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院落里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在等待著周瑜的接下來的話。

周瑜眼神微斂，面不改色的開口，「你倒是個有骨氣的人，如果你願意如實供出黑嘯寨所犯的罪行，我便將你從輕發落。」

甘寧聞言，臉色變幻無常，他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向周瑜拱手抱拳，同意了對方的要求。

聽到甘寧的處決結果，崔粲黯然的眼神慢慢重聚光亮，內心稍鬆了口氣。

這種感覺就像是你的面前有一隻將沉的小舟，上面擠滿了等死的人，忽然有一個人抓住了你在岸邊遞給他的杆子，並成功獲救，使得你的負罪感可以稍微得到緩解。

不過，她也意識到，在這個階級森嚴的社會，只有站在頂峰的人才有絕對的話語權，這就是這個時代的生存法則。

她握緊了拳頭，僵直的手腳依舊冰涼。

周瑜和自己的部下交待後續事宜，但他的眼睛卻不時掃過崔粲，少年一個人站在角落裡，不知在想些什麼。

其實，為了剿滅山匪，以他的身份，就算把所有人都殺了，也不會有人說些什麼。

但他剛剛看到崔粲的表情，一幅都快急哭了的模樣，他的心彷彿像被攥了一下，莫名地制止了手下。

等說完以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受到了別人的干擾，他一向自詡自己是個頭腦清醒又理智的人，沒想到今日竟也犯了感情用事的毛病。

不過既然事已至此，後悔也無濟於事。他迅速安排好各項事務，命令部下清點山寨的物資。

一切都是那樣的有條不紊。

陽光下，周瑜腰上的玉佩純凈細潤，隨著男人的身影微微晃動，笑看這場戲劇的精彩落幕。

這次剿匪成功，周瑜算是為居巢縣立下了一個大功。

從黑嘯寨清繳上來的大量物資，最終也被分發給百姓。除此之外，周瑜還下令免了百姓們一年的賦稅，這一舉措順利收穫了一大波民心，現在民間人人都知道居巢新上任了一個廉政愛民的周縣長。

