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石
權恩宙知道對方很忙,也沒纏著,聊了幾句后就依依不捨掛了電話,看著天花板發獃。
這個地方是禹智皓出道之前和幾個好友常來的地方,他們時常聚在一起寫詞做音樂,權恩宙跟在他們身邊,學會了很多,自己也寫過rap,只是沒有發出來過。禹智皓曾經笑著問他要不要去參加地下rap比賽,他猶豫了一下覺得自己做得還是不夠好、太稚嫩,拒絕了。
現在這裡鮮少有人再過來,哥哥們都做著自己的事,他雖然有鑰匙,時不時地就跑來這邊,把這個不算大的房間當做了秘密基地,但還是會感到寂寞。
學校實在是無聊,他也不算是熱愛學習的類型,此時確實認真思考了一下去當練習生的可能性。
……別的不說,應該會比現在要有意思吧?
短暫的思考過後,他定了主意,隨即把書包拉鏈拉開拿出作業,鋪在桌面上認認真真寫作業,寫完了才鎖上門回家。
他在外面呆了幾個小時,回到家裡的時間跟飯點差不離。他開門后先是鬼鬼祟祟探頭看了眼客廳,一個人沒有,廚房裡的動靜是母親在做飯。把書包丟到沙發上,他拉開廚房門進去,看到母親的背影。
「小宙回來了?」權孝真不用看都知道是小兒子,聲音溫柔,「出去等一會兒吧,飯快好了。」
雖說權恩宙覺得自己在打架這事兒沒錯,但加上逃課後還是多少有些底氣不足,此時見母親態度和善沒有生氣,就乖乖出了門,上樓把書包丟到房間里。沒一會兒,樓下就傳來了母親喊他們吃飯的聲音。
「爸爸呢?」坐到餐桌邊,權恩宙見只有母親和姐姐,問出口。
「出差去了,下周才回來。」權孝真給一對兒女盛飯,遞過去時得到了兩聲「謝謝」。
權恩宙咬了咬筷尖,見桌面上有自己喜歡吃的紅燒牛肉,伸出筷子去夾。
看樣子這一久都是只有他們三個一起吃飯了,權恩宙一邊吃一邊漫無天際地想。學校要找家長也是,只有媽媽能去。
權恩宙是家裡最小的孩子,上面有個大他幾分鐘出生的龍鳳胎姐姐權恩星,兩人之上又有個大了他們五歲的哥哥權夏河,現在高三在讀,放了學就往補習班趕,也不怎麼回家吃飯。
家裡沒什麼「食不言」之類的規矩,權恩星嘰嘰喳喳說著今天在學校里發生的事,權孝真一邊聽一邊笑,讓她慢點說。權恩星停頓時瞟了弟弟一眼,兩人同校不同班,不說名字,長得出挑且有幾分相似,姐弟的身份不是秘密,她可是聽人八卦說你弟弟闖禍啦!打架又逃課,估計你們的父母正在趕來的路上呢。
母親來的時候她在上課,也摸不準對方會不會因為這個生氣。回家時混小子也不在家,她給他發了消息,他只說自己一會兒就回去,她乾脆就沒管,做起作業。此時看來,也許沒事?
吃完飯,權恩宙見母親一直不表態,坐不住了,跟著蹭進廚房幫忙洗碗。
「……媽媽。」他有些彆扭地開口,「學校叫家長了嗎?」
「叫了啊,說你在學校打架,還逃了課。」權孝真的語氣和表情都十分平靜,「他們說,是你先動的手?」
「嗯。」權恩宙低頭看碗里的泡沫,「他罵我,還想動手,我就先動手了。」
權孝真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下不為例噢。」
「您不生氣?」他偷眼看過去,頗有些震驚。
「還好啦。」權孝真輕笑了聲,「你有朋友跟我說了事情原委,和你打架的那個孩子一直有在欺負別人不是嗎?你敢於反抗、又為被欺負的孩子出了頭,我覺得很酷。——當然,不是提倡暴力的意思,我也希望你可以試著找尋些更穩妥的解決方式。逃課的話,就僅此一次啦,以後可不許了。」
「……好。」權恩宙沒想到會聽到這些,用力地點頭,小聲說了句「謝謝媽媽」。
「我們小宙是好孩子啊。」把洗好的碗擺放好,她擦乾淨手,揉了揉幺子柔軟而微卷的頭髮,眉眼彎彎,「媽媽一直期望、相信著你可以成為更好的人。」
小孩兒感性得覺得心臟酸脹,張開雙臂抱了她一下,被她笑著摟進懷裡。
還未完全開始發育的小男孩兒身高不過1米6出頭,還比她矮小半個頭。想起身高185cm左右的丈夫和長子,她心想也許用不了多久,他就長得比她還高了。
坐到客廳簡單把嘴角的傷口處理過後,權恩宙想起了什麼,開口問道:「您不問我逃課去了哪裡?」
「不問,你有自己的小秘密。」權孝真對此很看得開,她和丈夫的教育理念一向是把孩子看作獨立的個體,給予他們充分的尊重和個人空間,很少去強硬地管教些什麼,也相信著權恩宙不會在外面瞎搞。
而且他有跟他們提到過,他認識一群rapper,都是些很好的哥哥,教他怎麼作詞作曲,還誇他有天賦。他們見他眼睛亮閃閃地說起這些,知道他是真心喜歡,就沒怎麼干涉。
其中和他關係很親的一位還在前年出道了,他們都有看過對方組合的打歌舞台,一致認為很有才華。
