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崽崽的第三天

對上幼崽單純好奇的視線，一號啞巴了似的，好一會都沒蹦出一個字。

哪怕一號常年不關心外界對Z-Gb16星球的評價，也知道他們這顆監獄星球在別人眼裡不是個好地方，書里會這麼寫也正常，星球上的人以外界恐懼自己為榮。

但這樣的評價被幼崽看到了……

一號面無表情的看向另外三人，萊恩扶額，泊芬推了下眼鏡，薇薇特眼疾手快給幼崽換了幼兒頻道，微笑：「我們看這個吧。」

星際的幼兒頻道對從沒接觸過的錦虞有一定吸引力，很快他就把那件事忘了。

其他幾人悄悄鬆了口氣。

傍晚時分，星艦在Z-Gb16星球安全降落，一行人在港外分別。

錦虞決定跟一號回去，薇薇特遺憾的說：「下次我會來看你的。」

萊恩和泊芬也揉揉崽崽的頭髮，不知道是誰還趁機捏了下他的臉，錦虞苦惱地捂著臉目送他們離開，一邊問一號：「為什麼他們這麼喜歡捏我的臉呀。」

一號小心的護著他讓他坐在自己肩膀上，吐出兩個字：「可愛。」

特別是幼崽認真傾聽你的每一句話，用那雙澄澈的淡藍色眼眸看過來時，會不自覺激起人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錦虞還是不習慣被人誇，羞澀的抿唇笑一下，轉而說起其他話題。

「一號，你一個人住嗎？」

「嗯。」

「你住的地方長什麼樣呀？」

一號想了想，說：「大家住的地方都差不多。」

等走出寬闊的港廳，看到外面的景色，錦虞才意識到一號為什麼說差不多。

Z-Gb16星球是流放星域的中心，前身是著名的監獄星球，可想而知上面最多的建築會是什麼。

由於星球長期關押罪行累累的犯人，設計者當然不會想著讓這些犯人享受，特意採用了上古資料里的監獄形象：黑色的、壓抑的、豎著像棺材一樣的房子，一座座豎立著，像一塊塊墓碑。

就算後來星球換了主人，這些建築群的風格也沒有改變。

「為什麼？大家不喜歡其他顏色嗎？」天性喜歡一些亮晶晶、彩色晶石的幼崽表示不理解。

一號也解釋不清楚，他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但他還是說了一個答案：「黑色，其他顏色，都一樣。」

怎麼會一樣？或許是不相信這諾大的地方，會一點其他顏色都沒有，坐在巨人肩膀上的幼崽目光仔細地搜尋著，然後發現了更奇怪的事。

現在雖然才傍晚，星球上方的天空卻呈現一股灰濛濛的景色，大街上一棟棟黑色「墓碑」靜默的佇立著，長得像張牙舞爪的枯樹枝的路燈散發著瑩瑩綠光，整個世界有種不顧人死活的可怖。

正在錦虞左顧右盼的時候，迎面走來一個奇怪的人，一下子抓住了他的目光。

這人瘦得像竹竿，不到一號胳肢窩高，全身上下籠罩在黑色的斗篷里，和錦虞擦身而過的時候，這人突然掀開帽沿，仰著頭，嘴咧開到耳根，兩隻複眼緊緊盯著幼崽，然後發出「桀桀桀」的笑聲。

