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七千分之一的奇迹【13】
「初次見面,還請容許我做一下自我介紹。」
羽生君懷和伊達航坐在小餐桌的另一端空著的兩把椅子上,少女側臉吩咐管家又為他們準備了兩杯熱茶,笑臉盈盈的說著:
「我是吉田家的第三個孩子,名字是吉田牧野,想必二位此次前來,是為了爸爸的事情吧。」
吉田牧野輕聲細語道:「說起來我應該先道歉的才是,因為身體原因,沒有及時代母親接待兩位是我的失職。」
說著,她微微向前傾斜,低下頭,柔順的黑髮順著她動作從肩膀滑落。
她的髮型是當下並不常見的公主切,耳邊是短髮,腦後卻披散著長發,這個髮型讓她的臉看起來小小的,讓人看起來忍不住的去憐惜。
「沒事的吉田小姐,還請不要道歉。」伊達航連忙說:「倒不如說是我們叨擾了。」
「沒有關係,警官先生。」吉田牧野擺擺手,「請開始詢問吧,如果是關於爸爸的事情,那要儘早解決才是。
我平時都呆在家裡,對於公司的事情也不是很去關注,不過我已經吩咐管家叫二姐回來了,你們可以從她那裡得到更為準確和詳細的回復。」
她這麼說著,臉上浮現出惆悵的情緒,「畢竟我也只能做到這些了,不是嗎?」
羽生君懷將視線從面前的熱茶轉移到她身上,一雙鹿眼安安靜靜的看著她落寞的神色,緩緩問道:
「吉田小姐和吉田先生的關係很好,是嗎?」
「是的,他是個很好的爸爸。」聽他這麼說著,吉田牧野臉上的孺慕之情不似作假。
「這樣嗎。」羽生君懷依舊注視著她,「吉田小姐最近是有在練習樂器嗎?」
「欸?」吉田牧野撫上了自己的手,疑惑道:「最近是有經常偷偷練習小提琴來著,本是打算在平安夜那天給爸爸一個驚喜來著,可惜......」
「羽生很抱歉。」
「沒關係的。」她笑著擺了擺手,溫和的說著,「畢竟有你們在不是嗎,想必這件事情很快就會得到解決,爸爸他也可以瞑目,哥哥他們也不用再忙的暈頭轉向了。」
「不過。」吉田牧野話鋒一轉,俏皮的歪了下頭,雙手合十,「小提琴這件事還請拜託這位警官先生對我家人保密好嗎,我想把它當作新年的禮物,可以嗎?」
「當然可以,吉田小姐。」伊達航鄭重的說著,「如果是您的意願,我們是不會主動向他人提起的。」
羽生君懷本想點頭附和,但考慮到吉田牧野雙目失明,開口說道:「羽生會的,還請您放心。」
「非常感謝。」她欣喜的說著,連帶著音調都高了不少,「越野叔你也一樣,不可以和大哥他們告密,不然我咳咳......」
輕快的氣氛隨著咳聲戛然而止,吉田牧野不住的嗆咳著,皮包骨似的手緊緊抓著桌布的一腳,手臂痙攣著,無意識的將桌布朝下拉去。
嘩啦。
桌面上的瓷器因為桌面的晃動而震顫著,發出清脆的聲響,羽生君懷眼疾手快的將自己和伊達航面前的熱茶穩住,而伊達航則迅速的扶住了少女面前的茶壺防止裡面滾燙的熱茶潑灑在地。
一旁的管家連忙從兜里掏出了一瓶噴霧送到她的鼻下,緊緊幾個呼吸間,吉田牧野便停止了咳嗽,虛弱的靠在管家的手臂上喘息著。
「小野!」
羽生君懷過問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另一道焦急的聲音搶了先。
溫室的門被人打開,高跟鞋走在小道上發出的踢踏聲越來越近,一個留著齊耳短髮,身形修長的身影走了進來。
那人身上披著當季最為流行的高定大衣,手上帶著一枚戒指,耳朵上的珍珠耳墜因為她的動作而小幅度晃動著。
