了!你可是我明媒正娶迎回來的!不能不讓親。」
謝芷清依然沒回答,只是用自己的手指推推他。
力氣不大,但郎卅樂於順著這點力氣起身。
後來,謝芷清裹好被子,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背影別彆扭扭的。
郎卅無聲地笑了笑,又湊過去親親他的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