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7
自從昨天被御幸一也截住之後,早乙女紬腦海里就不斷回蕩著一句話。
——變強了的話,就證明給我看啊。
證明給我看啊。
證明給我看啊證明給我看啊證明給我看啊證明給我看啊……
…………
……
你等著!
早乙女紬怒髮衝冠。
「春乃!棒球部還招經理嗎!」
早上抵達教室時,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從書包里抽出一張紙,拍在後桌的吉川春乃桌上,「我要申請成為棒球部經理!」
吉川春乃嚇了一跳,她瞪大眼睛:「招、招的……?」
「我申請!」早乙女紬大聲重複。
「好、好的……」
吉川春乃小心翼翼地從她手下抽出申請書,「那麼我就收下了……我會轉交給前輩的。」
「多謝!」
早乙女紬從鼻子里噴出一口氣,像是完成了什麼大任務似的,昂首挺胸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開始準備上午的第一節課。
後座的吉川春乃愣愣看著她的背影。
紬改變主意了啊……
雖然身形纖瘦白皙,讓人忍不住擔心大概連女子高中生冬天光腿穿裙子的技能都學不會,但經過這兩天的了解,吉川春乃知道早乙女紬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柔弱。
相反,早乙女紬就像以前的那些按鍵手機,功能少,但是續航高。
和功能繁多但續航總能讓人破防的智能手機是兩個極端。
啊把朋友比作手機有點失禮……
但她想表達的意思,是早乙女紬或許並不是每天都元氣滿滿(可能精神上元氣滿滿,但身體上就……),卻意外地也沒有無精打采軟趴趴的時候。
就像按鍵手機一樣,以相對低的功耗穩定地保持著最核心的功能。
或許比起只有體力出色的自己,紬更適合做棒球部的經理吧。
唉,什麼都做不好的自己,至少得好好把這個轉交給前輩吧。
……
時間往前推,早乙女紬還走在上學路上時,青道棒球部訓練場。
「啊哈,你早上又遲到了!」
晨練結束之後,隊員們互相幫忙做收操拉伸。
同班級的倉持洋一手臂抵著御幸一也的背部,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對方身上,「怎麼樣,連續遲到三次的三倍跑圈是不是特別爽?」
御幸一也的韌帶並不算特別有彈性,但他的表情和語氣一絲不露,只有額頭上的冷汗昭示著真實感受。
「哈哈,還可以吧。」
「……自作自受。」外表看起來大大咧咧,實際上觀察力卻遠比常人敏銳的倉持洋一壓低了聲音,「不會是發生什麼事了吧?」
御幸一也臉色不變:「發生什麼事?」
「還在裝!從昨天——不,從前天起不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嗎?」
「哈哈哈,怎麼可能。」
「真嘴硬啊你這傢伙!」倉持洋一頭上冒出青筋,一下加重了力氣,「我是不想管你啦,但是和市大三高的比賽如果出問題,你就給我小心一點啊!」
「多餘的擔心誒——好啦,換人!」
……
御幸一也並沒有嘴硬。
和早乙女紬的重逢的確可以說是出乎意料,畢竟小學時一聲不響就走掉的人忽然出現在面前,任誰都難以保持內心的平靜吧。
更別說她離開的時候,兩人還在處於幼稚的冷戰期,毫無預兆地再見面,衝擊力就更大了。
不過還達不到心事重重的地步。
不得不承認他受到了一些影響,但在昨天當機立斷拿到了郵件和電話號碼,確認這個人不會再失聯之後,這份來自早乙女紬的影響就降到了最低。
今天遲到和她並沒有關係,只不過是他昨天看計分本看到太晚,睡過頭了而已。
至於是因為頻頻走神,所以看計分本的時間比預想的長……這件事可以忽略不計。
這種事不會再發生啦。
御幸一也理所當然地想。
然而就和三年前無情走人一樣,早乙女紬總是會在御幸一也自以為對她了如指掌的時候,做出完全不符合他預想的事情。
「這就是我的同班同學,早乙女紬。」
青道棒球部訓練場,用具倉庫外,吉川春乃向三年級的藤原貴子、二年級的梅本幸子和夏川唯,介紹申請成為球隊經理的早乙女紬。
「早乙女同學(早乙女紬:叫我紬就可以啦),你願意加入真是太好了。」
藤原貴子看了一眼申請書,朝早乙女紬露出友好的笑容,「我還擔心春乃一個人應付不過來呢。」
吉川春乃有些慚愧地颳了刮臉頰。
「我們棒球部因為人數多,訓練和比賽也很頻繁,還有夏季和冬季合宿,所以經理要負責的事比較多,唔……不如紬先見習一天,看看自己能不能適應吧?」
藤原貴子在工作上相當認真負責,有時顯得要求過高,但平時相處起來其實性格溫柔,隨和體貼,「如果有什麼問題,不用顧慮,隨時都可以問我。」
早乙女紬當然是毫無疑義地應下來。
她跟著藤原貴子熟悉棒球部經理平時的各項任務,首先——
從搬棒球做起。
不論是防守還是打擊訓練,當然都需要有棒球(廢話)。
經理要做的就是在訓練開始前,把一箱箱棒球搬到指定地點;
訓練結束后和部員們一起把四散的棒球撿回來,成箱送回器材室;
部員們做拉伸操的時候,她們就可以開始認真清潔在泥地上滾了一天的棒球,把它們一個個仔細地擦得白白凈凈了(基本不可能)。
早乙女紬的見習從第一項開始。
「會有點沉,小心哦。」
藤原貴子拎起塑料球箱一邊的扶手,如此囑咐。
早乙女紬乖乖答應了一聲,手上戴著藤原貴子借給她的工作手套,伸手一拎——
真的好沉!