她氣場很強,光是站在那就足以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面容艷麗卻不庸俗。
此時她眉頭皺起,柳眉倒豎,沖一旁站立的管家斥責道:「小姐身子這才剛好你就讓她見客,你也不要慣著她,她一個小姑娘家家知道什麼,這件事交給我們處理就行!」
「二姐......」吉田牧野弱弱的說著,道出了來者的身份,「我沒事,不怪越野叔......」
吉田凜冷眼看向她,斥責的話語已經滾到嘴邊,卻又被她這軟軟糯糯,撒嬌似的語氣瞬間弄沒了脾氣。
她無奈的嘆了口氣,緩和的沖吉田牧野說:「聽話,小野,這件事有姐姐,下去休息,好嗎?」
「可是.....」
「沒有可是,你需要休息。」
說罷,她重新強勢起來,也不理會吉田牧野作何反應,大手一揮就讓旁邊的管家推走了輪椅上的吉田牧野。
目送他們離開溫室,她那一雙眼角上挑的丹鳳眼看向站起身的兩位警官,上下不斷打量著。
「大哥說是會有人來,結果就派了你們兩個來?」她淡淡的說著,語氣里滿是公式化的客氣,「小妹身體不好,前不久還因為父親的事情大病一場,母親忙於公司的事務沒有辦法前來交代。」
「你們這次拜訪的目的我已經了解了,不過是打聽我家老頭子平時的人際關係和為人作風。」
「我們的仇家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平宮俊夫,平宮製藥公司的理事長,在之前的一次宴會上與我父親發生了口角,之後便一直在商場上與我們爭鋒相對。」
說罷,她從價格不菲的真皮包包中掏出一沓資料擺在二人面前,「這就是我剛剛說的平宮俊夫的所有資料,不管你們是來問我還是我的母親或者大哥,最後的答案都會是他,因此我們也沒必要多浪費時間,直接順著他查下去就是。」
「吉田家的二小姐,是嗎?」羽生君懷沖她點點頭,按部就班的說著:「我是負責此次案件的警官羽生君懷,這位是此次案件的另一位負責人,對於您提供的資料我們會將其納入線索之中,多謝您的配合。」
「再此之後,還有一個問題希望得到您的回答。」
「什麼問題?」
羽生君懷直起身,緩緩開口道:「關於吉田舜先生,你們和他的關係如何?」
吉田凜的眉深深的皺了起來,有些惱怒的開口反問道:「怎麼,你懷疑我們?」
「這一點你大可放心,不管你們去找誰確認,最後得到的答案都會是吉田舜體諒下屬,愛護家人,是個典型的好好先生這個回答。」
「他平時根本不會與人主動結仇,全公司上下也都知道他那脾氣是出奇的好,就像個軟柿子一樣被一群股東捏在手心裡揉捏。」
「更何況。」她的眼神嚴肅起來,帶著刺骨的寒意冷冷的看向羽生君懷,「平宮那個混蛋看不慣我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資料上不都寫的清楚嗎,他的手段可不幹凈,你真的不確定順著這條線索查下去嗎,親愛的警官先生?」
「越野叔。」她坐在吉田牧野先前的座位上,雙腿交疊,疲憊地捏了捏眉心,「送客罷,我累了。」
「對了。」吉田凜想起來什麼似的忽然叫住了他們,審視的目光重新落在兩位警官身上,「關於那個老頭的事,具體情況你們有沒有對小野說。」
羽生君懷原本準備直接走出去的腳步一頓,扭身問道:「具體,是指多具體呢?」
吉田凜冷聲道:「我不喜歡彎彎繞繞,警官先生。小野很喜歡她這個父親,我不希望她會從你們這聽到任何關於他的任何負面消息,懂嗎?」
「請放心。」金眼睛的警官平靜的看著她,聲音溫和如水,「我們不會說的,這一點我們可以保證。」