然而，回到家后的崔粲卻突然病倒了，她在家中休息了三日，才勉強恢復精神。

而且經常在夜裡，她還是會夢到那天的血流成河，甚至是死不瞑目的張鳳在向她索命。

直到某一天，突然來了一個乞丐模樣的人，賴在她的家門口不走。

崔粲拐過街角，遠遠地，就看見自己家門口的台階上坐著一個陌生人。

對方穿著一件破爛的灰色褂子，手裡拿著一面旗子，看見她后，還衝她揮了揮旗子，惹得一旁的丫鬟翻了個大大白眼。

「大人，你可算回來了。」丫鬟小蓮一臉焦急地告狀，這個老頭已經在這兒坐了將近一個時辰了，怎麼趕都趕不走。

路過的人都投來異樣的眼神，連小蓮都有些害臊，可這個老頭卻熟視無睹，還和路人神經兮兮地打招呼。

剛從官府回來，崔粲的身上還穿著官服，但她卻絲毫沒有任何當官的架子。

和小蓮了解完情況后，她徑直走到了老頭的面前，問道：「老伯，您需要什麼幫助嗎？」

老頭揚著下巴搖了搖頭，一旁的小蓮見狀撇了撇嘴，她之前已經問過了對方同樣的問題，甚至還給他端了杯茶水，結果卻被對方無視得一乾二淨。

「那您是來找我的嗎？我就是這間宅子的主人。」崔粲沒有不耐煩，依舊禮貌地問道。

老頭撓了撓自己的頭，不小心扯下幾根打結的頭髮，面部表情一度扭曲，「我想吃南街第二家的栗子糕。」他終於開口，用命令的語氣對著崔粲說道。

小蓮看到老頭頤指氣使的樣子，瞬間氣不打一處來，「你是誰呀？憑什麼……」

她的話還沒說完，崔粲就按了一下她的胳膊，「好，我去給你買。小蓮，你先帶老伯進屋去。」

自從之前微服私訪時見到了村民的不容易，她對每一個百姓都帶有一種由衷的關懷，畢竟亂世之下，最苦的還是那些普通的底層老百姓。

看著自家大人妥協，小蓮跺了一下腳，而後惡狠狠地瞪了老頭一眼，無奈地帶著他進了宅子。

來到南街，崔粲找了半天也沒有看到有賣栗子糕的，最後她按照老頭的要求，走進了南街第二家店鋪，發現裡面居然是個算卦的地方。

她一向不信這些神棍，轉身就要往門外走。

「公子請留步，既然來了，不如留下算一卦再走吧。」一個小孩的聲音響起，意圖挽留住即將離開的崔粲。

崔粲聽到如此稚嫩的聲音，不由停住了腳步。

她回頭看去，只見一個大概五六歲的小男孩站在櫃檯前，正費力地想往櫃檯上跳，奈何身高太矮，半天也上不去。

見到小男孩滑稽的模樣，崔粲覺得有些好笑，她走回櫃檯前，起了逗弄的心思。

「小孩，你怎麼這麼小就出來騙錢呀？」她彎下身，注視著面前還沒她腿長的小男孩開玩笑道。

白白胖胖的小男孩輕蔑地哼了一聲，「別廢話了，快把我抱上去。」他朝著崔粲不客氣地命令起來，眼神像個傲嬌又可愛。

崔粲挑了挑眉，嘴角勾起調侃的笑，「你求我啊，不然我就走了。」說罷，還做出了假裝離開的姿勢。

櫃檯下的小男孩見崔粲真要走，立刻轉變了態度，「姐姐求求你，把我抱上去吧，我請你吃栗子糕。」

聽到小男孩的話，崔粲瞬間一驚，她猛地轉身，眼神犀利，「你為什麼叫我姐姐？」她在居巢一直女扮男裝，這裡應該沒有人知道她的真實性別才對。

小男孩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你選一包我的栗子糕，我就告訴你。」

為了弄清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崔粲按照小男孩的要求，把他抱上了櫃檯。

小男孩從櫃檯的抽屜里拿出了三個紙包，擺在了崔粲面前，「你選一個吧。」

三個紙包上面分別畫著不同的圖騰，亂七八糟的圖案讓崔粲看得有些頭大。

反正這也不重要，於是她隨便指著其中一個紙包，「我要這個。」她邊說邊從袖子里掏錢，她可還不至於佔一個小孩的便宜。

結果小男孩聽到崔粲的選擇后，迅速拿起另外兩個紙包，飛一般跳下櫃檯，跑進了后屋，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回來！」崔粲沒想到小男孩竟然會有如此操作，她還沒弄明白對方怎麼知道自己的真實性別呢，哪能就這麼輕易放過他？

她連忙追上去，準備問個清楚。

可來到后屋的門前，卻發現門被鎖了，怎麼都打不開。她拍了拍門，大喊：「小屁孩，你怎麼不講信用呀？」

本以為對方已經跑遠，誰料門后突然傳來了小男孩的回應，「你放心吧，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那你出來，我不會為難你。」崔粲咬了咬牙，心想等他出來，一定要讓他知道社會的險惡，她的腦海中已經勾勒出打小孩屁股的場景。

然而，過了良久，門后都沒有聲音傳來。

沒有得到回應，崔粲開始環顧四周，眯眼打量著店內的環境。

她往打開的抽屜里望了一眼，忽然看到了和賴在她家門口那個老頭一樣的旗子！

難道這是祖孫倆在合夥騙她？不對啊，他們也沒收自己的錢呀。

想不出答案的崔粲皺了皺眉，無奈之下，她拿起桌上的栗子糕，往家的方向走去，打算回去后和那個老頭問個明白。

來到家門口，崔粲又看見了一臉急切的小蓮，「你怎麼又在這兒呢？」她疑惑地問道。

正在東張西望的小蓮見到崔粲，瞬間像看見救星一樣，「大……大大人，見……見鬼了！」

小蓮告訴崔粲，她把那個乞丐帶進屋后，就轉身去沏茶了，也就一眨眼的功夫，等她再一回頭，那個老頭居然消失不見了！

看著小蓮驚恐的神色，崔粲摸了摸下巴，雖然她不像小蓮這麼迷信，但今天發生的事兒著實有些讓她摸不著頭腦。

「沒事兒，估計那老頭就是在尋樂子。」崔粲對著小蓮安慰道，看小蓮蒼白的臉色，她生怕對方嚇得晚上睡不好覺。

而且沒準兒就是她說的那樣，當下風氣不正，一些無聊的人難免會想出一些奇葩的方法來自娛自樂。

回屋后，崔粲先是泡了個澡，然後穿著便服來到了桌前，準備吃晚膳。

菜還沒上齊，她望著桌子上自己帶回來的那一包栗子糕，陷入了沉思。

猶豫了五秒鐘，她果斷地伸手，打開了紙包。

真的是栗子糕啊——

色澤艷麗的糕點呈現在崔粲的面前，她詫異地揚了揚眉，拿起一塊直接咬了一口，結果還沒開始嚼，就發現手裡剩下的一半裡面竟夾著一張字條。

看到字條，崔粲的眼神一暗，她趕忙又把剩下的幾塊挨個掰開，發現還有一塊栗子糕裡面有字條。

「夢入時局難處身」「紅綢纏刀於河下」她來回念著這兩句，臉色漸漸變得凝重。

由於那次剿匪行動給她的震撼太大，導致她經常夢到在黑嘯寨的場景，這不就對應了字條的第一句么？

看來第二句很可能就是解決的辦法。

以往她真的不相信那些算命的話，可這次種種不合理的地方，讓她不禁對以往的認知產生了懷疑。

無論如何，她都決定要試一試，萬一是真的，那她或許可以藉助那個小男孩找到回到現代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