幼崽一愣，尾巴緊張地纏住一號的手臂。這人以為他被自己嚇到了，嘴頓時咧得更歡快了。

這都不哭？他最愛看小屁孩哭了哈哈哈！

這人踮著腳又湊過去一點，結果對上了幼崽清澈的藍眸。

幼崽沒有被他嚇哭，和他對視一會後，突然抿唇笑了，趴在手臂上摸了摸這人的帽子——錦虞看到了帽子上紅色的骷顱頭。

這是他在這個星球上難得看到的除了黑色以外的顏色。

錦虞真心誇道：「叔叔，你的帽子真好看。」

「……」怪人和幼崽無聲對視幾秒，在看到幼崽又抬起手的時候，怪人好似被嚇到一般，「嗖」地一下沒影了。

等車的一號後知後覺看向幼崽，「崽崽在和誰說話？」

錦虞指著身後：「有一個叔叔。」

一號回頭，一個人影也沒看到，錦虞說：「叔叔被我誇了，害羞得跑啦。」

一號：「哦。」並不關心除了幼崽之外的其他人。

兩人都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錦虞也沒發現，他們身後遠遠的跟著一個人。

剛才那個怪人看著趴在巨人手臂里小小一團的幼崽，又想起剛才對著他笑的幼崽。

好、好甜，他對我笑，還有酒窩！

怪人突然捂著胸口怪叫一聲。

這頭，一號帶著幼崽坐上回家的車，下車后，從好幾棟房子旁邊穿過，最終來到一棟有點破的黑房子面前。

一號：「到家了。」

錦虞一愣，緊接著笑了，看向房子的眼神變得有些不一樣：「嗯，到家啦。」

一號也很開心，好像終於把寶貝搬回家巨龍，他一進門就轉來轉去，想著崽崽渴了，給崽崽倒了杯水。

看到錦虞乖乖坐在客廳唯一的沙發上，捧著水杯喝水，一號心裡異常滿足，但看到錦虞喝的水，他又升起一點不滿。

崽崽應該喝最好喝的水。

他沒有，但沒有可以買。人生幾十年，什麼都將就的一號頭一次選擇了速度最快的網購，毫不猶豫花了所有錢買了據說最受幼崽歡迎的飲料。

錦虞水都還沒喝幾口，飲料已經到了。

一號興緻勃勃的插上吸管遞給他。

錦虞並不知道這是一號花光了積蓄給他買的，他喝了一口，眼睛亮晶晶的，「好喝，你也喝呀。」

一號：「我不喝。」

錦虞咬著吸管軟糯糯的問：「為什麼呀。」

不怎麼會撒謊的一號如實說道：「這個，貴。」

懷裡抱著飲料的錦虞正試圖整理尾巴上的鰭紗，「多貴呀？」

一號：「沒錢了。」

錦虞：「……」失去力氣的尾巴順著茶几和沙發中間的縫隙滑落，要掉不掉的掛著。

他看了看懷裡的飲料，立馬覺得不香了，但他又不知道該怎麼辦，買了還能退嗎？

一號搖搖頭：「不可以。」

因為監獄星球上的賣家特別霸道，只此一家，只要一號以後還想要在他家買東西，就不能退貨。

聽起來很不好惹的樣子，錦虞和一號面面相覷，一號拍了拍厚實的胸膛，「我，養崽崽。」

錦虞眼睛一亮，晃了晃尾巴：「對呀，我也可以掙錢養家！」

說著立馬用萊恩送給他的光腦，不太會的搜索著網頁，終於找到了招聘信息，過了半晌，被系統拒絕多次的幼崽反應過來，他是黑戶，怎麼可能找得到工作。

錦虞哀哀的嘆了一口氣，鬱悶得抱住尾巴。

一號不知道幼崽為什麼一定要找工作，他可以養崽崽呀。

一號再次蹲在錦虞面前，認真道：「我，可以養你。」

抱著尾巴的錦虞也認真回他：「可是，我也可以掙錢養你呀，我這是為我們這個家做貢獻。」

他來到這個世界，最先遇到一號，相處過一段時間后，心裡默默將對方當作家人，一號為了他可以花光積蓄買最貴的飲料，他怎麼可以視若無睹。

再不濟，他可以去大街上唱歌賣藝。

小人魚認真的思考起這個可能性，尾巴掃過光腦，戳到某個地方，跳出一個界面。

錦虞餘光掃到，發現是一個音樂老師的職位招聘，而且不限年齡、不限經驗，還不用驗證身份，工資也不錯。

