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谷知來路

迷谷知來路

一陣風吹來,天地就冰封,又一陣風吹來,萬物又復甦。人間彷彿吹了一夜的暖風,草木蓬勃蔓發,春山就近在眼前了。

百姓們自發出門踏青,到郊外放風箏,等風箏飛高了再扯斷風箏線,以求祈福消災,疫病遺留的晦氣也能跟著風箏遠去。

這樣的好時節,立里也有些心動,他從房間里找出風箏,想要趁著今天醫館休息出去遊玩。

立里拿著金魚風箏跑到大堂,卻沒有看見小青的身影,倒是看見元孑然站在櫃檯後面,正在對著一枚珍珠沉思。

「元大人,你看見小青了嗎?」

元孑然抬手指向後院。

立里又掀開門帘,腳步不停地跑進後院,在小青的屋子前站住。

「小青!」

但立里怎麼敲門,屋子裡也沒有人回應。於是,他抱著風箏離開,準備再去找元孑然問清楚。

突然,桂樹上傳來了小青的聲音。

「你是在找我嗎?」

立里抬頭一看,小青保持人身蛇尾的模樣,尾巴盤在樹榦上,整個人俯身下來和他對視。

看到小青這副模樣,立里意外的眨眼,但並沒有追問,他舉起手裡的金魚風箏。

「小青,今日醫館歇業,要一起出門放風箏嗎?」

聽到要出門,小青居然一反常態,拒絕了立里。

「最近天氣暖和,蛇蟲也多起來了,街上的人出門都帶著雄黃粉,弄得到處都飄著一股子怪味。」

似乎是回憶起了雄黃的味道,小青痛苦的皺眉,「實在是太難聞了,噁心得我都要收不住尾巴了。」

說著,小青又繞回到桂樹上,掐了一簇桂花放到嘴裡,「這幾天我就不出門了,我哪兒也不去,還是呆在這靈氣堆里最舒服。」

立里語氣里透出失望,「那好吧。」

見狀,小青又和他建議:「你想放風箏,可以去找元大人啊。」

「找元大人?可是……」

小青:「怕什麼?我看他對你很是耐心啊。」

被小青催促了幾聲,立裡帶著風箏又走回大堂,元孑然還保持在沉思的模樣,盯著那顆珠子。

立里也走過去,站在了元孑然的旁邊,沉默著思索了片刻,他終於想到了要怎麼開口。

立里忽然誇讚:「大人,你把玩的這枚珍珠很漂亮。」

元孑然:「嗯。」

立里伸手展示:「大人,你看我手裡的風箏也很好看。」

元孑然禮貌的看向這隻金魚風箏,配合地說:「嗯,是挺好看。」

立里極力暗示:「大人,風箏不僅好看,放風箏還很好玩。」

元孑然沒有搭話,只是眼裡帶笑地看著立里。

對話忽然就停止,立里只好再次絞盡腦汁的打腹稿,元孑然眼裡的笑意就更深了。

元孑然早就看出了立里的打算,但看著立里一邊暗自為難,一邊還要努力找話,讓他壓下笑意,總是想要再逗弄一番。

「立里。」

立里期待地看著他,「大人?」

元孑然繼續笑著附和,「放風箏是好玩。」

終於,立里不好意思地舉起風箏,「大人,那要不要和我一起出門放風箏啊。」

看見元孑然沒有反應,立里又補充到:「我們出門放風箏,你還可以順便普度眾生。」

元孑然笑著沒有說話。

立里心裡猜測這也許是一種無聲的拒絕,表情逐漸變得失落。下一刻,元孑然收起了貝珠,拿過那隻金魚風箏。

「那我們走吧。」

立里驚喜地抬頭,立刻跟在元孑然後面一起往外走。

剛走到門口,立里忽然拍腦袋,他連忙拉住了元孑然的衣袖,「大人,我們先去風箏店,得再給你買一個。」

元孑然朝他開玩笑,「我不是去普度眾生嗎,看你放就行了。」

立里連忙擺手,「大人,我開玩笑的。」

不過最後,元孑然還是拒絕了這個提議,他並不打算放風箏。

安寧鎮上有很多人趁著春光出行,來到郊外感受春日風光。元孑然和立里一路走來,這裡已經有不少人或站或坐的在放風箏了。

等到兩人選好一片草地,剛剛站定,從遠處走過來了一隊人,前後簇擁著一頂華麗的木轎。

眾人都主動避讓,給這隊伍讓出一條路來,甚至,許多人站在道路兩邊,虔誠地朝那木轎跪拜。

元孑然和立里看著隊伍走到了眼前,兩人身邊的百姓也都紛紛低頭跪拜。

立里朝木轎的裡面望去,看見了一尊金身佛像。

「他們在拜那佛像,那是……」

木轎四周垂下許多彩帶珠串,立里只看見了一個大概輪廓,還要再看時,他聽見元孑然說:「是八面佛。」

立里明白了,「原來是這樣啊。」

