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唐振威才帶著唐三多和一個十五歲少女拜山頭來了。

韋帥望讓人把唐一和也請過來。

唐一和臉色難看地:「昨天叫得象殺豬一樣的是你兒子嗎?」

帥望笑:「沒錯。」

唐一和咬牙切齒:「冷不易也打了?」

帥望嘆氣:「是啊,我那可憐的兒子純是陪綁啊。」

唐一和道:「一點面子也不給?」

韋帥望攤攤手:「冷不易是我師爺的兒子,將來肯定是冷家掌門,用不著你們撐腰,也用不著看你們面子。有能耐你們就搶回去。」

唐一和一聽,唔,小草的兒子能當冷家掌門,那現在沒面子就不要緊了。

唐振威老遠地拱手:「韋掌門,老朽又仗著這張老臉求情來了。」

帥望看看跟在他身後的俏麗少女和離得老遠的唐三多,諷刺地:「喲,這麼巧,你們一起過來了?」

唐三多當即跪下,一聲不吭地。

老唐陪笑:「哎,我到處找我們掌門,正好遇到三多把人抓了,既然三多把人都抓到了,我猜,我們掌門在冷家山上做客呢。」

帥望瞪了唐三多一眼,特么我讓你抓人,你給我送回唐家去,回個禮:「唐爺爺,裡面請,您家掌門,裡面等著呢。」

唐振威一見唐一和完完整整地在大堂里坐著呢,放心了,當即呵呵一笑:「我家孩子鬧事,我特意給掌門大人陪禮道歉來了。」

帥望欠欠身:「唐爺爺您這麼大年紀,怎麼好意思勞動您親自過來。您看,我親兒子被下了蠱,京城裡又死了人。我只是請您家掌門過來,給我表個態,以後不這麼鬧了,就得了。」

唐振威道:「唉,這孩子從小跟不易一起玩,這一有機會出門,她就跑過來找不易了,阿離,過來給掌門磕頭陪罪。」

小姑娘樣貌俏麗,頗有兩分當年小草的靈秀,抹著眼淚過來:「韋掌門,我錯了。」可憐兮兮地小眼神。

帥望驚問:「這是誰?」不是小草又生一個吧?不能,這孩子看著比不易大。

唐一和訕訕地:「我孫女兒,阿離。」

韋帥望「噗」地樂出來:「我說呢,你這死也不說的架式,原來是你孫女兒乾的。」然後正色:「你看,我兒子,長老兒子,跑出去闖禍,我們一樣按律處置,你親孫女兒,給我們惹這麼大事,你說說,怎麼辦吧。」

唐振威道:「怎麼辦,掌門說吧。永不得出山,還是砍手剁腳,隨掌門處置。」

小姑娘「哇」地哭了:「爺爺,不要砍我手……」

韋帥望尷尬了,偷偷瞄一眼冷秋。冷秋瞪一眼,咋了?美貌少女殺人不用償命?

唐振威笑道:「要不,把她留這兒,隨掌門處置?」

帥望頓時頭大:「我不要!」

唐振威道:「這是不易的青梅竹馬啊。」

這下子冷秋斷然:「不許她再踏進北國半步!」特么這女人絕不能進我家門!冷不易挨頓揍,她敢給我們下個全城的大蠱!即有作死的膽又有作死的本事,我兒子絕對不許娶這樣的。

帥望笑:「這樣吧,唐爺爺您都親自過來了,我怎麼好處置您的親人。您就好好帶回去,您自己家怎麼處罰我都沒意見,也不用同我說。但是,死人了,多少目前不清楚,按五十人算吧,一人一千兩安葬費。給我兒子下蠱,二十萬兩精神損失費。順便我再問一聲,是光我兒子一人中了,還是全城不定多少人中呢?這個蠱怎麼解啊?」

