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
外面的雨一直下。
風雨兇猛,像是要將一切吞噬。
「其實我一直都覺得你看起來挺孤獨的。」她頓了下,又道:「從我第一次見你開始。」
她向它拋下了一個引子,想等待著他說接下來的話。
「你並不了解我。」半響,白啾道。
「每個人對大部分事情都是漠不關心的,只會了解自己想去了解的東西......前提是,你也得給我這個機會不是?」她打趣。
白啾金色的眸子閃過一絲什麼。
然後她聽到它說:「也沒聽你說過你的從前。」
我的從前?
她眼底露出些許恍惚的神情。
深夜似乎很適合談心事。
不過似乎有點怪,一隻人魚和一隻鳥。
但也伴隨著這句話,她想起了自己以前。
在現代的時候,她的父母離婚,各自擁有另一個家庭,她是一個局外人。
沒人關心也沒人在意她。
節假日她會待在學校,新年她會自己一個人。
她有著長魚鱗的奇特病症,一直不知道為什麼。
這種情況在穿越到洪荒的時候得到改善。
她變成一隻人魚,有了關心她的人。
她看著眼前的白啾,心想,或許從她開始談起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她輕聲說:「以前一個人,總覺得自己沒人關心吧,後來......我有了一個哥哥,一些朋友。」
「但說起來,他關心我,但並不算了解我。」
白啾:「你的哥哥也是人魚?」
煙霧月:「不然?」
白啾:「嗯,你繼續。」
煙霧月注意到它微妙的停頓,問:「那你呢,有什麼族人么?」
白啾:「我也有個哥哥。」
煙霧月:「誒,那還挺巧,它對你好么?」
白啾沉默會說:「......很難形容。」
「咦,為什麼這麼說?」
「他......」
白啾的金色眼眸中浮現出一絲她很難讀懂的神色。
它說:「我和我哥哥的地位天差地別,他知道我遭遇的一切,但大部分時候總是袖手旁觀。他同情我,我厭惡他。」
煙霧月心想,好複雜的關係。
天差地別?白啾的族群很有地位區分么?
她眼底升起回憶的情緒:「那或許我與我哥哥的關係會相對好些,雖然大部分時候他不太明白我想要什麼,但他一直在努力關心我,也是個溫柔的人。」
其實他們兄妹接觸的時間並不長,當初她穿越之後,是被巫人撫養,很長一段時間才被族中領回。
或許出於彌補的心態,哥哥一直對她很好。
她說:「我的哥哥覺得,作為一個女性鮫人而言,愛情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他當初想撮合我跟一個龍族在一起,對方位高權重,他認為這樣就是比較好的歸宿。」
白啾眼底掠過碎光。
「你的哥哥看起來也不怎樣。」
煙霧月笑:「也不能這麼說,他或許只是出於好意。」
白啾:「沒有人能決定另一個人的人生。」
煙霧月:「對,後來他也尊重我了,不過我也嚇了下他,我告訴他我喜歡女性,哈哈。」
白啾沉默了下。
它語氣有些奇怪:「......是真的么?」
煙霧月:「唔......或許只是玩笑話。坦白講,那時候我也不清楚我想要什麼。我那時候只是覺得,我一定要跟自己感興趣的人在一起,男性女性無所謂,我的歸宿是自己的內心,我不會走別人要求我走的路,而是走自己想走的路。」
白啾:「堅持一些想法,會付出更多代價。」
煙霧月:「是,所以我一直希望能夠掌控自己的命運,雖然很難。」
她一頓,繼續道:「但很多時候,總是會受身邊一些情況的影響......」
「在更早之前,我曾經待的那個地方,主流觀點總覺得女性一定要結婚。雖然說這句話政治不正確,但大部分人總是這麼想的。我大概是有一些逆反心理在身上的,別人要我怎樣,我偏不,那時候我就想著我一定要孤寡一生。」
她看見白啾浮現出有些詫異的神情。
或許這樣說會很奇怪。
也是,他不知道她的來歷,她也並不清楚這個世界的情況。
然後,她聽到白啾問:「你以前待的世界么?」
煙霧月嚇了一跳:「你說的話是我想的意思?」
白啾:「不然?」
煙霧月:「......你不詫異一下么,我從另一個世界來誒。」
白啾:「這世界上難以理解的事多了去了,何況,你曾告訴過我。」
煙霧月:「好吧,我都忘了。」
白啾:「那你現在還這麼想么?」
煙霧月很自然接上他的話:「沒有,我發現不用以不愛來證明自由。無論是愛情還是生活,最終還是看自己的選擇。」
不用以不愛來證明自由?
