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醒

孔宣哼了一聲，不屑道：「那傢伙醒了就醒了，這有什麼值得驚訝的。」

「嗐，他現在醒過來肯定很快就能發現自己媳婦不見了，憑二郎神的聰明才智，我估計他用不了多久就能猜到陶願是來我這兒了，你說說，到時候他找過來，我卻沒辦法把陶願交給他，那可就有的鬧了。」

「我本來也沒想讓陶願回到他身邊去。」孔宣說道，「你不用管，他要是找過來了，有我擋著。」

孫悟空還沒做聲，一旁的二公主忽然開口說：「孔雀大明王，你就一定要阻止你女兒和楊戩的姻緣嗎？你有沒有想過尊重陶願自己的想法呢？如果你執意這麼做，我想她肯定是不會原諒你的，就像……我沒辦法原諒我父親一樣。」

孔宣回首看了眼她越發顯懷的小腹，道：「不原諒又怎麼樣，難道落到你現在這般情況，就很好嗎？你現在懷著孕如此吃力，你那位凡人郎君又能為你做什麼？」

「你——」

「哎好了好了，沒必要為了這個起爭執。」孫悟空連忙上前勸架，「咱們的當務之急，是趕緊先把陶願撈回來，對不對？至於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

夜色之中，從昏迷中醒來的楊戩此刻正站在小別墅的陽台上，沉默地望著遠處東海市的霓虹燈火。

他將手中的方形口琴放在唇邊，試著吹出了幾個調子，那曲調聽上去雜亂而煩悶，他不得不停了下來，接著長長地嘆了口氣。

這個時候，沉香從二樓走上來停在他身後，開口道：「舅舅。」

「回來了。」楊戩回首看他，問，「怎麼樣了？」

沉香有些內疚地微微垂下頭，道：「還是……沒有舅媽的消息。」

楊戩微微垂下眼眸，沉思片刻后問他：「東海龍宮那邊，去問過了嗎？」

沉香回答道：「你昏迷的第二天，我們幾個分頭去找舅媽的時候，我就已經去龍宮那邊打探過了，但德家那兩父子說並未見過她。敖丙當時似乎很吃驚，我看他那樣子，不像是裝的。」

「嗯，我知道了。」楊戩將口琴收回衣袍里，轉身朝樓下走去，沉香則跟在楊戩身後隨他一起下樓。楊戩來到二樓的主卧室里之後，開始翻找屋子裡的床頭櫃和衣帽間。

隔壁的哮天犬也聽著動靜走了進來，站在沉香旁邊，二人看著楊戩的舉動，沉香忍不住問：「舅舅，你這是在做什麼？」

楊戩沒有回答，只是認真地在屋子裡各種收納處翻找，很快，他就發現家裡屬於陶願的東西基本上都還在，只是少了幾件她貼身的內/衣褲和衛生用品，那些最重要的存摺和身份證件，卻一點都沒少。

他的神情這才稍稍放鬆了些，跟站在門口的兩人解釋：「我剛剛以為她又跟我鬧脾氣要分手，但是看了看，發現這回和上次並不一樣。這次她什麼都沒帶，只是帶走了一些應急用品，想來應該是有什麼急事離開了。」

沉香想了想，才說：「舅舅，其實我有一個猜測，你覺得……舅媽會不會已經知道你身上九轉玄功的事情了？」

楊戩神情微微一滯，似乎有些不認同，「這件事，現如今知道的人已經並不多了，你們也不可能主動告知她，她從哪兒去得知？」

沉香猶豫了一會兒，才說：「可是你那天昏倒的那麼突然，舅媽總是會懷疑的。而且，舅媽又那麼聰明，我想她應該是猜到些什麼了。」

「……那她為什麼要離開？」楊戩似乎十分困惑，「就算我的法力以後不再如從前那般強大，也依舊可以保護她。」

沉香看著自家舅舅，忍不住帶著善意笑了出來，說：「舅媽絕對不是那種拜高踩低的人。舅舅，我雖然沒有經歷過這種男女情/愛之事，卻好像比你都明白一點，你有沒有想過，她離開或許是為了保護你，就像你瞞著她九轉玄功這件事，是不想讓她擔心一樣。舅媽雖然只是個凡人姑娘，但她也想盡自己的全力讓你安全。」

伴隨著沉香的話，楊戩腦海里忽然閃現過一些非常久遠的記憶碎片，恍惚之間，似乎有個柔弱的身影擋在了他的面前，替他隔絕開了那橙色的火球，那個身影深切地呼喊著他的名字——

「二郎！！！」

楊戩突然「嘶」了一聲，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額頭。

「舅舅，你沒事吧？」沉香關切地問，「是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楊戩搖了搖頭，對他說：「沒有，時間不早，今天辛苦你們了。早些休息吧，明天，我自己去找小願。」

沉香有些遲疑地說：「那……你務必小心一些，你的玄功現在只剩下三四成，天眼也……我們這幾天在外尋找舅媽的時候，發現東海市多了些奇奇怪怪的人，之前從未見過，也不知道是不是沖著你來的。」

「哦，我知道了，我自有分寸。」楊戩點點頭。

沉香離開后，哮天犬嗚咽著來到他身邊，用腦袋蹭著楊戩的膝蓋，小聲道：「二爺，對不起，是我沒能看好小願，那天晚上我明明陪她一起出去的，可是後來卻被打暈，醒來后就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不怪你。」楊戩揉著狗狗的腦袋，安慰道，「那人能打暈你，想必是個厲害角色，而他又讓你完完整整地回來，我想那人應該對小願沒有惡意，所以你不必內疚。」