唐振威道:「阿離是我們血親,身上帶的,不會是太致命的蠱。嗯……」

帥望點點頭:「小毛病,消耗性疾病,但大範圍傳播……解藥呢?」

唐振威自知理虧:「沒有解藥。但是這種無名怪病,即使不是我們,也會自然傳播……只有被針對性施蠱,象你兒子,才有死亡風險。」

韋帥望看著唐振威。

唐振威弱弱地說:「你不是解了嗎?」

韋帥望看看阿離:「我覺得,我還是同意把她留下來,然後放火堆里燒死吧。」

唐一和臉色慘白,當場起身,看起來想跪下哀求的樣子,但礙於身份只是雙手顫抖,半晌又坐下。

阿離「啊?」了一聲,大哭。

帥望冷著臉。

唐振威點頭:「行。」

頓時阿離的哭聲停止。唐一和咬緊牙關。

韋帥望微微頓一下,呃……其實大爺真的做不到。我靠,當著唐老爺子的面,我還是別放任何狠話了,人家了解我,人家也真狠得下心殺個曾曾孫女。

唐振威道:「帥望啊,你先說說,你怎麼解的蠱吧。」

帥望看冷秋一眼,冷秋無言地拉拉袖子。

唐振威道:「那我同這位長老有句話說。」

冷秋內心萬馬奔騰,我不想跟你說話,也只得起身走到後面,唉,我怎麼稱呼啊?唐草的爺爺……

唐振威輕聲:「小草讓我帶句話,她給您的蠱,您只能傳給血親,不能這樣到處濟世救人,人多了,她容易控制不住。」

冷秋無奈,特么,我是被迫的啊!我沒濟世救人的愛好啊,我特么被人按那放血……

也只得點點頭。

唐振威問:「這血,沒拿去干別的吧?」

冷秋困惑地:「什麼?」

唐振威問:「盛血的碗怎麼處理了?」

冷秋道:「這,我不太清楚,我女兒送過去的。」

唐振威道:「請她來問一下。」

冷秋看唐振威一眼,唐振威機靈地:「我不提別的事。」

冷秋一臉尷尬地叫自己女兒過來。

唐振威拱拱手:「蘭姑娘,請教你,裝血的容器怎麼處理了?」

冷蘭想了想:「魔教有個人要去了。」

唐振威大吃一驚:「魔教醫堂的?」

冷蘭道:「我不知道,說是負責京城疫病的。」

唐振威轉回身去,給韋帥望三鞠躬,韋帥望嚇得:「幹嘛?我還沒死,你這弔孝啊?」

唐振威道:「小祖宗啊,唐草的血不能拿去給醫堂研究,那東西不能離體,離了人體,不受控制,不知會出什麼事!」

韋帥望問:「你什麼意思?」

唐振威道:「蘭姑娘說,他盛血的容器被你魔教醫堂的要去了。小草說,她感覺情形不對,讓你趕緊處理,一旦失控,後果不堪設想。」

韋帥望氣結:「所以,你們又給我們整個大麻煩。」

唐振威氣道:「你們魔教的醫堂才是大麻煩,無知者無畏,什麼都敢碰!」

帥望也火了:「你這是仗著我不好意思同你們翻臉,那你別找我,你直接同我們堂主討論這個問題去吧。」

唐振威急得:「人命關天啊,掌門!我們自己都不敢亂來的,你快讓手下立刻銷毀,徹底銷毀。」

韋帥望聽他說得這麼急,也清晰事態嚴重。當即起身:「咱們一起過去吧。但是唐門得給我個承諾,從今以後,你唐門的小姑娘,到我們這兒施法,不管下的什麼蠱,一律處死,你們把這個命令,正式送到唐三多手裡,讓他執行。如果唐三多再給我抓了送回唐門,不好意思,你們就一賠十吧,我湊夠十顆人頭算數。」然後說一聲:「師爺,我去去就來。」

冷不易能下床走兩步了,樂庸還昏沉沉睡著。一看就是韋帥望那強效麻藥太強效了,冷良過來看看,罵一聲:「那兔崽子給餵了什麼?讓他自己治吧,我不敢動手。」

罵完依舊給開了葯,想想又放下,把脈良久,想了半天:「韋帥望把過脈了?」

冷秋微一揚眉,就想自己動手查看。冷良輕聲:「他要把過脈,沒說什麼,別人就別管了。」

冷秋心中納悶,但冷良對韋帥望和韋帥望的兒子是格外看顧的,既然說你別看,想必不是傷重,是另有事兒。

當下點點頭:「放心,他看過了。」

冷良想了一會兒:「其實,有點內傷,帥望不給立刻治,怕是覺得,孩子會痛,所以,要等傷好些再治。雖然是慣孩子,但反正他功力強大,不差這兩天,倒是……」半晌:「我聽說,樂庸反應挺激烈,人的敏感度不一樣,承受力也不一樣,所以,他給吃什麼葯,就隨他吧。讓孩子多睡兩天,對傷勢不好,對心裡的傷好。」

冷秋覺得:我擦!心裡的傷?打兩下還出心病了?

然而,他立刻就想到當年被酷刑逼供了,真沒心病嗎?□□疼痛真的不會傷到心嗎?

恐怕能直接讓你心碎。

冷秋點點頭,是,我年紀大了,忘了少年時的感受了。

冷良欲言又止,良久,終於還是沒有說什麼。

他受不住,就別打了,你們非把孩子們都搞成你們那樣嗎?然而,冷秋估計會回答是吧。他想自己孩子繼承自己的地位,不變成他們那樣,變成什麼樣?冷良自己也沒有更好的樣本。只得默默而去。

你可知,大力士身上隆起的肌肉,都是纖維斷裂之後形成的疤痕組織……強大而堅硬的靈魂,可能也是如此。

冷不易起身看了樂庸幾次,樂庸都睡著,他終於忍不住,趴在樂庸床哭了。

好弟弟一直象個可愛的軟糰子,即使長到十幾歲,也是清秀可愛的娃娃臉,連個子都比不易矮了大半頭,雖然同歲,不易一直當他是弟弟。他不覺得樂庸意志脆弱,他只覺得弟弟本來身體就弱,我闖的禍,他被傷得比我還重,都是我害的。難以描述的內疚與痛苦,帶著劇痛摧毀他的意志,他哭得全身打顫。