這段時間,由於天災和疫病接連爆發,許多百姓無能為力,轉而尋求上天庇佑,八面佛也就越發風靡了。不論是元孑然,還是立里,都對這件事有所耳聞。

兩人耳邊迴響著不同人的祈禱,他們甘願伏在土裡,神情莊重,發自內心,各自訴說著各自的期待。

千百種音色的聲音混在一起卻顯出來一種混亂的虔誠。

元孑然和立里只是旁觀,看著這一隊人簇擁著心裡的佛祖,又浩浩蕩蕩的離去。

忽然,立里的懷裡被推進來一隻風箏,元孑然笑道:「再不放,天上就要飛滿風箏了。」

立里抱著風箏,臉上獃獃的,倒是和懷裡這隻泡泡眼金魚有點微妙的相似。

兩人找了一處空草地,開始放風箏。立里把線輪攥緊,另一隻手高高舉起風箏,攜著風箏開始奔跑,等到手裡牽著的線放鬆,這隻金魚就搖晃著升空了。

金魚的魚尾飄揚,很快追著春風,飛到了高空上。

元孑然望著這隻不斷縮小的風箏,立里拽著絲線走到他身邊,「大人,等下會有風吹過來嗎?」

元孑然不禁笑起來,「你打算從我這裡作弊嗎?」

大概是風箏成功飛天,立里也興奮地笑著,還不忘為自己辯解:「怎麼會呢,我只是想要借著風勢,好把金魚送到更高的天上。」

這片天空上盤踞著許多風箏,樣式不同,色彩艷麗。元孑然注意到,有些風箏到了高處,牽著的線就被扯斷了,而放風箏的人就看著風箏墜下,直到消失。

「你也要扯斷風箏線嗎?」

立里搖頭,「他們放風箏是為了帶走晦氣,但我諸事順利,只想放風箏玩。」

話音剛落,元孑然原本還溫柔地笑著,忽然間變了神色,因為就在下一瞬間,立裏手里的線毫無徵兆的斷了。

立里眼睜睜看著金魚在天上徹底騰空,緊接著狠狠跌落下來,沒了蹤跡。

「啊怎麼掉下來了!」

眼見立里要朝風箏墜落的方向跑過去,元孑然伸手攔住了他。

「大人,風箏掉了。」

「先等等,這大概是一位佛祖動的手腳。」

元孑然拉著立里靜觀其變,四周的人聲驟然靜止,風也避開了他們。然後,兩人面前的草木接連倒伏,出現了一條羊腸小道。

這條小道曲折而狹長,一眼望不到頭,立里不由得問:「這是通向哪裡呀?」

元孑然牽起立里的手,踏上這條路,「我也不清楚,不過那隻風箏應該在盡頭。」

只是,元孑然沒有說明的是,八面佛的真容或許也要一併見到了。

眼前的景色忽然變幻,天邊的雲彩蓋過山川草木,從四面八方湧來,聚集在兩人身邊,讓他們眼裡只能看清這條小道。

此刻,兩人就像是站在天上,腳邊的雲彩漏出霞光,幻化成一道霓虹。許多白馬朝著霓虹的落處奔去,立里定睛一看,原來那些奔騰白馬是雲流動后形成的模樣。

立里不由自主念出:「霓為衣兮風為馬,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

元孑然偏頭看他,「這是哪兒聽來的?」

「從京城傳來的,是京城的大詩人作的。」

元孑然又問他:「這番景色好看么?」

立里:「好看。」

元孑然點頭,「那就慢慢走,你再看一會兒。」

過了一會兒,元孑然發覺自己身側的雲霞被撥開,但立里彷彿沒有意識到,還沉浸在這場遊覽中。

然後,雲霞一擁而上,立里就憑空消失在了積雲堆里。元孑然目睹了立里不見,竟然顯出幾分慌亂,他伸手去抓,兩人原本握在一起的手卻也鬆開了。

接著,身邊的雲徹底散開,元孑然周圍的景象也不再是春光爛漫的郊外,天上暗了下來,地面泛著血光,在遙遠的雲里站滿了六界的神佛妖魔。

還有人從天邊墜落,消弭在天地間。

這裡重現了萬年前那一場席捲六界的戰亂。

「那個掉下來的是我。」

元孑然看向說話的人,這位憑空出現的人也接下了他探尋的目光。

「你是八面佛。」

八面佛笑起來,眼角顯露出細紋,「是我,我可費了好一番功夫才見到你這位佛祖。」

元孑然徹底放鬆下來,這會兒立里大概還沉醉在這場雲間美夢裡,於是他冷靜地看向始作俑者,等著八面佛繼續說下去。

「我知道離開的方法,不過……」

八面佛笑著,「你猜這裡是哪位佛祖的夢境?」

元孑然看著他,反而問道:「你和我不一樣,破開夢境后,你會怎麼樣?」

聞言,八面佛意外的挑眉,「你真敏銳,那麼你也猜到我為什麼在這裡了嗎?」

