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饒是知道這個機械人不解風情，陸壓的臉頰還是微微紅了：「別亂想，我只是覺得這個字很好看。」

他出門太著急，忘了換一件衣裳。為了渡過鋼鐵紀元毀滅后的蠻荒歲月，他定製了一批器具衣物。

陸壓隱隱察覺到，這個混沌又要完了。

鑠的眼神收了回來，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怎麼了？」他覺得這個目光隱隱有點陌生。

「沒事。」鑠搖頭：「我的能源有些……」

這是她第一次開口向他要能源，陸壓欣喜若狂，顧不得多想，就笑盈盈牽起了她的手：「你總算在缺能源的時候想到我啦。你怎麼到現在才跟我說，現在世道亂，你必須儲備滿能源才能出門。」

以前滿大街都是充能源的地方，現在大半的儲備站被摧毀，還有一小半被掠奪空了。

對於機械人來說，能源就是命。

鑠的笑容也比以往明艷了幾分：「陸壓，請帶我去看看。」

「好。」他不假思索道，牽著她的手，乘坐離宮的電梯，一直往下按了幾十層。

電梯里的藍色幽光閃爍，很快，鑠看到了陸壓的地下能源工坊。他們穿過長長的地下甬道，順著軌道，來到了工坊的中央。

巨大的地洞里，數百個大型機械在自動挖掘地心裡的礦物與靈石，然後生產成能源。

冰冷的機械閃爍著綠色的熒光，笨重的機械人來回走動，調整能源的生產。

一個礦車從軌道上滑過，鑠低頭看了看裡面的礦石。

她知道這種新能源，但是存量已經不多了。

陸壓從鋼鐵牆壁上抽出一根泛著銀色光澤的鋼管，遞給了她。

「你知道嗎？」他把玩著手中的礦石，端詳它的成色，且漫不經心道：「就算他們不打仗，城裡的能源，也無法供給所有人了。」

鑠道：「是嗎？」

他點頭：「加上我這裡的能源，或許也只能維持到明年了。但是你知道嗎？我有比能源更好的東西。」

「什麼？」

「就是我給你的半顆心呀！」陸壓拋下礦石，倚在鋼鐵牆壁上，看著她笑道：「靈氣是比能養更好的東西，我的心，既是靈物，又能給你提供源源不斷的靈氣！」

鑠沒有動。

過了會，她開口了，聲音凌冽：「陸壓，我聽別人說，你是火神？」

鋼鐵紀元雖然有修士，但是並沒有神靈，神靈只存在遠古的傳說中。相傳天地間存在金木水火土五個元素，每個元素都有各自的主神。

陸壓笑道：「我不是神，但是我的確是火，我是離火之精。」

鑠看著他。

他有些不敢直視她的目光，笑了笑，低著頭道：「鑠，你是機械人，我是誕生於離火之中的精魄，我們都是一樣的，不屬於修士和科技家中的任何一方。這個紀元很快就要完了，你跟我走吧。」

他以為鑠會拒絕，卻聽到她輕聲道：「好。」

陸壓驚愕地抬起頭。

她朝自己笑了笑：「怎麼，傻了嗎？」

……

不錯，他是傻了。

他傻笑了倆日後，就連鈦也覺得陸壓是中了病毒，才面部表情失控。

鈦兢兢業業地在離宮拖著地，自從換了一副軀殼重生后，她就熱愛家政工作。

她滑過地板，看著陸壓的神情，忍不住小聲嘟囔了一句：「葯不能停。」

陸壓並沒有注意到鈦在說什麼，只是餘光瞥見她路過，問了一聲：「你看到鑠了嗎？」

「她去清理之前沒有結束的長期任務了。」鈦道。

陸壓想，鑠都要跟著自己了，肯定要跟先前的短期僱主說拜拜，了斷雇傭關係。他越想越是開心。

大概思念她的時候，彼此的電波頻率是一致的，陸壓收到了鑠的傳訊。

她發來了位置邀請。

位置邀請？

要知道，那是機械人的主人才能擁有的許可權，只有互通了位置，他才能時時刻刻知道鑠在哪裡！

上一次機械人公寓倒塌，他因為不知道鑠的位置，所以只能撒網式去尋找每一個角落。鑠不肯給他許可權。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陸壓立刻同意了邀請，在他的通訊列表裡，多了鑠的實時動向。