等他終於抬起頭來,樂庸正紅著眼睛看著他。

冷不易哽咽:「對不起,害你挨打。我以後都聽你。」

樂庸慢慢垂下眼睛,一大滴淚水,夾在長長睫毛里,顫顫微微卻不掉下來,半晌,樂庸輕聲:「我……怕擔不起……」然後閉上眼睛,好象又睡著了。不,不用了,你別聽我的……我不配,我擔不起這個責任。不要再提了……

冷良根據韋帥望的慣孩子精神,只要樂庸說痛,就給足量止痛藥,冷不易是正常治療,三天下床散步,五天生活自理。樂庸還躺在床上成天昏睡。冷蘭終於忍不住暴罵:「你特么是趁韋帥望不在,故意把他兒子給治傻了吧?」

冷良淡淡地:「傻子才有福氣呢。什麼也不用干,罵人就行。」

冷蘭愣了一會兒,隱約覺得這貨好象罵她呢,但是她也不確定這是不是罵她,只得拿大眼睛找一下冬晨:這貨罵我了吧?

冬晨無奈地:「冷良心痛樂庸呢,你別亂罵。」

冷蘭二話不說,找芙瑤去了,她不敢同納蘭說,但芙瑤姐姐似乎很通情理。

冷良隨即被召喚了。

女皇在二樓看風景呢,冷良過來,也欠欠身:「夫人。」雖然他依舊叫掌門名字,對掌門夫人,卻不肯隨和。

芙瑤半晌:「樂庸傷得特別重嗎?」

冷良道:「同不易一樣。」

芙瑤輕聲:「那麼……」

冷良道:「他睡著時,不時四肢抽動,應該是驚嚇到了,我多開了些安神的葯,讓他多睡一陣。」

芙瑤沉默了。

嚇到了。

內心微微刺痛,痛到我兒子受了驚嚇?

不過,小念也驚嚇過,所以,小念對政權很謹慎,牢牢抓在自己手裡才放心。那正好是皇帝應有的素質。

所以,又不是詔獄拷打,也不是滿門抄斬,受點驚嚇,不算什麼大事。是的,會有傷害,這世上的人,誰沒傷過心呢?

冷良見芙瑤那個沉思表情,隱約覺得這是女皇在表示自己很擔憂,但女皇不出聲,他只得主動解釋:「傷是一樣的傷,人同人不一樣。越是聰明人越敏感,況且,冷不易以前被打過,比較有心理準備,所以要好一些。嗯,韋帥望動手時,雖然也不輕,總也不會打太重,冷不易心裡對他師父有信任,所以,只是委屈,而不是驚嚇。」

芙瑤終於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冷良依舊再次保證:「他多睡幾天,會好的。」

芙瑤不開口,冷良已經比平時耐心十倍地解釋了,再沒話可安慰女皇大人了,只得默默等待。

良久,芙瑤輕聲:「你看那山上的樹木,各有各的風姿,高大挺拔,肆意張揚或者遒勁蒼鬱,都不過是適應環境,爭取最大生存空間。就連山上的石頭,所謂鬼斧神工,也不過風吹水蝕。他即是皇子又是掌門的兒子,已經被保護得很好了,遇到什麼挫折,或者有什麼傷口,隨緣吧。」

冷良愣了一會兒,點頭:「是。」

媽的,他白安慰這女人半天,原來人家的意思是不用慣孩子,遇到啥傷害,讓他受著就行。

無語了。

冷良就想說:韋帥望你象個娘們!然後再對芙瑤說:老子敬你是條漢子。

然後女皇又下了逐客令,孩子們都沒什麼事,也不是什麼光彩事,這麼多人圍著,他們倒覺得是件事了,改日再聚吧。

所以,樂庸就在後背火辣辣的疼痛中清醒過來,而且只有冷不易坐在對面床上盯著他。

樂庸慢慢垂下眼睛,半晌:「我爹呢?」

冷不易道:「跟唐家的一群人出去好幾天了。我爹罵了好幾天了。」

沉默良久,樂庸輕聲:「我娘呢?」

冷不易道:「她來看過兩次,嗯,不太方便總來。別人也都回去了。」你爹不在家,你媽不好沒事總往我家跑。

噢!還好,他們都不在。

幸虧他們都不在……

所以,雖然後背很痛,樂庸也沒哼哼。冷不易扶他起來,端來雞湯,他就默默接過喝了。

冷不易非常不安:「你不痛嗎?」

樂庸愣愣抬頭:「還有葯嗎?」

冷不易道:「冷良說你不用吃止痛藥了。」

樂庸「啊」一聲,默默喝湯,沒藥了說痛也沒用啊。冷良給他止痛藥時,師爺那眼神簡直充滿不屑,現在冷良都說他不用吃止痛藥了,跟師爺要葯吃,怕師爺會笑出來。

以前總覺得冷不易好笨啊,其實師爺的兒女根本不用聰明,人家照直走,別人都得讓路。闖了禍,挨鞭子,人家也能咬牙挺住。

本來這些事,師爺和父母都能解決的,用不著我來充英雄。如果我不出頭,就不會經歷這一切。

想起自己當初一副我要罩著我兄弟的樣子,樂庸只覺無比羞恥。不願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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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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