錦虞抓起光腦看了又看，尾巴歡快地拍了拍沙發，他試著提交了申請，很快就通過了，還通知他一個小時後面試。

錦虞興奮的說：「一號，我要找到工作啦！」

一號看到幼崽這麼開心，又給幼崽戳了一瓶飲料。

與此同時，S級監獄頂樓辦公室，巨大的光幕後面趴著一隻奇形怪狀的生物——看起來沒什麼攻擊力，其實是S級監獄里第二可怕的翟豫翟秘書。

翟豫的一根觸手同意了入職申請，他才反應過來，奇怪的咦了一聲。

「居然有傻子應聘這個職位？」Z-Gb16星球上選擇做老師的人非常少，更別說來這座最可怕的監獄當音樂老師。

笑死，這只是翟豫上次喝醉時他的觸手亂髮布的招聘，其實想要招聘的是打手。

不過敢來S級監獄應聘，至少也能一打十吧。

翟豫好奇點開這個人的背景，什麼信息也沒有，思考的時候，他的另一根觸手點開一則朋友的通訊。

［黃毛：又有一批人被扔來星球了，無語，這些人當我們是垃圾場嗎ps這批人里有個難搞的，注意下。］

看到這則通訊，聯繫上剛才那通招聘，翟豫恍然大悟，原來是剛來星球的新人，怪不得敢來應聘。

來就來，他翟豫最不怕的就是刺頭。

因為腦子和觸手太多，翟豫的好奇心很快過去，注意力放到其他地方，此時的他根本不會想到待會來面試的會是個怎樣「能打的」、「打手」。

這廂，天空下起朦朧細雨，錦虞拒絕了想要和他一起去的一號，「我認識地圖，能找到路的。」

「你身體還有點不舒服，就在家裡休息嘛。」

拿著雨具的一號給小人魚整理了下雨衣帽子，說：「沒有不舒服。」

話音落，小人魚的臉蛋肉眼可見的鼓了鼓，稚嫩軟糯的嗓音配上嚴肅的面孔，幼崽說：「任何人生病都騙不了我！」

對於疾病傷痛，沒有人比錦虞更敏感，雖然他很奇怪，這個世界遇到的人好像多多少少都有點病。

還好他能治。

對於一號這種有病裝沒病的行為小人魚表示強烈譴責！

錦虞拍拍蹲著的一號的肩膀：「我去面試，很快就會回來的，你乖乖在家等我。」

面對難得強硬的幼崽，一號只好答應，目送穿著雨衣的幼崽扛著傘出門。

不知道過了多久，幼崽消失在街頭。

一號還望著那邊發獃，旁邊突然傳來一道嘲諷的嗤笑。

「破石頭，那是你的崽？」

說話的人是一號左手邊的鄰居，頂著一頭亂糟糟頭髮的老頭海喬克，明明擁有一百八十歲還依舊英俊的面孔，卻整日不修邊幅，最喜歡穿著睡衣趴在陽台下睡覺。

所以他聽到了剛才一號和幼崽的全部動靜。

一號說：「我的。」

海喬克「哈、哈！」一聲冷笑，「你老婆都沒有哪兒來的崽？你個破石頭還生得出這麼漂亮的小鮫人？」

根本沒聽懂他的明諷的一號只聽到他誇幼崽漂亮，於是說：「謝謝。」

海喬克：「……」沒勁！

過了會，他看到一號沒按照那隻幼崽說的回去休息，而是轉身關上門，然後穿上全身黑只露一雙眼睛的雨衣，傘也不打，就這樣追著幼崽離開的地方去了。

海喬克驚奇的看著，和一號做了這麼久的鄰居，他還是頭一次知道石頭心眼的一號有一天居然會出爾反爾。

「有意思，」海喬克扯著自己的頭髮，拉扯帶來的疼痛遠不及精神上時時刻刻的痛苦，但扯頭髮會讓他得到一絲放鬆，他舒服得口申吟一聲，朝著外面大喊：「真有意思！」

「瘋子！閉嘴！」一號右邊的鄰居暴躁的甩了一把菜刀出來，直直插入陽台，成為上面又一把裝飾品。

海喬克大笑著趴回去。

這頭，並不知道一號偷摸跟在身後的錦虞站在路邊，低頭認真的看著地圖，確認是右轉后扛著傘往前走。

之所以說扛著傘，是因為這把傘是一號小時候用的，但一號的小時候也比錦虞高大不少，導致扛著傘的錦虞看著有些奇怪，像一隻移動的大蘑菇。

不過還好啦，錦虞不覺得奇怪，相反，他心裡開心著呢。

