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凌不疑因事離席,再加上之前的鬧劇,文帝也沒了飲宴的興緻。未時剛過不久,文帝就道睏乏離席。而宣后及越妃也因為三公主和五公主被罰一事,思緒有些飄遠。眾臣及其家眷看出后妃的心不在焉,便紛紛識趣借口離席。
宴會散去后,胡蔚稚踱步至宮殿外的長廊下,等待文鈺。
沒過一會兒,一宮人小跑著來到胡蔚稚面前,道:「福康縣主,汝陽王派小人來給縣主傳信,道是他今日與齊王相談甚歡,二人還要去明光殿暢飲,縣主可不必再等齊王了。」
胡蔚稚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有勞內侍了。」隨後便走到自家馬車停置處。
馬車旁還站著幾名齊王府侍衛,見胡蔚稚獨自回來了,侍衛首領恭敬問道:「縣主,我家王爺怎麼沒跟您一起?」
胡蔚稚道:「齊王殿下被汝陽王叫去喝酒了,估計還需要在宮裡待一陣。」胡蔚稚踩著木凳上了馬車,對侍衛首領道:「我就先回府了,你們不必護送,王爺若是喝醉了你們照看著便是。」
「是。」
待坐到馬車內,胡蔚稚方才長舒了口氣。每每赴宴,她都免不了要與人唇槍舌戰一番,雖然她很少處於下風,但也不免覺得身心疲憊。今天的午宴她光顧著看熱鬧,沒有吃多少東西,現下也覺得有些餓了。從皇宮回到宣平侯府還需一段時間,她便褪去繡鞋,慵懶地倚在馬車的坐塌上閉目養神。
馬車平穩的向前駛進,胡蔚稚也逐漸昏昏欲睡,此時意外陡生。
一男子衣衫不整的在街上狂奔,一婦人一邊在其後追趕,一邊揮舞著手中的菜刀。路上行人紛紛避開,唯恐被其誤傷。
那男子跑了一陣也覺得快沒有力氣了,突然面前有一輛豪華的馬車行來,男子知道這定是哪家豪門大戶的馬車,得罪貴人和保住小命相比,男子寧願還是去挨頓板子,便衝上前來攀爬馬車。
車夫被嚇了一跳,趕緊勒住韁繩令馬匹停下,然後去抓那男子,不料男子身手敏捷,迅速爬到馬車頂上后便不下來了。
那男子滑如泥鰍,車夫抓了他幾次都沒抓下來,好不容易抓住男子衣衫,那男子索性直接把衣衫褪了。車夫氣急把衣服擲在地下,指著那男子罵道:「哪裡來的潑皮無賴!這可是宣平侯府的馬車,你也配騎到貴人頭上去,還不快快下來!」
這時那婦人追至,男子如何肯下,硬著頭皮道:「今天就算是皇帝的馬車,老子也不下去!」
婦人拿著菜刀,憤怒的對那男子罵道:「你個殺千刀的白眼狼,老娘我辛苦殺豬供你吃喝,你居然跟我寡居的妹子勾搭在一起,還商量著要毒死我!你對的起我嘛!我今日定要把你剁成肉泥!」說罷,婦人就圍著車沿向那男子砍去,男子連連閃躲。
這可把車夫急壞了,但婦人將那把菜刀舞的虎虎生風,車夫也被駭得不敢靠近,只能希望胡蔚稚先別從馬車裡出來,免得受傷。
胡蔚稚自是被這番動靜吵醒了,她偷偷將馬車窗帘掀開一角,就見一婦人漲紅著臉舉著菜刀圍著馬車亂砍一氣。她也受到了驚嚇,連忙躲到馬車一角,心中懊惱,若她讓齊王府侍衛護送,便不會遇到這等禍事了。現在她也不敢貿然出聲呼救,怕將那婦人惹急了受到牽連。
婦人連連揮刀都沒傷到那男子半分,一怒之下,竟是將刀揮向了馬匹。馬臀受刀,馬兒吃痛之下便疾蹄狂奔。馬車突然往前一衝,一股衝力直接將馬車上的男子掀翻下去,在地上滾了兩圈。婦人眼疾,手起刀落下,那男子喉嚨被劃破很快就斷了氣,鮮血流了一地。
梁邱飛看著眼前這一幕,直覺頸項一涼,汗毛豎立,說話都不利索了,「這,這都城的女娘,何時,何時變得這般彪悍了?」
話剛落下,那婦人看著沾滿鮮血的雙手,慘然一笑,便也舉刀自刎了。路人發出一陣唏噓聲。
這般慘劇,凌不疑隻眼也不眨地道:「只是個深情被辜負的可憐人罷了。」
梁邱飛又道:「不過剛剛那馬車倒是眼熟的很,是誰家的來著?」正思索間,只見一車夫追著那受驚賓士的馬車喊道:「縣主啊!縣主小心!」
「是福康縣主!」梁邱飛馬上看向凌不疑,「少主……公?」眼前已沒了凌不疑,只見一黑色身影御馬疾馳而去,迅速消失在街角。
