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胡蔚稚和凌不疑的定親宴設在了宣平侯府,這是凌不疑的意思,胡蔚稚也欣然同意了。姜姝在派請帖時,也很默契的略掉了城陽侯府的那一份。沒有汝陽王妃撐腰,淳于氏趕來赴宴的時候,就被守在宣平侯府門外的黑甲衛「請」了回去。
胡蔚稚與凌不疑二人,一個有錢,一個有權,所以定親宴當天,上門來赴宴道喜的賓客絡繹不絕,門庭若市。更難得還是帝后妃三人親臨侯府,為胡蔚稚和凌不疑的定親做見證人。
姜姝及文鈺將帝后妃迎入正廳就座,文帝落座后四處打量了下,旋即好奇道:「怎不見稚兒?」
姜姝掩唇而笑:「稚兒還在房間里呢,她的那些好姊妹還在給她裝扮呢。」
聞言,隨著帝后妃而來的凌不疑便拱手告辭,轉身往胡蔚稚的院子走去。
文帝打趣道:「這子晟啊,是迫不及待看他的新婦了!哈哈!」轉頭又問文鈺:「珵美,今日你可把你珍藏多年的美酒都拿出來了?」
文鈺笑道:「這是自然,皇兄想喝多少都有。」
文帝撫掌大悅:「好!今日你我兄弟二人不醉不歸!」
宣后和越妃相視一笑,難得文帝興緻高昂,她二人也就不去規勸了。
凌不疑一路行至胡蔚稚的院子,剛至院內,恰好胡蔚稚的貼身侍女以冬端著東西走了出來,見到凌不疑,她屈身行禮,笑盈盈的道:「是未來姑爺來了呀。」
凌不疑矜持的點了點頭,但嘴角翹起,顯示出其好心情。
以冬道:「萬家女公子帶來了許多漂亮的首飾,現在正在為縣主一一試戴呢,可能還需要一些時間,姑爺您不若還是到廳上等候?」
「無妨。」凌不疑搖搖頭,微笑道:「我進去等她便是。」
以冬抿唇偷笑:「明白了,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她又一福身,快步離開了。
凌不疑剛步入屋內,就聽到了萬萋萋的聲音,「阿稚,還是戴這隻簪,這隻簪更襯你。」
胡蔚稚的聲音隨之傳來,「萋萋,這隻蝴蝶發簪是子晟送我的,我不想換。」
聞言,凌不疑的喜色躍上眉頭。
胡蔚稚坐在梳妝台前,打磨得十分光亮的銅鏡映照出她此時的模樣,紅衣雪膚,明艷照人。只被盤成高髻的發間,綴滿了以赤金及紅寶石為主的首飾,顯得猶為繁複。這廂,萬萋萋還待要將自己的紅石榴發簪再給胡蔚稚添上。胡蔚稚連忙攔住了她,「萋萋,快別給我添首飾了,我這頭都沉得慌。」
「就這點頭飾你都嫌沉啊,那你大婚時還得戴金冠呢,一個金冠可比你滿頭的首飾都沉。」萬萋萋不理會胡蔚稚的推拒,將發簪插入她的發間,隨後滿意一笑:「你看看,這樣是不是很好看。」
「好看~」胡蔚稚點頭附和,隨後笑睨著她:「你怎麼知道大婚時的金冠特別沉啊?是不是試戴過啦?」
萬萋萋的眼神飄忽了一下,含含糊糊道:「我試戴那東西幹嘛,只不過是之前幾位阿姊出嫁時,都曾抱怨過罷了。」
「噢~」
萬萋萋這回可聽出她言語中的促狹了,笑道:「好啊你,還來打趣我了。」說著就伸手往胡蔚稚的腰間襲去。胡蔚稚怕癢,很快眼淚都快笑出來了,連忙拉住萬萋萋的手求饒道:「好了好了,我不說了!」
萬萋萋這才收回手,嬌哼一聲:「這還差不多。」
經過方才的玩鬧,胡蔚稚的衣衫稍顯凌亂,她剛起身欲要整理,剛好看到站在門口的凌不疑,心中歡喜:「子晟!」
她小跑到凌不疑的面前站定,「你何時來的?」
「剛來了一會。」凌不疑輕笑道,伸手替她整理了下衣袖。
胡蔚稚抿唇一笑,抬手扶了下有些傾斜的發簪。
見狀,萬萋萋便笑道:「既然凌將軍來了,我就不打擾你們二位新人啦。」她又俏皮的對胡蔚稚輕眨了下眼,道:「阿稚,一會我們廳上再見。」
胡蔚稚目送著萬萋萋離開。待她一走,胡蔚稚趕緊拉著凌不疑入到內室,她坐到梳妝台前,對凌不疑道:「你快幫我把頭上多餘的首飾都給拆下來,真的太重了。」
凌不疑擰著眉,有些手足無措,「我不知道哪些算是多餘的。」
胡蔚稚噗嗤一樂,揚眉看著鏡中的凌不疑的倒影,笑道:「那你就幫我把你覺得不好看的首飾拆下來就好。」
凌不疑微微抿唇,猶疑道:「那我試試……」
「好~」胡蔚稚眉眼彎彎。
最後在凌不疑的幫助下,胡蔚稚的頭飾少了許多,也讓她頓覺輕鬆不少,她揉了揉脖頸不禁笑道:「萋萋她剛剛呀,是恨不得把首飾盒裡的首飾都戴在我頭上。那些首飾又多又沉,現在可算舒服了。」
凌不疑的手指滑過她發間那支振翅欲飛的蝴蝶簪,隨後寬厚的手掌撫上她的後頸,用不輕不重的力道,給她按揉著。
胡蔚稚愜意的閉上雙眼,喟嘆道:「子晟,你真好。」