元孑然環顧四周,緩緩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這裡是燃燈古佛的夢境,萬年前你和他一同消失在了那場戰亂里,別人都說你已經隕落,業力化為了許多豌豆,不過現在看來,隕落也未必是真的。」

八面佛笑嘻嘻的,「不哦,這場夢還在繼續,燃燈古佛應該還活著,但我是真的不在了。」

「況且,現在這天地間哪裡還有我的名字,等你把夢境破開,我就會徹底死掉吧。」

元孑然認真的告訴他:「還有許多人都記得你。」

八面佛卻不想再說下去,他換了話題,「想要破開夢境,你得先找到一枚與眾不同的貝珠。」

聞言,元孑然從衣袖裡拿出來那枚貝珠。

八面佛注意到他的動作,搖頭說:「這個可不是,你要找的貝珠上面留有燃燈古佛的佛力,也是這個夢境誕生演化的起點。」

「至於上哪兒找貝珠,北有貝海,鮫人棲之,鮫人死後就會化為貝珠,盡數積沉在貝海海底。」

八面佛語氣輕鬆,「你去貝海找到貝珠后,用佛力包裹貝珠,把燃燈古佛的佛力壓下去,找準時機把它捏碎。」

「貝珠碎了,佛力散了,夢境便也破了。」

元孑然追問:「你還沒有說清楚,你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八面佛攤手,「就和你看到的一樣,燃燈重傷昏迷,於是就有了這個夢境,把隕落後的我也帶進來了一丁點。」

「剛開始那會兒,夢境還沒有這麼龐大細緻,誰知道過了萬年,這處夢境都發展的像一處世界了,還能拉一些實力不強的神仙進來。」

「雖然我死前是佛祖,但現在只是一縷神魂罷了,所以我一直再等一位佛祖進來,好把這夢境破開。」

元孑然:「要是沒有佛祖進來呢?」

八面佛無奈的說:「那就只好等到這處夢境變成一處世界了。」

元孑然看著他,「你在這裡待了萬年,也修養了萬年,即便是留下了一縷神魂,你也未必沒有機會再見人間。」

八面佛知道自己的情況,對此只當作元孑然的安慰話,但他糾結的嘆氣,似乎還想說什麼。

元孑然體貼地說:「你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

八面佛眼神飄忽,喉嚨里快速冒出一句話,「某佛現在怎麼樣了。」

「你隕落後,業力化作豌豆,某佛花了幾百年去收集那些豌豆,然後都種在了自己的院落里,想要藉此給你留一線生機,現在豌豆藤都長了一屋子。」

八面佛沉默良久,忽然開口:「我今日聞見,才知道他原來如此慈悲。」

元孑然想起某佛的幾千年的叫罵聲,又看著面前神情複雜的八面佛,明智的止住了剩下的話。他感嘆道:「神仙如何,佛祖又如何,誰都會有缺憾的。」

元孑然從袖裡拿出不周山上的迷谷,遞給八面佛。

「生靈也許會忘記來處,但迷谷知道。」

迷谷落在八面佛手裡的一瞬間,枝幹微微發亮。

立里眼前的雲霞散去,他發現自己身在一處破廟,地上雜草叢生。身旁的元孑然正在彎腰,撿起地上的金魚風箏。

「大人,我們走到盡頭了嗎?」

元孑然把風箏遞給他,「走到了,風箏也找到了。」

立里懵懂的點頭,「那我們回去吧。」

他一抬頭,注意到面前是一尊巨大的石制佛像,並非是佛像不起眼,只是它幾乎隱匿在蜘蛛網和灰塵里,和前面的供案、後面的牆壁都是一個顏色。

「大人,這尊佛像是?」

「是八面佛。」

元孑然和立里一起轉身離開,臨走前立里回頭,看見這尊破敗佛像忽然鍍上了金身。

立里驚呼出聲,引得元孑然也跟著回頭,他瞧見這金身佛像手裡結出了一串金碗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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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佛后靠送花普度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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