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崽崽的第十三天

養崽崽的第十三天

錦虞掃視台下,教室變得空了好多,原本坐著惡人的位置上人影消失了,變成了一群麻雀,中間是只體型大一圈的黃雀,錦虞記得那是羅西和那群惡人們的位置。

目光一移,巴奈特的位置上出現了一隻威猛的羅威納犬,即使是放鬆的趴著,也不能忽視它背上起伏的肌肉。

而昆特的位置上則空蕩蕩的。

錦虞看向跑到講桌前的這隻蘭花螳螂。

這是昆特?

眼前的蘭花螳螂比講桌還高兩個頭,軀體細長,但抬起的前臂有些令人不可忽視的肌肉線條,此時矯健的身體前傾,鋒利的前臂高高舉起,是一個斬首的慣性姿勢。

它尖而細長、能敏銳洞察敵人的複眼被一層淡藍色的薄膜覆蓋著,軀體隨著呼吸微微起伏,似乎沉浸在不知名的夢境中。

變回原型的惡人們相當於朝錦虞敞開了自己的精神狀態,這意味著錦虞不僅可以更好的從他們的精神力判斷他們的病情,還可以從惡人們原型的外表上進行判斷。

眼前的蘭花螳螂有些一對淺藍色、臂彎出透著淡淡粉色的前臂,看起來狀態不錯,但有些地方嚴重暴露了它的問題。

蘭花螳螂本應有一對的細長觸角在昆特身上卻是殘缺不全的,左邊的觸角比右邊短了一半,看傷口顯然是被人硬生生折斷的,覆蓋在軀體上的透明羽翅散發著腐爛的氣息,露出下面鮮紅的血肉,因為久久不癒合,邊緣開始泛黑。

還有幾個地方是直接洞穿性的傷口,像幾條橫貫的裂谷,把優雅的蘭花螳螂變成兇惡墮落的匪徒。

這就是昆特臉上的那幾道疤的體現嗎?

錦虞僅僅是看著這些傷口,都覺得開始疼了。

他不由靠近一點,隔空撫了撫這些傷口,吹了吹,才反應過來,這些傷口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傷,他這樣也幫不了昆特。

眼前的蘭花螳螂似有所感,斷掉的那隻觸角神經的跳動一下。

錦虞忍不住抱了抱這隻受傷的大傢伙,一邊閉上眼,軟糯的聲音低了許多,伴隨著如海一般的精神力,溫和的包容著所有人。

蘭花螳螂的傷口上覆蓋著一層乳白色的精神力,溫養著一直不癒合的傷口,肉眼可見的好了一些。

如果有人能看見,一定會震驚於眼前的一幕。

星際戰爭停止多年以來,這個時空不斷湧現各個領域的天才人物,帶領各個領域飛躍性的進步。

只有對精神力暴動的研究,始終停滯不前。

幾百年來,最厲害的醫學研究人員也就研究出了能夠抑制這類疾病的一點方法,在眾多因精神力暴動而暴亡的死亡案例下,這點方法顯得無比多餘。

而現在,居然有人能夠用精神力去治癒精神力。

錦虞渾然不覺自己有多特殊,他抱著昆特,哼唱著從前任人魚祭司那裡學到的調子。

因為看到昆特的精神力狀況,錦虞有點低落。

他只知道精神力暴動在這裡很常見,但不知道這個病會給人們的精神力造成多大的損傷。

而且因為沒有能夠完全治癒,這些損傷就會一直留著,在時間的推逝中變得越來越嚴重。

他之前只見過一號陷入精神力暴動的樣子,還以為一號那種情況算是少數,結果今天看到昆特身上的傷,他才隱約意識到——在星際,精神力暴動並不是一種輕易能夠治癒的疾病。

幼崽心疼得皺眉,撅起嘴給傷口呼呼,一邊下定決心。

別人不能治,他可以呀。

既然他都看見了,以後惡人們的病他都包了。

錦虞來到這個世界后一直飄蕩的心終於落下來,因為一號給了他一個家,更因為現在的他有了目標。

即使以後都不在族人身邊了,他也能做一個合格的、幫別人趕走病痛的祭司了。

小小一隻的幼崽蜷縮在凶獸一般的蘭花螳螂身下,弱小與強大的反差如此明顯,又融洽至極。

被精神力治癒的惡人們難得有了睡午覺的功夫,錦虞不捨得打擾他們。

他站上小車車,看著趴在桌上的羅威納,擠成一團、腦袋聳搭在毛茸茸的軀體里的雀鳥們。

大家應該很久都沒有睡得這麼安穩了,他們需要休息。

留下小紙條,錦虞悄悄離開。

他並不知道,有人默默隔著投影儀看著這一幕,看著軟乎乎的幼崽把每一個惡人都輕輕抱了一下,無聲的安慰著,哪怕沉睡中的惡人們並不會知道幼崽曾經這樣親近過他們。

明明是一群被人拋棄、去哪兒都惹人嫌的人,為什麼會得到幼崽的垂憐。

幼崽知道自己每天面對的是一群怎樣的人嗎?

投影儀只投放教室里的畫面,塞西爾對看這群惡人睡覺並沒有興趣,揮著觸手打散。

遠處,他的分/身感受到了本體的情緒,突然啪嘰一下黏在幼崽頭上,一邊努力伸展軀體,妄圖將幼崽藏在身體里——這是它朦朧中對本體的感知,總覺得自己可以一口把崽崽吞下,藏起來不給任何人看。

只是它一個史萊姆的崽崽。

錦虞嘆了口氣,把小糰子團吧團吧抱進懷裡,下巴擱在糰子軟軟的身子上。

他把小車車的懸浮高度調高,坐著,胖嘟嘟的尾巴垂在半空中,低著頭,這副明顯失落的樣子惹人注意。

「一路順風。」門口的機器人難得說了句。

錦虞卻有氣無力的:「謝謝編一。」然後繼續抱著糰子自閉。

出了大門,他下意識抬頭看了看,在沒看到熟悉的身影后,又垂下頭。

他忘了,一號出去賺錢了。

今天他要自己回家。

明明也不是不認識路,也不是不可以自己回去,但錦虞的心情還是越來越低落。

連小糰子都隱約意識到了,它的小主人似乎在想什麼想不通的事情,連看到路上的小野花都不笑了!