凌不疑低頭一笑,眉眼俱是溫柔。
過了一會,胡蔚稚握住他的手,道:「好啦,時辰也不早了,我們去正廳吧。」
凌不疑輕輕「嗯」了一聲,然後將手遞到胡蔚稚面前。胡蔚稚輕笑,將小手放置他的手中,合掌,緊握。
凌胡二人的定親宴辦的十分熱鬧,直至月上中天之際。文帝方才在曹常侍的攙扶下,醉醺醺的坐上龍輦,后妃緊隨其身後,回了皇宮。待文帝走後,席間賓客這才紛紛告辭。凌不疑先讓胡蔚稚回屋休息去了,他親自去送別這些賓客。他這一舉動,讓不少人都感嘆,鐵漢也有柔情啊。
崔祐也紅了眼眶,他對凌不疑道:「子晟啊,既已定親,有空便帶著你的新婦去探望一下君華吧。」
凌不疑頷首:「崔侯放心,明日我便帶著蔚稚去探望阿母。」
崔祐點點頭,「好。」他看著一襲紅衣,氣宇軒昂的凌不疑,心中又嘆道:「子晟的相貌與霍翀兄長越發相似,唉,若是兄長還在世,看到這一幕,他又該是何等的欣慰啊!」他的眼眶不禁又濕潤起來。凌不疑擔憂的問詢他,崔祐只搖搖頭,隨後從懷中掏出一對玉佩遞給凌不疑。
「這是?」凌不疑接過玉佩,疑惑的問道。只見玉佩由白玉製成,呈環形,一邊帶有鴛鴦圖案,一邊鏤空,兩塊玉佩形狀相似,只鏤空的位置不同。
崔祐解釋道:「這對鴛鴦玉佩是我送與你和福康的定親禮物,巧妙之處就在於,此玉佩可以合二為一。」
聞言,凌不疑將兩塊玉佩重疊扣上,果然合成了一塊鴛鴦成雙的玉佩。於是凌不疑便含笑收下,拜謝崔祐。
「誒,不必多禮。」崔祐扶住他,感嘆道:「這玉佩是當年霍兄送與我的新婚禮,現今我孑然一身,這玉佩我也用不上了。現在我將其轉送給你,願你能與福康同心同德,相攜白首。」
說罷,他便轉身離去。
月光將崔祐的影子拉得很長,他年歲已長,身形開始消瘦,背影顯得格外孤清。只凌不疑還記得,他壯年時,在沙場上時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凌不疑看著他的背影,抬手深深一拜。
次日,凌不疑果真帶著胡蔚稚去往了杏花別院,彼時崔祐也在,他見凌胡二人腰間都佩戴上了他相送的鴛鴦玉佩,心感欣慰。
霍君華對那玉佩沒反應,而是見了胡蔚稚就非常開心,她親切的拉過胡蔚稚的手,一手輕撫上鬢邊胡蔚稚所送的「不謝的杏花」,道:「你快來看看,我帶這杏花,可還好看?」
其實這「不謝的杏花」是胡蔚稚吩咐首飾鋪子的人連夜趕製出來的,用上好的紗絹和金線製成了杏花的形狀,再泡在杏花味的香油里,使其能夠香味長久。現下杏花凋零,霍君華收到此物便愛不釋手,時常簪於發間,逢人就問是否好看。
胡蔚稚點點頭,笑道:「自然是好看的,女公子容色姝麗,任何凡物佩戴在女公子的身上,都增色不少。」
霍君華喜笑顏開:「你倒是會說話,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她轉頭對崔祐一揚下巴,「阿猿,打賞!」
崔祐面露尷尬,但在霍君華的催促下,還是掏了一枚碎銀,遞給了胡蔚稚。
胡蔚稚笑容不改的接過碎銀,對霍君華盈盈一拜:「多謝女公子賞。」
倒是霍君華不滿的瞪了崔祐兩眼,「阿猿,是我們霍家虧待了你嗎?怎麼就給這點打賞?」
崔祐苦笑兩聲,哄道:「君華莫要生氣,一會我再吩咐下人將賞錢送到這位女公子府上去。」
霍君華這才重展笑顏。
這時凌不疑走上前,握住了胡蔚稚的手。
霍君華一愣,打量著兩人相握的手,「你們這是?」
凌不疑道:「侄兒今日是特攜新婦來給女公子問安。」
「新婦?」霍君華看向胡蔚稚,甚是不解道:「你要嫁給我這個吃白食的侄子啊?」
凌不疑笑容一僵,心中開始疑惑,為何霍君華自始至終都篤定他是個『吃白食』的?
崔祐趕緊道:「欸,君華,子晟怎麼會是吃白食的,他……」霍君華打斷他,「阿猿,你別插嘴!」崔祐悻悻地住了嘴。
胡蔚稚笑著點頭道:「是啊,我與子晟大婚那日,還望女公子能大駕光臨。」
「哼。」霍君華輕哼一聲,矜持的捋了捋衣袖,道:「既你沒眼光硬要嫁給這樣一個沒用的郎婿,那我也不多說什麼了。你便隨他一道,喚我一聲『姑母』吧!」
她的話音剛落,胡蔚稚便覺凌不疑的手猛然收緊,她有些吃疼,疑惑地看向凌不疑。就見他目光灼灼的看著霍君華,眸光明明滅滅,情緒不明。
隨後,他拉著胡蔚稚一起跪下,向霍君華叩首:「侄兒攜新婦,叩問——姑母安康。」埋首間,一滴眼淚滴落,沒入寬大的衣袖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