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另一邊。

幾個小時前，琴酒開槍打中那名茶發少女后。

距離燈塔餐廳近兩公裡外的海邊。

這裡既非沙灘，也不是熱門的旅遊景點，平時少有人來。

夜幕下礁石嶙峋，看起來甚至有幾分可怖。

一輛汽車熄滅所有燈光，停在路邊的黑影中。

諸伏景光坐在車上，調節著眼睛上的追蹤裝置，看著某個光點越來越近，緩緩呼出一口氣。

他推開車門，小心地查看了一下四周，沒有發現任何人影。

輕輕關上車門，迅速走到海邊的礁石影中。

赤井秀一那邊傳來消息，已經是半個多小時前。

降谷零那邊也確認了琴酒和伏特加已經離開那個餐廳。

附近的警察已經趕到。

從那個餐廳到這邊的海邊，也有公安的人在暗中查看，確認沒有其他可疑的人。偶爾有一兩輛車經過，但都是路過的普通人。

另外的船上，也有人一直保持聯繫。萬一這個追蹤光點出現什麼意外，哪怕計劃失敗，也要以救人為上。

截止到目前，一切似乎都很順利。

剩下的，就是等待。

光點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諸伏景光全神貫注盯著海面。

零星有幾點雪花飄落，落在他面前，很快被呼出的熱氣融化。

下雪了啊……今天的天氣，確實有些冷……

海水涌動，輕輕拍打在岸邊的礁石上，發出有規律的聲響，就像一首音調和諧的小夜曲，聽起來竟有幾分安寧的味道。

「嘩啦啦」，某個突兀的音符破壞了這小夜曲的旋律。

海面上緩緩爬起一個人影。

「Haru！」

諸伏景光朝著熟悉的人影跑過去，邊跑邊脫下了身上的外套。

「怎麼樣？」他迅速把外套裹在那個人影的身上。

「……啊……海水好腥……」那個人捋了一把濕漉漉的頭髮，嫌棄地從中巴拉出點不知什麼東西，揉了揉鼻子，聽聲音正是神宮春瑠：「還有……穿著防彈衣游泳真麻煩……」

兩人迅速回到車上。

諸伏景光啟動汽車，打開暖氣，看了看四周，緩緩啟動汽車離開。

後座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神宮春瑠迅速把身上的濕衣服脫下來，拿後座準備的浴巾把身上大致擦乾，換上乾淨衣服，穿上一條幹凈寬鬆的裙子，再裹上一件柔軟溫暖的外套，身上才覺得暖和起來。

「怎麼樣？其他人那裡有消息么？」

神宮春瑠抓起另一條幹凈浴巾，往頭髮上一兜，擦去大部分水分，聞了聞，打算就用浴巾兜著頭髮好了。

後座也有些濕了，她就抬腿往前面的副駕爬。

「小心。」諸伏景光抓起水杯架上一個保溫杯，側了側身，給她讓出更多的間隙。等她爬到副駕坐好，系好安全帶，諸伏景光把手裡的保溫杯遞過去：「喝點薑茶。」

神宮春瑠接過保溫杯，擰開蓋子，裡面的薑茶還是燙的。小心地喝了一口，不由得喜動顏色：「很好喝！謝謝！」

她喝薑茶的時候，諸伏景光把他這邊知道的消息說了一遍，總之一切如計劃所料。

「你呢？有沒有受傷？」雖然剛才他已經大致掃了一眼，沒有看到明顯的傷口，但還是忍不住問一句。

「沒有。防彈衣加內襯很管用。赤井秀一那邊牽制著，琴酒果然就直接朝心臟開槍，沒有出什麼別的狀況。血，眼鏡，還有頭髮，都順利留下了。一路游過來，也沒有出現別的狀況。Zero那邊安排的也很妥當。」

神宮春瑠那邊的進展也很順利。

是的，琴酒再次沒有遇到他想見的人。

茶發少女，是神宮春瑠假扮的。

已經熟練應用易容術近三年，諸伏景光也能大致給她化出幾分宮野志保的模樣。哪怕不完全一致，也沒關係，畢竟宮野志保的設定，是在逃命嘛，有「拙劣的偽裝」什麼的，才正常。

變聲器是柯南提供的，阿笠博士的新作，完美變換成宮野志保的聲音。

神宮春瑠一身厚厚的衣服，則是因為兩個人身形不同，而且她還要穿防彈衣什麼的。

整個計劃，從降谷零在組織內部提供有關宮野明美「生前」租住的公寓開始。不需要他本人親自提供這個情報，稍微提示一下，組織的其他人就會搞到這個情報。

灰原哀則撥打那個電話，傳遞周六要去燈塔餐廳的信息。當然，不能說得太直白，要變成謎語人，讓他們自己猜出來，才更深信不疑。

神宮春瑠假扮宮野志保去餐廳，讓琴酒親自開槍「殺死」宮野志保。

琴酒最後得到的那幾樣東西，血確實是宮野志保的血，眼睛上的指紋是宮野志保的指紋，甚至「不小心」蹭下來的頭髮，也是宮野志保的真頭髮。

灰原哀本來不想讓神宮春瑠去冒險，提議自己搞成感冒喝老白干兒來變大，親自赴約，被神宮春瑠無情否決：「這個計劃需要身手足夠靈便，還要有足夠的體力。那種狀態的你，根本沒有足夠的體力來執行這個計劃。」