早乙女紬臉色扭曲了一瞬,又立刻恢復正常。
這種沉不是完全提不動的沉,而是如果持續重複這個動作,很可能堅持不了半個小時的那種沉。
要命,有多少箱要搬啊……
早乙女紬克制住回頭數一數箱子的衝動,一邊得體地回應著學姐的關心,一邊跟著對方朝目的地走。
話說青道有AB兩座球場,不會要搬到隔壁去吧……
「我來吧。」
目的地是打擊練習區的行程走了不到一半,救星就出現了。
對方穿著訓練服,顯然是部員。
對於棒球部成員們來說,整理球場、打理和保養器具,同樣是訓練的一環。
尤其青道棒球部是成員數近百的大型社團,能拿到背號上場比賽的一軍只有二十人,作為替補的二軍同樣是二十人,其他將近六十人雖然平時同樣進行訓練,但在比賽期常常作為輔助人員,陪同正式選手們練習。
所以像是搬箱子和整理球場這樣的事,部員們也常常參與。
現在朝她們伸出援手的就是非正式選手,根據藤原貴子的稱呼,名字是工藤。
「謝謝,但是沒關係的,」藤原貴子擺擺手,「沒剩下幾箱了。」
「這樣,那我去搬剩下的吧。」
工藤康不好意思地摸著後腦勺,飛快地看了早乙女紬一眼,「這是新來的經理?」
「嗯,不過今天只是來見習,紬還沒決定呢。」
藤原貴子簡單地給兩人做了介紹。
「原來如此。」
工藤康友善地朝早乙女紬一笑,鼓勵地說,「經理也是體力活,要多吃飯變得強壯一點啊,早乙女同學。」
早乙女紬:「?」
「那麼,請加油!」
「好、好的!」
工藤康跑遠了。
而早乙女紬則像是明明按照地圖一步一步朝animate走,抵達目的地時卻發現面前是一家堂吉訶德一樣,茫然無助地睜大眼睛。
「我……我看起來弱到這種程度嗎,貴子前輩?」
藤原貴子:「……」
「難道看起來,連球箱都搬不動嗎?」
「……」
「……貴子前輩,你是在忍笑嗎?」
「哈哈哈,沒有沒有。」
嘴裡說著否定的話,藤原貴子臉上卻露出歡快的笑容,「不過的確,紬看起來不是特別有體力的樣子呢,剛剛提箱子的時候我還擔心了一下。」
也就是說,她果然是一副弱得連球箱都搬不動的模樣啊!
「但紬不是好好搬過來了嘛。」
兩人將球箱放在打擊練習區的球網旁,藤原貴子看著早乙女紬道,「而且看起來遊刃有餘的樣子,所以沒問題的!」
語氣里滿是溫柔的鼓勵。
「誒?好、好的!」
原本因為自己形象而低落的早乙女紬愣了一下,立刻多雲轉晴,金綠色的眼睛像被陽光照透一樣亮了起來。
「那麼我們繼續加油吧?」
「好的!」
……
那邊,早乙女紬跟著藤原貴子繼續見習經理的工作。
這邊,拎著球棒站在打擊區,和對方只有一網之隔但被無視徹底的御幸一也:「……」
她是假裝沒看見還是真的沒看見?
不,這傢伙沒有這麼深的城府,她是真的沒有看見!
……那他該感到高興還是感到生氣?
「——御幸,你在發什麼呆?」
球扔過去卻沒人搭理,咕嚕嚕滾向一旁,負責扔球的渡邊久志不由得出聲提醒。
「啊抱歉。」
御幸一也回神握緊球棒,「繼續吧。」
對方卻沒有動作,而是順著他剛才的視線往經理們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是貴子學姐和……新來的經理?」
御幸一也彷彿漫不經心地回答:「是吧,誰知道呢。」
可是你剛才的反應完全不像是不相關的人吧?
渡邊久志看看似乎正專心等球的御幸,再看看已經走進用具倉庫不見了人影的經理,又轉回來看戴著打擊頭盔和運動眼鏡的二號·正捕。
「——認識的人?」
渡邊久志的語氣與其說是詢問,不如說是陳述。
「哈哈。」
御幸一也碾了碾腳下的泥土地,做出擊球準備姿勢,「阿邊你在發什麼呆?倉持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哦。」
場上正在練習守備,等待御幸擊球的倉持洋一看起來要衝過來教訓走神的隊友了。
「試圖矇混過關呢。」
渡邊久志一邊拋球一邊說。
「啊哈哈——」
御幸一也猛地旋身一揮,隨著清脆的擊球聲,剛剛早乙女紬搬過來的棒球之一化作一道殘影飛了出去。
果然還是有點生氣的,他想。
既生氣她不管是有心還是無心的視而不見,又生氣自己因為這種事情小小地在訓練中走了一下神。
球又拋過來。
「——棘手的傢伙!」
御幸一也再次旋身擊球。
這回清脆的響聲過後,白色小球飛出一道閃著光的長長的弧線,飛過紅褐色的內野和鋪著青綠草皮的外野,直接命中了球場邊緣的中外野鐵絲網。
「本壘打!」有人在驚呼。
「強打捕手!」
「噢,訓練也這麼拚命的嗎!」還有人在調侃。
打出homerun的御幸一也稍微感到舒服了一點。
嘛……要說棘手,的確是棘手——
但如果連這份棘手都沒有,他會更不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