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老太婆渾濁的眼中飽含淚水，崔粲被對方突然的舉動驚得後退一步，望著神情悲傷的女人，她上前拉起了對方。

「大娘，您坐下來慢慢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能讓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如此執著，其中或許可能真的有什麼冤屈，崔粲不免產生了一絲好奇。

老太婆見崔粲的態度和善，溝壑縱橫的臉微微顫抖，她哽咽地開口，「大人，小女從小身體就倍兒棒，她一定是被人害死的啊——」

據老太婆所說，她以前是個綉娘，年輕時嫁給了個窮秀才，可惜丈夫早死，留下母女倆相依為命，靠著針線活兒為生，倒也勉強能維持生活。

直到去年，面容姣好的女兒被一個大戶人家看上，抬進府做了小妾，鄰居都說她們母女算是苦盡甘來了，就連她也是這樣想的，結果沒想到還不到一年，就傳來了女兒的死訊。

老太婆上門找女婿家討個說法，卻被他們以病死為由打發了出來，女婿家在當地頗有權勢，她第一次去告官，還沒踏進官府大門就被扔了出來。

唯一的女兒死了，老太婆也顧不上什麼臉面和害怕了，隔三差五就來官府門前鬧一通，不過卻沒有一次成功過，今日還是她第一次被允許進入官府的大門。

說到傷心處，老太婆的語氣愈發激動，又要起身給崔粲跪下，「大人——我女兒一定是被害死的，找不出是誰害了她，我死不瞑目啊！」

崔粲見狀，連忙制止了對方下跪的舉動，「大娘，您放心，我們一定會查明真相。如果您女兒真是被害死的，我們定然不會放過兇手！」

一個人的眼神可以暴露出她的內心，崔粲從老太婆的眼中看出了痛苦、悲憤與無力，最重要的是，那是一個母親的眼神。

老太婆聞言，眼中湧現出淚花，口中連連說道：「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這時，周瑜突然出現在房門口，他剛處理完糧食的事，順便過來看看。

「處理得怎麼樣了？」他走了進來，對著崔粲說道，眼神銳利地打量著一旁的老太婆。

老太婆被男人的氣勢鎮住，縮了縮肩膀，不敢放肆。

崔粲來到周瑜身邊，把來龍去脈告訴了他，聽的過程中，周瑜的眉毛微皺，似是對這種家宅內事並不感興趣。

「你有什麼證據，能夠證明你女兒是被人害死的？」周瑜將視線轉向老太婆，眼神冷靜中帶著審視。

老太婆沉默了幾秒，低下頭，「沒……沒有。」不過很快，她又重新提起精神，異常篤定地開口，「大人，我敢保證我女兒絕對是被害死的啊——」

「如果沒有證據，官府也不能隨意拿人。」周瑜拿起茶杯，輕抿了一口茶。

老太婆聽到周瑜的話，臉色瞬間變得焦急，從剛才在官府門口的陣勢，她已經猜出面前這個男人肯定是個大官。

她連忙跪在了地上，哭訴道：「大人，那個馮四不是個好東西！當初說讓我女兒過去享福，結果卻要了她的命啊——」

馮四就是老太婆的女婿，當初在街上看到了老太婆的女兒，就對她一見鍾情，主動上門要納她進府。

「馮四？是西街的那戶嗎？」周瑜聞言，轉著茶盞的手一頓。

「沒錯！那一家子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老太婆握緊了拳頭，咬牙切齒地說道，恨不得把他們嚼碎。

看著老太婆的樣子，崔粲覺得對方應該沒有說謊，她轉了一下眼珠，對著周瑜開口，「大人，這件事不如就交給我負責吧。」

一旁的男人挑了挑眉，意外崔粲今日竟然如此主動，「你最近很閑么？」

按照崔粲以往的性子，她可不是一個喜歡給自己找活兒的人，沒想到在這件事上竟然這麼積極。

「哈哈不閑不閑，這不是想主動為大人分擔工作嘛。」崔粲假笑道，作為一名鹹魚的下屬，她怎麼可能會在自己上司面前說閑呢？

再說這個老太婆看起來確實可憐，她這麼大歲數沒了女兒，讓崔粲莫名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想到這，她下意識地嘆了口氣，眼中的落寞稍縱即逝。

周瑜把茶盞扣在了桌子上，「既然你這麼想負責這個案子，那……」崔粲聞言，眼神一亮，期待著他接下來的話。

「那你就協助我一同調查此案吧。」

得知周瑜要親自出馬，崔粲露出了詫異的表情，一臉疑惑地望著男人。

老太婆聽到兩人都要替自己查案，立馬感激涕零，「多謝二位大人——」她迅速給周瑜和崔粲分別磕了一個響頭，生怕他們反悔。

響亮的聲音在屋子裡回蕩，崔粲連忙扶起老太婆，讓下人帶她去登記。

老太婆離開后，崔粲坐到了桌旁，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大人公務繁忙，這點小事交給我就好，為何還要親自出馬呀？」