哮天犬感動地說：「那我明天跟二爺一起去找！」

「好。」

哮天犬也離開后，楊戩獨自坐在主卧室的床邊，看向放在床頭柜上的一對藍寶石耳釘。那是他們以前出去逛街的時候，路過珠寶店自己買給她的。陶願一直很喜歡這對耳釘，睡覺的時候偶爾忘記摘，他就會在抱著她的時候伸手輕輕捏著她的耳垂，幫她摘下來，摘掉之後有時會忍不住捏著她的耳垂玩一會兒，然後就會招來陶願氣鼓鼓的埋怨，嫌自己打擾她睡覺。

想到這裡楊戩不由輕輕笑了一下，他捏起那對耳釘放在手心看了一會兒，最後將它們牢牢地握在了手心裡，就像擁抱著陶願入眠的每個夜晚，他緊緊摟著她那般。

·

在幕府里又休息了一天之後，陶願已經能夠正常下床活動了。她胸口的傷勢已然好了八成，陶願算了算時間，感覺自己在這裡耽擱得太久了，現在既然能夠正常行動，她還是趕緊想辦法去把玄鳥抓來為妙。

距離她和南海二公主約定的時間早就過去了，陶願覺得，雖然自己沒能穿越到他們說好的時間點上，但現在二公主和孫悟空他們肯定也在著急地尋找自己，所以她得趁二公主找到自己之前先抓到玄鳥，不然這一場穿越的時機可真就是白白浪費了。

那麼現在，她就只有兩件事需要搞定：第一，說服楊戩帶自己再去華山看望一次楊嬋，好讓自己找機會抓玄鳥；第二件事，則是想辦法把葫蘆小仙賣給她那個能讓人失憶的葯，糊弄著讓大家都吃下去，這樣就不會引發什麼穿越的悖論問題了。

陶願對第二件事沒有太大把握，她決定先搞定第一件事。

於是這天中午哮天給她換完葯之後，陶願問道：「你家二爺在哪兒呢，我有些事想跟他說。」

哮天聽說陶願要去找楊戩，頓時激動地變回了原形直搖尾巴，好像很高興似的，「我帶你去，我知道二爺在哪兒！」

陶願雖然不明白哮天犬為什麼如此開心，但還是跟著去了，哮天犬一路將她引到了他們之前去過的藏仙林外面，對她說：「小願，二爺就在裡面，你不知道，自從前天你跟他吵架之後他就呆在裡面不出來，你去找他他肯定很高興的！人間百姓都說床頭打架床尾和，所以你們一定要趕緊和好哦！」

說著，哮天犬支起前爪把陶願往林子里一推，自己就轉身跑了。

「什麼床不床的……」陶願無奈地吐槽了一句，心想她才對現在這個年輕的楊戩沒興趣呢！每天都笨呼呼的只知道說不好聽的話氣她，她喜歡他幹嘛啊！還是讓她趕緊回去找成熟的楊戩吧！

可是陶願一邊朝林子里走，一邊又忍不住想：如果自己因為年輕時候的楊戩沒有年長時成熟，就不喜歡他，那麼……自己對他的喜歡還是真的嗎？

難道說喜歡這種東西也有選擇性？自己會喜歡楊戩，只是因為他足夠好足夠溫柔，才能讓自己動心？一旦他達不到自己的條件，自己就不喜歡了？她真是這麼現實而權衡利弊的人嗎？

既然如此，當時被魔家四兄弟圍攻的時候，她怎麼會義無反顧就衝上去救他呢……

陶願越想越困惑，而隨著她漸漸朝樹林間深入，一陣悠然而落寞的口琴聲也漸漸在縈繞在她的周圍。

她不由停下腳步，抬眸朝前方看去。

只見影影綽綽之間，楊戩坐在樹林後面一片草地上面，他身體微微後仰，倚靠著背後的一塊巨石，右腿支起來撐著地面，左手拿著口琴放在唇邊吹奏著。他的長發全部束進了銀冠之中，身上也依舊穿著那身威武的鎧甲，可是神情卻顯得有些低沉。

隨著他的口琴聲，地上的花瓣也隨之起舞，它們一片片地飛向空中，陶願本以為這些花瓣會像她從前見過的那般組成什麼可愛的形狀，然而並沒有，它們只是毫無章法地在半空中胡亂地飛舞纏繞著，彷彿在描繪著什麼煩躁的心境一般。

楊戩又吹了一會兒，才放下口琴輕輕嘆了口氣，花瓣也隨之戛然散落下來，他捏起其中一片落下的花瓣放在手心中看了看，而就在這時，旁邊傳來的輕巧腳步聲讓他赫然回神：「誰？」

……是自己剛剛太大意了？怎麼腳步聲都這麼近了，他才察覺到？

楊戩不由坐直了身體，捏緊了手中的口琴，扭頭朝腳步聲的來向看去，沒過多久，就看見陶願從林子里走了過來。

年輕的戰神微微一怔，接著偏過了頭，低聲道：「你怎麼來了，有什麼事嗎？」

陶願輕輕捂著心口，努力控制著自己剛剛看到他吹奏口琴時那怦怦亂跳的心巴——

啊啊啊怎麼回事，明明這個傢伙那麼笨總惹自己生氣，可為什麼自己剛剛看到他吹口琴的樣子，還是忍不住開始心花亂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