吉田凜冷哼一聲。
「但願如此。」
——
「真的就這麼走了嗎,羽生?」
伊達航咬著那根牙籤,注視著前方的道路,穩穩的開著車。
「已經沒必要在待在那裡了班長,再待下去那位二小姐恐怕也說不出具體的事情來。」
「旁邊的管家先生都做好送客的準備了,哪怕我們不走結果也是一樣的。」
羽生君懷看著那份資料,解釋說:「從吉田牧野的反應和說辭來看,這位小小姐被自己的家人保護的很好,與吉田舜的關係也相處的不錯,甚至可以說得上是親密,可吉田凜不一樣,她顯然不喜歡她這個父親,願意接受調查估計也是因為吉田牧野小姐。」
「因此,吉田凜可並不關心這件事的結果,甚至可以說的上淡漠。」
羽生君懷抖了抖手裡的那張A4紙,發出嘩啦一聲。
「她完全把我們當做了一個工具,將她手裡一個最為重大的懷疑目標交到了我們手上去查,只當是走個形式,再把平宮被調查的事情買通媒體一宣傳,不管別人信不信,可對於與外界接觸不深的吉田牧野小姐來說,這便是唯一的答案。」
「身為上位者,自然喜歡將一切事物掌握在手心的感覺嗎。」伊達航瞭然的說著:
「那位小姐實在太過強勢了,也容易因為情緒問題被蒙住調查事情的眼睛,走完平宮這一趟你先回去休息,我去聯繫一下吉田家的長子和吉田夫人來進行下一次會談。
畢竟我們可不是來走過場的,絕不能就這麼草草了事。」
「君懷復工可不是為了去休息的,而且會談安排在明天下午比較好。」
羽生君懷收起資料,酸澀的雙眼看向車窗外,注視著不斷倒退的房屋說著:「明天上午吉田家有一場記者發布會,吉田夫人和吉田家的那位長子都會出席,還有......」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一雙鹿眼微睜,面上一片空白。
不是吧。
「怎麼了嗎?」伊達航目不斜視的開著車,疑惑的問向沒有了下文的某人。
「不,沒什麼。」羽生君懷回過神,手指捲起耳朵邊的一縷頭髮。
「剛剛說到哪了,哦哦發布會,那個不重要,我們現在先去平宮家例行詢問就好。」
羽生君懷面色平靜,就算伊達航沒有開車,仔細來看著他的臉也發現不出什麼異常。
他深呼吸,嘴角微微揚起。
他絕對不會認錯。
————
小巷最裡面的道路上滿是污漬,生鏽的鐵架上掛著滿是灰塵的空調外機,遮擋住冬日難得的旬陽,只有水滴不斷的從高空墜下。
兩個高挑的身影停駐於此,他們背著同樣的樂器包,面不改色的踩上泥濘道路上的積水,原本倒映在水面的天空被猛的撕碎,掀起陣陣漣漪。
萊伊點起一支煙,紅色的火星閃爍著,在這陰暗的環境中格外鮮艷。
蘇格蘭手裡的手機泛著冷光,界面停留在組織內部的聯絡界面上。
他看著空白的聊天界面,心思卻全在萊伊手裡的銀色手提箱上。
這次的任務不是他們所熟悉的暗殺與狙擊,而只是去一個地方取一個東西。
這任務沒頭沒尾的,落在兩位風頭正盛的狙擊手頭上看起來實在是有些大材小用。
在得到波本的詳細情報之前,箱子里的東西誰都不知道是什麼,可就是這麼一個神神秘秘的東西,居然被人大大咧咧的放在保險箱里,甚至都不願意去多上一層鎖。
當萊伊拿起那個手提箱時,諸伏景光都有一種不真實的虛幻感。
簡直就像是一個陷阱,帶著未知的目的來試探兩位新人的忠誠。
嗡嗡——
震動感傳來,蘇格蘭快速的看了一眼界面上的消息便將屏幕按滅,對一旁等待的萊伊示意道:「走吧,任務完成了,把東西交上就可以了。」
萊伊掐滅了那隻煙,將煙頭丟在地上用腳碾滅,「就這樣?」
就單純的跑個腿?