梁邱起喝道:「還發什麼呆!還不快去救人!」梁邱飛反應過來,馬上跟著兄長策馬追去。
馬受驚后,胡蔚稚在馬車內被摔的東倒西歪。她忍著疼痛,盡量抓著車窗穩住身子,趁機也看了下窗外情形。
此時馬車在大街上狂奔,所及之處,驚叫四起,人群逃竄。除了她被困在車上,幸好沒有造成其他誤傷。想了想,胡蔚稚極力往馬車門爬去,想要去抓住馭馬的繩索。但那繩索早就被甩到地上,見狀,胡蔚稚又探了點身子出去,掏出了護身的匕首,打算割斷韁繩。
只這時,另一道身影疾馳而至,與胡蔚稚的馬車并行。看到胡蔚稚被甩來甩去,那道身影又馬上加速,然後一躍,從自己的馬上躍到了受驚的那匹馬上。馬兒立馬揚起前蹄人立起來,想將要將背上之人甩出去。但馬背上那人是何等悍勇,硬生生的挺住了,手上發力握緊了韁繩,將馬頭拉偏至一邊,使得馬兒視線受阻不敢再往前沖,只煩躁地左右不停扭動,最後慢慢歸於平靜。
周圍人無一不為這精湛的騎術鼓掌喝彩。
而胡蔚稚在那馬人立之時,就又被甩回了馬車之內,腰直接撞到了倚榻邊沿,疼的她眼角沁出淚花。
這時,馬車的拉門又被人推開,拉門帶起的風眯了胡蔚稚的眼。胡蔚稚用衣袖擦了擦眼淚,才看清救下她的人是誰,心下更委屈了,「凌將軍……」
凌不疑定定的凝視著眼前的少女,本就容色卓絕的面上露出了脆弱可憐的神情,眼淚從她漂亮的杏眼滑落,滴到小巧的下巴上,讓人望之心顫,心疼的情緒油然而生。凌不疑思緒不禁飄回到兩年前,那時,還未及笄的少女也是這般淚眼汪汪的看著他。
「福康縣主,可還安好?」凌不疑面上神情不改,可說話的語氣卻很輕柔。若是梁邱飛在此,必定會驚掉下巴,懷疑他家少主公是不是被他人頂替了。
「不好。」胡蔚稚搖搖頭,悶聲道:「我撞到腰了,現在起不來。」
凌不疑馬上皺起眉頭,怎地會這般嚴重。又聽胡蔚稚道:「剛才多謝將軍搭救,福康斗膽,還煩勞將軍派人去一趟宣平侯府,讓我家人來接我回去吧。」
凌不疑道:「縣主不知,這馬一路狂奔,掀翻了不少攤面,來路皆是一片狼藉,怕是你家人來接你也是多有不便。」
胡蔚稚看著他問:「那將軍覺得應當如何?」
凌不疑略加思索,忽地抱拳對胡蔚稚道了聲冒犯了,便鑽進馬車。胡蔚稚尚還未反應過來,他就將胡蔚稚的狐裘披風裹緊,然後將人整個打橫抱起。
胡蔚稚低呼了一聲,整個人落入凌不疑懷中,令她很是不適應。她馬上開口道:「凌將軍不必如此。」
凌不疑看了她一眼,問道:「縣主還有其他更好的法子?」
胡蔚稚語塞,她腦子亂鬨哄的,哪裡還想得到其他方法。只能任著凌不疑將她抱出馬車。
沒有矮凳,凌不疑是直接抱著胡蔚稚從馬車上一躍而下的。這於他來說不是什麼大事,但懷中女娘卻被嚇得驚呼了一聲,雙手從披風伸出來攬緊了他的脖子。女娘摟住他脖子的那一剎那,凌不疑的雙手不禁也加大了力道,將女娘抱得更緊,但又怕弄疼了她,很快鬆了些力道。
凌不疑低頭看了胡蔚稚一眼,見她也在抬頭看他,兩人四目相對,女娘又馬上移開了視線,跟膽小的兔子似的。凌不疑眼底流溢出笑意,嘴角也露出了一個淺淡的笑容。但眼前突然出現的一雙手,又把那絲笑意抹平。
凌不疑抬頭,面無表情看著不知何時趕到的梁邱飛。梁邱飛傻樂著伸手,對凌不疑道:「少主公,屬下可以幫您抱著福康縣主。」
梁邱起發誓,他在那一瞬間看到了少主公眼底一閃而過的殺意。他趕忙上前想要幫自家弟弟解圍,只聽那福康縣主埋首在少主公懷裡道:「我不要他抱,他要是把我摔了怎麼辦?」少主公眼底瞬間浮現了笑意,硬朗的面容也柔和了一些,低聲哄道:「放心,我不會把你交給任何人。」
梁邱起覺得這話別有深意,但他不敢細想。見少主公將福康縣主扶上了坐騎,梁邱起才抽空對自家弟弟警示道:「你若是不想死,以後就管住你的手。」
「我又做錯了什麼啊?」梁邱飛一頭霧水,「少主公不是不喜歡與女娘接觸嗎?我這不是幫他分憂嘛!」
梁邱起不禁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