說起這個,權恩宙想了想,「我這周想去參加一個面試。」
「哪家公司的?」權孝真對此習以為常,韓國娛樂業發達,自家的三個孩子都有收到過星探的名片和邀約,不過只有權恩宙一個去參加過面試。就是和玩兒似的,通過了也沒去。
「Pledis.」
不是什麼大公司,不過,「你想去的話就去吧。」
「……媽媽會覺得當練習生、或者當愛豆不好嗎?」權恩宙把下巴擱在膝蓋上,眨了一下眼睛看她。
他知道在韓國,偶像的地位不高。且因娛樂業發達,每年出道的組合如雨後春筍層出不窮,很難出頭。
想到還沒獲得過一位的禹智皓和網上的惡評,他有些黯然。
「不會啊。」權孝真大概知道他在想什麼,一邊覺得怎麼他性子一點都不像小孩子,一邊沒忍住笑起來,「小宙,我和爸爸很久之前就跟你們說過吧,人生是自己的,爸爸媽媽只是給了你們生命而已。職業沒有三六九等,只要你喜歡就好了。你還小,我和爸爸都不反對你們多去嘗試些什麼,你要是想去當練習生,我們不會反對。」
「非要說的話,」她想了想,「當練習生很辛苦吧?我們會很心疼,健康永遠是第一位的。無論如何,我們都希望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長大。」
有了母親的支持,權恩宙聯繫星探時有底氣到了堪稱「囂張」的程度,這股子自信一直維持到面試當天,他看得出來面試他的工作人員很滿意這張臉,對他展現出的技能倒是沒有多在意了。估計也有他年紀小的原因,覺得有著足夠的時間去訓練所以現階段如何不算重要。
「媽生臉啊媽生臉,絕了,說是混血呢,又有骨相的優勢,皮相又沒那麼像外國人,很符合大眾審美啊,出道后絕對大火!」
「不是說有通過三大的面試么?這孩子長得漂亮,身體和聲音條件也不錯,只要變聲期別成公鴨嗓,就是老天爺賞飯吃,完全天生愛豆。」
「撿到寶了,沒去三大來了我們這兒,一定要想辦法先把人留下來當練習生!」
一群工作人員在他走後都很興奮,誇了帶他過來的星探好幾句。不誇張的說,放公司已出道藝人和練習生里,權恩宙的長相都是排得上號的漂亮,現在市面上還沒有撞型的。而練習生的這一批人里,00年生的權恩宙也不是年紀最小的,好好訓練一下,實力上來后真能出道了一定少不了他。
權恩宙對他們的討論一無所知,不過在過程中看他們的眼色,他覺得這場面試要通過肯定沒問題。
那問題就在於,他這次要不要真的留下來當練習生。
Pledis的大樓破舊,他倒是不嫌棄這些,出了門坐在陰影下的台階發獃,雜七雜八的好像什麼都想了又什麼都沒想。他環抱雙膝,右手伸出食指在地板上輕輕劃過,蹭到了一點灰。
他想自己是喜歡音樂喜歡rap的,只是慾望還沒強烈到想出道的程度。不過當練習生的話,試試也不壞吧?
未來是什麼樣子的,誰又能說得清。
尹凈漢還沒走近大樓時就見到了坐在邊邊角角的那一小團,眯了眯眼睛走近幾步才看清是個小男孩兒。
穿著件寬大的白T恤,下身一條長及膝蓋的黑色運動短褲,左小腿上還貼著張創口貼,白襪和黑白配色的板鞋。穿搭是黑白色系,人也跟沒見過光似的,白白瘦瘦的蹲坐在陰涼地里,讓人忍不住覺得或許給他一點陽光,他就能像棵植物那樣拔地而起,生得高大挺拔。
看起來年紀不大,14、15歲左右?可以確定的是還沒開始發育的初中生。
他不動聲色地靠近,看得越發清晰。
不像小孩子普遍的肉肉手,這小孩兒的骨頭生得極好,手指修長,蹲坐著的姿勢也看得出來比例優越。手臂和小腿隱隱透出點肌肉線條來,發色不清楚是不是天生的,是偏淺一點的棕,帶著點微卷,想來手感不錯。
下半張臉被掩在臂彎里看不真切,不過大概能看出來他的眉骨和山根都立體,睫毛長且濃密。不知道在想什麼,眼神放空沒有焦距,眸色似乎很淺。
是個漂亮的孩子啊,尹凈漢在內心感慨。以前沒見過,是新來的練習生嗎?
他知道自己長得漂亮,也一向對長得漂亮的孩子抱有些天然好感,此時上前幾步到他面前,蹲下來試圖和這小孩兒平視,笑起來,「你在這裡幹什麼?」
權恩宙的注意力很容易發散,神遊天外是常事,此時有人在他面前蹲下,他聽著個溫溫柔柔的聲音,定了定神,在看清來人長相時不自覺愣住。
來人長著張足夠漂亮又沒什麼攻擊性的臉,眉眼彎彎看著溫柔又無害,在他此時宕機的大腦里實在找不出過多的辭藻去形容描繪——
媽媽,他眼前發暈,心想,我見到了天使。
注意到小孩兒一瞬間的愣怔,尹凈漢笑得更開心了。
先前隔太遠沒看清,這時候才發現這孩子的眼睛是棕色的,瞳孔邊緣淺淺混著點藍色,像某種少見的寶石。
此時此刻,清澈透亮的寶石里,映出了他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