小糰子:「咕嘰咕嘰!」

錦虞抱緊它,低聲說:「小白,我想一號了。」

他想給一號發消息,想給他打視頻,沒有特別的事情要說,就是很想很想見到一號。

為什麼呢,明明他都已經是條成年魚了。

他應該更堅強,不能遇到什麼事都找一號,一號肯定在工作,他怎麼能打擾一號。

這樣是不行的。

錦虞鬱悶的回到家,把自己團在床上自閉了一會,又想起來一號回來要吃飯,於是稍微振作一點,爬起來去廚房做飯。

等一號回來,就能吃到熱騰騰的飯菜啦。

遠在Z-Gb11星球的一號突然像感受到什麼似的,失神一秒,對面的星盜抓緊機會狠狠反撲,卻被一號一個光劍捅穿。

不一會,星盜全部落網,一號把腳下踩著的幾個星盜綁起來,然後和臨時隊友分享從星盜身上搶來的戰利品。

「你要這些晶石和首飾也沒用,我全都折現給你吧。」

臨時隊長數著錢,臉都快笑開花了。

打劫星盜果然是一本萬利的生意。

巧的是,臨時隊長以前和一號合作過,所以知道一號一般都不會要東西,直接折現,多少也無所謂。

這樣的隊友簡直是天使!

臨時隊長準備像之前那樣隨便給點給一號,結果聽到一號說:「我要那顆紅色的寶石。」

臨時隊長:「!」

「你怎麼突然要這種東西了,收藏癖覺醒了?」

他這句話也只是隨口一問,岩石族的人都不喜歡講話,一號更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臨時隊長沒指望能得到回答。

然而,他聽到一號若無其事的說:「家裡的幼崽喜歡。」

臨時隊長:今天遇到假的一號了吧!

等等,他說什麼?幼崽??

臨時隊長:「你結婚了?都有崽了?!」他的震驚簡直沒辦法用言語表達,這感覺就和班上最喜歡打架的同學突然宣布自己要金盆洗手一樣。

離譜哇!

一號:「沒結婚,有崽。」

臨時隊長:嚯,還是未婚先孕!

這次一號拿到了以前都沒有的高報酬,加上一顆通紅的寶石。回家的路上,他還沒見到幼崽,腦海里卻不由浮現出幼崽見到寶石時欣喜的表情。

崽崽喜歡彩色的、亮晶晶的東西。只要錦虞能開心,一號就不虛此行。

順路去買了點東西,一號趕在晚餐的時候回到家。

還沒進門,一號的頭突然被什麼打了一下,他無聲看過去,看到了站在陽台上的海喬克。

海喬克:「崽崽好像哭了,你快去問問怎麼回事!」

一號臉色一變,趕緊進門。

一進去,鼻尖嗅到淡淡的焦味。

一號加大步伐,跑出殘影,差點撞到從廚房出來的崽崽。

看到崽崽,想到海喬克剛才說的話,一號立馬把崽崽抱起來,仔細的打量。

幼崽的頭髮在燈光照耀下顯出一層毛茸茸的光暈,臉上和身上沒有傷痕,臉蛋還是和他早上走的時候那樣圓。

錦虞:「一號,你回來啦!」

他扭了扭身體,想從一號手下掙扎出去,「你回來得剛剛好,飯菜我都做好啦。」

「但是,土豆被我燒得有點糊啦,」錦虞垂下頭,「對不起……」

一號:「不用對不起。」

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敏銳,落到幼崽微紅的眼眶上。

是誰欺負崽崽了?一想到有人趁他不在家欺負可憐的崽崽,一號眼珠有變紅的跡象。

一號突然站起來,把崽崽安穩的放在椅子上,然後一言不發地往外走。

錦虞愣了一下,連忙問:「一號,你去哪兒?」

「要吃飯了呀!」

一號悶頭說:「去找欺負你的人。」

錦虞聽完又是一愣,「沒有人欺負我。」

一號:「崽崽哭了。」

錦虞沒想到一號會這麼敏銳,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臉,「我沒有。」

「你回來吧,沒有人欺負我。」

一號停下來,皺眉看著崽崽,雖然聽崽崽的話停下來了,但仍是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模樣。

錦虞心底卻劃過一道暖流,一邊忍不住眼眶更紅了。

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他不停告訴自己,他是一條成年魚,不能哭,他應該堅強,以前那麼長、那麼辛苦的流浪生活都過去了,現在為什麼還會傷心呢。

沒有哪個祭司會像他這樣軟弱吧。

幼崽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紅著眼眶,卻還是朝一號露出一抹笑容,「我沒事。」

一號走過去,把崽崽抱進懷裡,有力的大掌落到崽崽頭髮上,力度是那麼的輕柔。

「崽崽,你怎麼了?」

被他這麼一問,錦虞終於忍不住了,所有的顧慮都被他拋到腦後,他沒有拒絕一號的關心,也不捨得拒絕,抱住尾巴,把自己蜷成一小團窩在一號懷裡,淚珠順著軟乎乎的臉蛋滾下來,啪嗒啪嗒落到地上。

「一號,我是不是很沒用?」

「明明是我擅長的事情,結果因為我的疏忽,一直沒發現你們的痛苦。」

「你們是不是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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