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馮府里走出了五六個人,通過衣著可以判斷出,最前面的一男一女,應該是主子,後面跟著的則是小廝和丫鬟。
但無論是主子還是下人,他們的臉上都流露出蒼白憔悴的神色,尤其是兩個主子,彷彿像是丟了一魄似的沒有精氣神。
崔粲拿著官府的腰牌在他們面前舉了舉,「官府查案,還望配合。」
見二人證實了身份,女主子的扇子不小心掉到了地上,眼中的慌亂稍縱即逝。
「不知兩位大人駕到,在下有失遠迎。」為首的男人走上前,朝著周瑜和崔粲行禮,他身後的眾人也都跟隨著他,紛紛行禮。
「你就是馮四?」周瑜瞥了一眼地上的扇子,隨意地問道。
馮四微微抬起頭,像戴了一副面具,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回大人,正是在下。」
崔粲打量著馮四,覺得和趙大娘口中蠻橫的女婿很不一樣,他長相儒雅,身上還頗有一股虔誠的氣質。
「這是賤內。」馮四又把身邊的妻子梁氏介紹給了兩人。
雖然梁氏穿得雍容華貴,可怎麼也掩不住眼底的青黑,她恭敬地抬手請安,周全的禮節讓人挑不出任何錯處。
崔粲瞧著這一家子,心中的怪異更甚,從看到他們的第一眼,她就覺得這對夫妻就像是棺材鋪里扎著的紙人,光鮮而沒有生氣。
被請進府後,崔粲觀察著周圍的環境,對自己的懷疑更加肯定。
府內到處都貼著黃符,房檐下還掛著驅鬼用的風鈴,花園中央,一鼎香爐里燒著香,把附近的花兒都熏得蔫頭耷腦的。
「馮公子,府內是在祭祀嗎?」崔粲好奇地問道,雖然她知道這應該不是祭祀這麼簡單,但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她還是選擇了委婉的詢問方式。
馮四笑了笑,語氣坦誠,解釋道:「最近家裡不太平,所以特意請了大師來做法。」
他的話音剛落,崔粲就看到花園旁的假山處,有一個披著道士服的老頭,在神神叨叨地跳舞,手裡還拿著綁著雞毛的長桿,在空中胡亂揮動。
望著老頭瘋癲的模樣,崔粲的皺了皺鼻子,「……這就是你們請的大師么?」
眾人駐足在花園前,馮四的身子一頓,臉色微僵,不過很快就恢復正常,「那是家父,他老人家信奉道教,喜歡研究煉丹之類的。」
「哦,原來如此。」崔粲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那個老頭看著和神棍一樣,沒想到竟是馮府的老爺。
「府里有何不太平的事發生?」周瑜突然插話,觀察著老頭的舉止,神情專註。
馮四聞言,瞥了一眼身側的妻子,之後,梁氏便扶了扶額頭,說道:「是奴家近日身體不好,夜裡總是做噩夢,這才請人做的法事。」
聽完梁氏的回答,周瑜的神情未變,只是點了點頭,扭過頭繼續看馮老爺跳大神。
崔粲對這些老神棍一向沒有興趣,緩緩地移動了腳步,「敢問馮公子,府內如今都有何人呀?」
面對這一問題,馮四沒有絲毫猶豫,神色如常地開口,「如今家中除了下人外,只有在下及夫人,以及在下的父母。」
「但我聽說馮公子之前還有一個姨娘。」崔粲盯著馮四的臉,平靜地開口。
果不其然,聽到崔粲的話,馮四的表情微變,眼神開始閃爍,「哦對,在下之前還有一個妾室叫杜鵑,不過她前段時間不幸染病死了。」
提到杜鵑,一直沉默的梁氏瞳孔一縮,眼中似有恐懼,連身體都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注意到梁氏的異常,崔粲不禁感到疑惑,想要開口詢問,「夫人這是……」
然而,還沒有等她問完,馮四就打斷了她的話,「周大人還沒有跟上來,夫人你去提醒一下周大人,走廊彎繞太多不好走。」
說罷,他將視線移向崔粲,體貼地開口,「崔大人,我們在蔭涼處等候片刻,您看可以嗎?」
望著梁氏匆忙離去的背影,崔粲無奈只得同意,與馮四一同來到了紫藤蘿架下。
她瞧了瞧茂盛的花朵,直接和對方道出來意,「馮公子,不瞞你說,我們今日前來,就是要調查杜姨娘之事,有人告官說她死因蹊蹺。」
她的目光緊緊地鎖住馮四,想要發現對方的破綻。
可馮四隻是苦笑了兩聲,搖了搖頭道:「告官的應該是趙大娘吧,當初她本不同意這門親事,不過在給了她一百兩銀子后,她當晚就把杜鵑送了過來,之後還經常來府里做客。」
馮四的身材極瘦,衣服在身上四處灌風,彷彿一個骷髏架子。而此時,他的眼中卻充滿了無奈,彷彿對趙大娘的行事作風也無可奈何。