周瑜見崔粲把茶盞遞到了唇邊，「等……」一下，那是他用過的。

可還沒等他說完，崔粲就已經喝下了，還有一滴茶水順著她的下顎滑入衣領。

「你說什麼？」她擦了擦嘴角，毫不知情地望向對方。

周瑜的臉色古怪，摸了摸鼻子，默默移開視線，「沒什麼。」

緊接著，他話鋒一轉，「馮家不簡單，正好另一通案子也與馮家有關。」

前任縣長貪了那麼多錢，可光憑他一人之力必不會瞞這麼久，背後肯定還有人在暗中操作，並且對方極為小心謹慎，至今沒有被揪出來。

前段時間，周瑜派人調查其中的蹊蹺，在馮家的店鋪里發現了蛛絲馬跡。

周瑜望向窗外，眼神幽深。

一隻麻雀落在了樹梢，藏在了茂密的葉子間，忽然一個石子打在了樹榦上，驚飛了想要吃蟲的麻雀。

「那咱們這次也要微服私訪嗎？」崔粲看著佇立窗邊的男人，愁眉苦臉地詢問。

上次出去遇到了山匪，她現在都快對微服私訪產生陰影了。

周瑜慢慢轉過身，嘴角玩味地上揚，「不，這次光明正大地去。」

翌日，一輛馬車乘著周瑜和崔粲，朝著馮府的方向駛去。

「趙大娘說馮四在納她女兒前，只有一個妻子，這對於一個大戶人家來說，是不是有些不合常理呀？」崔粲的身子隨著車身晃動，而嘴裡卻不停地說著自己的分析。

周瑜沉著地坐在墊子上，淡淡地回道：「這並不能說明什麼。」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如果他遇到自己深愛的女子，或許也會一生只娶一個妻子。

但馮四後來又納了妾，除了變心外，或許還有什麼其他的隱情。

崔粲聳了下肩，這個時代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像周瑜這種二十多歲還沒有妻妾的男人著實少見。

「那大人打算什麼時候娶妻呀？」她打趣地問道，嘴角勾著一絲壞笑。

這種私人問題雖說有些冒犯，但崔粲自詡和對方已經混熟了，因此說話也少了些顧忌，畢竟他們之前可有過稱兄道弟的經歷。

周瑜淡淡地瞥了一眼少年，神色不變，「崔大人到時候自然就知道了。」

切，沒意思。

崔粲悄悄撇了撇嘴，對於男人模糊的回答，她瞬間喪失了八卦的興趣。

片刻后，她又將話題引到了杜鵑的身上。

杜鵑就是趙大娘的女兒，她於去年嫁進馮府，來府里還不到一年，就去世了，死時才只有十八歲。

「你說杜鵑是自願嫁進馮府的嗎？」她問道。

周瑜抬眼看了看崔粲，彷彿覺得對方問了個傻問題，「不然呢？」

在如今的亂世，有能當主子的機會，誰還願意當丫鬟？

崔粲想了想，也意識到這個問題並沒有什麼太大意義。

在這個階級森嚴的社會，即使杜鵑不願意，面對權勢滔天的馮家，她也根本沒有權利說不。

馮府門前有兩個石獅子，威風凜凜地注視著來往的路人。

門口的小廝看見馬車停下，湊前身子，好奇地張望著，等到發現走出來的是兩個陌生人，立馬變了一副嘴臉。

「你們是何人？」小廝趾高氣昂地望著，從頭到腳打量著周瑜和崔粲。

小廝在馮府已經幹了多年，來往的貴客幾乎都記得非常清楚，面前的兩個年輕人，顯然不在他的記憶範圍里。

「我們是官府的人，要見你家主人。」周瑜冷冷地開口，直接說出了他們的目的，懶得和一個狐假虎威的小廝扯皮。

小廝高高仰起頭，兩個鼻孔簡直比手指還粗，他朝著周瑜伸出手，說道：「想進門得先交入門費，這是馮府的規矩。」

「規矩？我怎麼不知道居巢還有人敢收縣長大人的入門費？」崔粲嗤笑一聲，沖小廝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一旁的小廝聽到是縣長，立馬露出了震驚的神色，然而還沒等他求證此話的真實性，周瑜就直接抬起了劍，夾在了小廝的脖子上。

「我的規矩是殺了以下犯上奴才。」他冰冷地開口，眼神淡漠，彷彿在看一個死人。

生命受到威脅，小廝被嚇得臉色瞬間蒼白，他哆哆嗦嗦地向周瑜求饒，雙腿抖得像篩子一樣，「大……大人饒命，小的這……這就去稟報。」

小廝眼中的恐懼成功取悅了周瑜，他放下了劍，「快點，別等我反悔。」畢竟殺了小廝，還要找個人前去通報，他不想浪費時間。

小廝屁滾尿流地跑進了宅子，周瑜不屑地嘖了兩聲，眼神嘲諷。

為了打發時間，崔粲無聊地蹲在地上，當她數到第五十隻螞蟻時，宅門再次打開，只見一群詭異又奇怪的人迎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