「但是……」灰原哀還想掙扎兩句。

「放心吧。我很厲害的！」神宮春瑠倒是信心滿滿。

由於選定的地點是二樓餐廳的陽台，可能會有狙擊手。赤井秀一的任務，就是牽制可能的狙擊手，以及給琴酒造成足夠的威脅，使他不能從容捕捉「宮野志保」。

降谷零那邊也會以其他任務安排公安警察，防止組織的其他人下水查探。

諸伏景光則在預定的地方接應。神宮春瑠身上帶著發信器，萬一出什麼問題，他這邊也可以及時聯繫。

目前為止一切順利。

哪怕組織最後仍然懷疑宮野志保是否真的已經死亡，但應該也會傾向於認為她可能已經接受了FBI的證人保護計劃，不在日本。

「冷么？」諸伏景光瞥了一眼，看到神宮春瑠把腿盤起來，赤腳縮在座位上，才忽然想起來，好像忘了準備鞋襪。

神宮春瑠搖了搖頭：「沒事。回去洗個熱水澡就好了。海水不算太冷，游起來就更不覺得了。」

「你……」諸伏景光頓了一下，沒有再說什麼，伸手把車裡的溫度調到最高。

「Hiro……」神宮春瑠偏過頭來看著他。

「嗯？」諸伏景光看著黑暗中車燈照耀下窄窄的一條路。

神宮春瑠眨了眨眼睛，換出一副輕快的語氣：「過兩天感恩節，我就帶美咲去美國那邊了。你有什麼東西要我帶么？」

諸伏景光一怔。

按照他們最近商量的計劃，感恩節附近，神宮春瑠會以回美國過節為名，帶宮野明美去波士頓那邊。主要考慮到明美在米花這邊長大，可能認識她的人太多，小心為上。宮野明美那裡好像也有別的考慮，她和神宮春瑠關起房門嘀嘀咕咕了半天，最後就決定去美國了。

神宮春瑠這次離開，大概兩個星期左右。她在波士頓那邊好像也有些別的事情要處理。

「給艾麗卡阿姨和弘樹的禮物吧……」諸伏景光有點遲疑地回答，「我已經準備好了。」

「哦。」神宮春瑠把腳往裡縮了幾分，在座位上團成一團，不再吭聲。

汽車前面出風口的暖風呼呼吹在臉上，似乎有些干。

諸伏景光沉默地開著車。

明明有很多話想要說的，卻像上次一樣，卡在喉嚨里，不知道該怎麼說好。明明只是很簡單的開口就可以，卻為什麼無法說出來呢？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了呢？

在她遇到炸彈之後么？不，更早些。

在她說希望有自己的個人空間之後么？不，更早些。

在……三年前槍口對準自己的那一刻之後么？不，更早些。

在更早的時候……即使小時候和Zero一起，每次Zero受傷了，會來找他安慰，找他上藥；而他，卻直到二十二歲大學畢業上警校的時候，才告訴了zero他小時候父母雙亡的事。

許多年來，他一直是安慰別人的、關心別人的、為別人付出、為別人犧牲的角色，而不是反過來。

「你一定要說出來好么？」這樣的話，Haru似乎已經說過很多次。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呢？

車子一路開回家，神宮春瑠看起來已經被空調的暖風吹得昏昏欲睡，車子停下來時，才有些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解開安全帶，打算下車。

「等一等。」諸伏景光叫住她，停穩車，走到副駕，打開車門，把她打橫抱起。

神宮春瑠輕輕嘆了一口氣，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輕聲道：「Hiro你這個樣子……讓我怎麼跟你吵架啊……」

她的聲音太輕，以至於諸伏景光認為自己可能聽錯了什麼。

「你們回來……啦……」宮野明美打開門，眨了眨眼，很快若無其事地歡快地道：「洗澡水已經放好啦。姐姐快去洗個熱水澡吧！」

神宮春瑠跳下來，勾過一雙拖鞋：「謝謝！海水好腥，頭髮里也不知道是不是爬了什麼東西進去。我先去洗澡了。受不了了。」

諸伏景光回到車裡，把後座換下來的濕衣服什麼的拿進屋裡，放進洗衣機，回頭看到宮野明美正抬著頭看著她。

「怎麼了？」今晚的行動，宮野明美和灰原哀姐妹兩個因為是小孩模樣，完全無法參與，但大致進展，她們兩個也都已經知道了才對，「……灰原那裡，以後應該會安全一些吧。你也不用太擔心了。」

「我已經知道了。謝謝你們。」宮野明美點點頭，卻依然仰著臉看著他：「可以聊幾句么？其他的事情。」

「哦……當然……」

「Hiro桑……你和姐姐，吵過架么？」宮野明美抬著頭，一臉認真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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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睡前，降谷零那裡終於傳來組織內部的消息：有關追殺叛徒雪莉的任務，取消了，或者說，被完成了。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現在三個變小的人，在組織那裡，都已經被認為是「已死亡」。

「謝……謝謝……」灰原哀的聲音從電話的另一端傳來。

神宮春瑠滿不在乎地笑道：「沒什麼啦。這樣你就能專心科研了吧？」

灰原哀瞬間無語：「喂喂喂……我還打算叫你姐姐呢，結果只是為了科研么？」

「不然呢？」電話另一端的神宮春瑠笑得很放鬆：「所以你就不要想東想西啦。一起加油吧。」

「知道啦……」灰原哀輕笑一聲：「那，晚安……Haru……姐姐……」

「嗯。晚安。哀醬~」

掛斷電話，神宮春瑠正要上床休息，忽然聽到有人輕輕敲她的房門，打開一看，是諸伏景光。

「Hiro……」

還沒等她再說出什麼，諸伏景光伸出手，緊緊把她擁在懷中。

神宮春瑠伸手，回抱，輕輕倚在他的肩上。

過了好一會兒，耳邊才傳來諸伏景光有些悶悶的聲音：「Haru，我想……和你在一起，可以么？」

「當然。」神宮春瑠的手臂收緊了幾分。

「每一天……可以么？」

「當然。」

「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