白啾挑眉。
認真看了她一眼。
她問:「那你現在和你的哥哥,有坦誠交流過么?」
白啾:「沒有,也沒必要。」
「他永遠不可能明白我遭遇的一切,他只是高高在上的俯視,給予那些微不足道的同情。」
煙霧月有些抱歉地笑道:「......看來你跟你哥哥關係真的很差了。」
白啾:「嗯,我們在兩個世界。」
無論是遭遇還是其他地方。
白啾平靜道:「人和人之間,怎麼會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永遠不會。」
這一刻煙霧月很想反駁,但她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對。
但她還是想說什麼,於是她也說了。
「但偶爾,遇到一個合適的傾訴對象,或許對方能夠共情一些你的情緒,帶來一些陪伴。」
澤維爾心中微動。
但很快他將這種感覺壓下去。
他看著她,只是說:「人總是抱有目的,譬如此刻,或許你也只是想讓我幫你在黃昏遊戲活下去。」
煙霧月愣住。
她詫異地看著它。
她看到它眼底淡漠微冷的情緒。
這一刻她有點受傷。
白啾意識到了,它眸光閃爍了下,然後下意識說:「抱歉。」
煙霧月:「雖然但是......你覺得我難道沒有真實的感情么?」
白啾:「......」
煙霧月:「我以為我們算朋友了。」
白啾沉默了會,說:「別生氣,我其實......」
他很想說自己或許並非那個意思,在火焰旁的人不會問溫暖是何物,他能感受到她的善意。
他只是......
或許他就是這樣的。
這個想法溢出后,他反而坦然了。
「我就是這樣的。」
最終,他還是說了這樣一句話。
「所以其實你不用對我期待過多,我就是這樣冷漠。」
煙霧月看著他,認真道:「我覺得你不是。」
「心靈就像一面鏡子,看到了黑暗就會反饋黑暗,看到溫暖就會投射溫暖,我不知道你以前遭遇了什麼,我認為或許你只是在掩飾。」
掩飾自己的脆弱。
白啾看著她,說:「你真是......」
煙霧月挑眉:「我怎麼了?」
白啾:「沒怎麼。」
他想,或許她說的沒錯。
在他有限的生命中,感受到的溫暖屈指可數,曾經以為的溫暖,也只是一種利用。
但或許,他本身也不是多好的存在。
他不太想說這些。
他換了個話題。
「你很想活下來吧?」
煙霧月:「誰不想?」
「我。」他說。
此刻,莫名的,他忽然就坦然了。
煙霧月瞧著白啾:「但我們這個監獄的大部分人,都想活下來誒,求生是一種本能。」
他平靜道:「我曾經有一段瀕死的時光,那段時光我拼盡全力也想活下來,而如今擁有了想要的,所有的仇恨散去,我反而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麼。」
煙霧月驚訝:「你為什麼要這麼想,活著本身就是意義。」
他說:「道理都懂,但沒有必要。」
她又感到那種孤獨與隔閡了。
於是煙霧月又開始用手戳它,手指插入柔軟的白羽,白雲般的觸感,直到它眸光轉過來。
「可是我們遇到了誒。」
「什麼?」
她凝望著白啾,笑了:「我說這些你可別又冷漠的揣測,我此刻是很真誠的......在我心中,大部分人都是兩個不會相交的線,短暫的相逢以後歸於路人。但只要這兩根線某一刻方向相同,一個機遇,就像我遇見你一樣,我們便會在前方相遇。」
白啾:「你想表達什麼?」
煙霧月:「對於你來說,大部人都沒什麼區別對吧?」
白啾:「是。」
煙霧月:「對於我來說,也只有少數的人我會在意,更多的人在我生命中就像一陣風,掠過後就無影了。」
她笑:「可是,我們遇到了。」
「在這些我們交流的時刻,一起度過秘境的時光,我們互相付出了感情,於是你對我來說,就是獨一無二的了。」
也許她以後會相遇更多的人,遇到更多的毛絨絨,但白啾就是白啾,是不一樣的白啾。
外面響徹雷聲。
澤維爾轉頭看她,她那雙碧藍色的眸子望著他,帶著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