就這麼簡簡單單的就完事了?
還是說......
他看向穿著藍色外套的蘇格蘭,面無表情的等著他的下一步舉動。
這是組織成員之間的互相試探?
「就這樣。」蘇格蘭肯定的說著,「走吧,地址在我手上,我帶你去。」
萊伊沒有多說什麼,沉默的跟了上去。
他們走在陰冷潮濕的小巷內,就連腳步聲也微不可查。
他們沉默著,與外面一輛呼嘯而過的汽車隔著一條短短的小巷擦肩而過。
他們走著相反的方向,去往不同的目的地,但卻抱著同樣的信念,走在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上。
在那短短的瞬間,誰都沒有發現的是,那雙金色的鹿眼,曾短暫的停留在深藍色的身影上。
可他沉默不語,他也沒有注意到那道轉瞬即逝的目光。
蘇格蘭依舊是蘇格蘭,羽生君懷依舊是羽生君懷。
他們分道揚鑣。
太陽越來越低,透過街道照進巷內,闖進污濁的水面,染上波光粼粼的色彩。
他們終將殊途同歸。
——
伊達航和羽生君懷來到了平宮俊夫所在的辦公樓的接待處,在表明了身份和目的之後,前台小姐表示需要進行過問,拿起了旁邊的座機,撥通了平宮俊夫辦公室的電話。
「咦?」前台小姐聽著聽筒內的忙音,「平宮先生沒接,可能是沒在辦公室。」
「這樣吧,二樓有接待室,可以麻煩兩位暫時在哪裡等待嗎?」
伊達航看了旁邊四處打量的羽生君懷一眼,「那就麻煩你了。」
一行人來到二樓,在路過一個辦公室的大門前,羽生君懷忽然向前一步將前台小姐擋在身後,神色緊繃。
大門的名牌上,赫然寫著平宮俊夫的名字。
顧不得前台小姐詫異的目光,羽生君懷背對著她問道:「鑰匙,辦公室的鑰匙在不在你那裡?」
「並沒有,警官先生。」前台小姐疑惑的說,「為什麼這麼說?平宮先生不在,我們沒有理由去......」
「沒有那個時間去確認了,你剛剛不就是沒打通他的電話不是嗎?」
羽生君懷打斷她,扭頭看向旁邊神情嚴肅的伊達航,「破門,班長,拜託了。」
「有什麼後果由羽生全權承擔,現在我們必須把門打開,立刻!」
砰——
門被人大力的踹開,血腥的氣息撲面而來。
羽生君懷率先闖了進去,伊達航將前台小姐擋在外面,緊隨其後的打開了屋內的燈。
燈光亮起,青年沉默的身影擋住了辦公桌的大部分畫面,只留下他腳邊一片奪目的褐色。
尖叫聲在身後響起,伊達航不可置信的看著屋內血腥的一幕。
平宮俊夫仰面躺在辦公桌上,脖頸處的大動脈被人整個切開,傷口處放著一束白色的鮮花,嬌艷欲滴,上面還殘留著鮮紅的血珠。
平宮俊夫死了,就在他們來到的前半個小時。
花束上放著一張卡片,殘留著的酒香刺鼻,狂放不羈的字跡遺留下一串信息。
【神的孩子們齊跳舞。】
——
教堂的鐘聲響起,玫瑰的花瓣滿天飛舞。
咔噠咔噠。
指針走動著,走向不可逆轉的洪流。
夜鶯舒展了歌喉,為即將到來的新年獻上頌歌。
在漫天的煙火下,請為神明獻上你虔誠的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