崔粲聞言,皺了皺眉頭,這和之前趙大娘告訴她的有了分歧。
按趙大娘的說法,是馮府主動給了她一百兩銀子做彩禮,並承諾會讓杜鵑後半輩子衣食無憂,她才同意的這門親事。
可在馮四的口中,趙大娘就是一個貪圖富貴的小市民,為了錢財而攀上馮家。
一時間,崔粲也拿不準到底誰說的才是真的。
這時,周瑜和梁氏從花園的方向走來,來到了眾人面前。
「大人,你怎麼這麼慢呀?」崔粲望著姍姍來遲的周瑜,隨口一問。
周瑜舉了舉手裡的雞毛撣子,「馮老爺和我聊了會兒天,還把這個送給了我。」
崔粲看著男人手裡快被擼禿的雞毛,嘴角抽搐,「馮老爺為人真是熱情啊。」
「不知家父都和大人聊了些什麼呀?」馮四湊了上來,表現出一副感興趣的樣子,和善地問道。
周瑜揚了揚眉,「就是些家常瑣事而已。」之後便沒有再多說些什麼,而是反問對方,「杜鵑當時具體是得什麼病死的?」
被突然提問的馮四頓了一秒,彷彿陷入了什麼不好的回憶,「……其實準確來說,她是難產死的。」
根據馮四的回憶,當時杜鵑早產,生下了一個死胎,身體和精神受到了雙重打擊,還不到一周就病死了。
「為何府中不見一個孩童?」周瑜繼續問道。
樹蔭下的崔粲摸了摸下巴,同樣對此非常疑惑,因為她也早早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說來也怪,像這種大戶人家應該熱衷於開枝散葉才對,怎麼進府後,她連一個小孩都沒看見呢。
馮四用手蹭了一下鼻子,欲言又止,猶豫了片刻,最終嘆息著解釋道:「其實……我們家的子嗣都……較為單薄。」
崔粲瞬間瞭然,怪不得馮老爺也只生了馮四這麼一個兒子,原來是家族基因不太行。
接下來,崔粲和周瑜又和馮四聊了聊,對方都對答如流,絲毫沒有露出什麼馬腳。
馮四帶著二人逛了逛府宅,態度熱情謙和,彷彿是在帶朋友參觀自己的院子。
面對表現一切正常的馮四,崔粲心中的疑慮打消了一半,因為府內除了驅鬼的這些裝飾外,似乎並沒有什麼其他的異常。
可她的心中始終覺得有地方不對,如今他們已經見了馮府的三位主人,還有一個馮四的母親沒有見到,因此,她試探地問道:「不知可否見老夫人一面?」
崔粲身邊的周瑜聞言,也抬起了頭,等待著馮四的答案。
而馮四卻面露為難,語氣充滿歉意,「兩位大人不好意思,家母在後院祠堂閉門求佛,如今已不見任何外人了。」
遭到婉言拒絕,崔粲也沒有太大的意外,他們現在本來就沒有確鑿證據,不好直接強迫一個歲數大的老太太破戒。
不過馮府的這對老夫妻倒有些意思,一個信佛,一個通道,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相處的。
在馮府待了大半天,崔粲覺得並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離開前,馮四還極力邀請他們留下吃午飯,但卻被周瑜拒絕了。
回到馬車上,崔粲揉了揉自己肩膀,嘴裡嘟囔著:「大人,杜鵑都死了這麼久,馮府肯定已經沒有什麼有用的線索了。」
聽到崔粲的話,周瑜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把從馮老爺那拿的雞毛撣子扔在了桌上,「那是你沒有發現,你看看這是什麼?」
紅白交錯的雞毛雜亂無章,由於時間太長,有些地方已經沒有了毛的遮蓋,露出了裡面的杆子。
崔粲拿起它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忽然瞧見杆子的頂端竟然有不規則的紅色痕迹。
她的眼神一沉,又拔下了附近的雞毛,果不其然,杆子的上半截都沾染著明顯的紅色。
「這是血。」雖然已經乾涸,可崔粲還是能夠判斷出這是血跡。
周瑜的嘴角微揚,看向崔粲的眼神帶著肯定,「還不算太傻。」
崔粲聽到男人的話,嘴角抽了抽,她就當他是在誇她了。
緊接著,周瑜的眼神突然變得高深,吐出的話讓崔粲徹底震驚。
「那個馮老爺是個瘋子,這個杆子是我搶的。」
什麼!
誰能想到一向高傲的男人竟也會做這種事,真是太讓人大跌眼鏡了。
「大人辛苦了,搶的還順利么?」她瞪大了雙眼,一臉好奇地問道。
「……」
周瑜一時語塞,對於崔粲抓的重點感到無語。
於是,他撫了撫衣袖,開始面不改色地說起了自己的重大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