這可是小時候的一號用過的雨傘呀，現在小人魚也在用。這就和他睡族長大人小時候睡過的貝殼床一樣。

他們是一家人啦。

當不了祭司，當一家之主也好呀。

他要賺錢，養一號！

自覺扛起養家的重任，錦虞對接下來的面試信心滿滿。

面試的地方就約在監獄，錦虞到的時候，算了下時間，離家步行半個小時左右，這個距離還算合適。

這座S級監獄外圍由一圈黑色的圍牆構成，因為採取了最先進的材料，圍牆的黑色比外面那些建築更厚重，防守力更是頂尖。

門口的智能機器人檢查了錦虞光腦上出示的預約碼，通過後側身，打開門，朝這位小客人彎腰，機械的說：「歡迎光臨。」

機器人掃描到幼崽藍色的長發，誇道：「您的頭髮很漂亮。」

這是它程序里設定好的，錦虞不知道，他沒見過機器人，還以為機器人是星際一個特殊的種族。

他好鄭重呀，錦虞緊張地回了個禮，稚聲稚氣的說：「謝謝你，你手臂上的花紋也很好看。」

機器人沒反應，錦虞靦腆的笑了下，看著機器人想：好威嚴呀。

不愧是在監獄工作的人。

錦虞跟著指示到面試的辦公室，裡面沒有人，他光腦上得到的消息是一會有面試官來面試。

果然，沒等一會，門外傳來一點動靜。

翟豫面上掛著公式化的微笑，眼底還帶著一絲戾氣。

典獄長才消失一個月，有些蠢蠢欲動的垃圾就以為自己又行了，這種人就像圍著腐肉轉的蒼蠅，翟豫毫不留情的殺了幾個。

總歸星球上人越來越多了，死幾個也有利於星球減負，呵呵。

翟豫的心情不太美妙，一想到還要面試一個刺頭，他都想好待會要如何利用這個機會出出氣散一下心中鬱悶了。

推開門，他還沒看見人，就聽見一道軟糯的聲音：「你好，我是來面試的人。」

嗯？只聽到聲音的翟豫疑惑的掃了下四周，直到他察覺到衣擺被輕輕扯了一下。

翟豫低下頭，看清楚人的一瞬間，U型瞳孔嚇出重影。

「你說你是誰？」

錦虞以為到了自我介紹的時候，他挺了挺小胸脯，「你好，我叫錦虞，是來面試貴監獄的音樂老師的，我喜歡貝殼、彩色的晶石，我唱歌很好聽，希望能勝任這份工作。」

聽到這樣稚嫩的聲音，翟豫木了一會，終於反應過來了。

他以為的能打的刺頭，就是這樣一條小魚？！

開什麼玩笑！嚇得他觸手都出來了。

翟豫悄悄藏起衣服里伸出來的觸手：「崽，你家大人呢。」

誰知眼前的幼崽一臉嚴肅，說：「你好，我是來面試的。」

看到幼崽肉肉的臉頰的翟豫：「……」

啊，不知道為什麼觸手有點激動。

翟豫剛想說什麼，就聽見幼崽說：「你的招聘上沒有寫限制年齡的！」

是沒寫，但招聘是他寫的，當然是他說了算。

翟豫對上幼崽澄澈堅定的眼睛，心底不知為何一軟，「……好吧，你說你很會唱歌？」他繞到桌子後面坐下去，整個面試場面看起來正式一點了。

錦虞踩在凳子上，做出面對面的假象，一本正經的回答說：「是的，我唱歌很好聽。」擁有最美的歌喉是小人魚最自豪的事情，所以他也能這樣自信的說出來。

翟豫捂著嘴側頭咳了一聲，掩飾不自覺往上翹的嘴角，沒一會轉回來，「那你唱一首給我聽聽。」

錦虞剛想應，突然又聽見翟豫說：「這樣吧，既然你唱歌很好聽，只有我一個人聽那也太可惜了。」

「我組織大家一起來聽你唱歌，讓他們來決定你能不能留下，怎麼樣？」

翟豫知道自己的好奇心又犯了，這麼小的幼崽居然出來找工作，不知道在看到監獄的那些人以後會不會哭出來？

或許會哭著唱歌？

錦虞並不知道這只是某人的惡趣味，他猶豫了一下，答應下來：「可以呀，但我要準備一下，可以嗎？」

翟豫臉上的表情有點奇怪，「可以。」他捉住悄悄爬向幼崽的觸手，有點困惑。

他的觸手好像不聽使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