他發了一個訊息：怎麼了？需要幫助嗎？

過了會，才收到鑠的回復：沒事，只是想讓你知道我的位置。

句子雖然很短，但是這意味著鑠已經將他當自己人看待了，甚至比同樣是機械人的鈦更為親密。陸壓點開位置的大屏幕，看著她在城市的角落裡穿梭。

他回眸看了看離宮的頂層的那艘大船。

等鋼鐵紀元落幕，他就會和鑠一起，駕駛這艘大船，駛向下一個混沌了。

他等待的無聊，身邊正好有幾個破銅爛鐵，是不知道造什麼的廢料，於是隨手拿起來，幾下拼湊成一個鋼筋小人的模樣。

陸壓注入一點靈氣到裡面，鋼筋小人從地板上爬起來，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他：「神君大人好！」

「嗯。」他矜持地點了點頭。他造出的鋼筋小人，當然很懂他的心思。

鋼筋小人自覺去船上工作了，陸壓還在懶洋洋地看著鑠的動向。

不知不覺，天黑了。

能源短缺后的城市，恍若一片深海，隱隱傳來海底鬥爭前後的嘶吼，海面上卻波瀾不驚。

陸壓有些煩躁不安。

鑠已經停留在一個坐標很久了，久到他都想去看看，那裡有什麼特別吸引她的東西。

他正想著，通訊儀亮了。

是鑠。

她說：救我。

簡單兩個字讓陸壓一下子衝出離宮，他如一團火焰，撞開離宮的玻璃，落入黑暗的深海里。

陸壓有她的坐標，知道她在哪裡。

她是怎麼了？遇到什麼情況了？

他太快了，沒想明白就已經到了地方。那是一片海岸，隱隱聞到血腥的味道。

陸壓的金色眼瞳並不懼怕黑暗，他已經看到了鑠，心裡咯噔了一下。

「鑠，你怎麼了？」

她躺在海岸上，渾身上下傷痕纍纍，甚至還少了一隻手臂。他抱著她，但是她似乎已經能源枯竭了，沒有回應他。

陸壓的神識穿過她的胸膛，在胸腔里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心，以及她的晶元。

還好晶元沒事。

晶元上有幾道青色的電流竄過，陸壓在此處沒發現其他人，他想將她帶回去醫治，忽然間，鑠醒了！

她的指甲后閃出鋒利的刀片，狠狠插入陸壓的胸膛上！

鑠攥住了另外半顆心，想將它拖出來。

「你做什麼……」他眼睜睜地看著她揪住自己剩下的半顆心，喃喃道。

「我不行了，」她哀婉道：「把它給我……」

陸壓道：「給你也無妨，只是你怎麼了？」

他的身後忽然傳來巨大的爆炸聲，陸壓聞聲朝後望去，他看到自己的離宮大廈，也倒塌了，揚起熊熊大火。

轟隆——

離宮也化作城市的廢墟之一。

他才覺得有些不妙，所有感測器都給他發出滴滴的警報，包括只有他和鑠知道的地下能源站。他站起身來，看著鑠。

鑠已經不偽裝了。

她的銀髮化作千萬根戰鬥的絲線，密密麻麻，從四面八方朝他襲來。陸壓瞬移閃過，他覺得鑠這是真的想要了他的命。

「為什麼？」他不肯出手回擊，連連躲閃著，問她。

鑠神色凝重，厲聲道：「為了我的主人！」

「主人？」

陸壓不記得她有主人，她的老主人早就死了。再次躲開她的必殺技后，陸壓猛然想起另外一個人！

鑠經常出門『接私活』，或許就是他。

嫉妒沖昏了他的頭腦，陸壓又急又氣，道：「你不是不認主嗎？你的心裡就只有你的主人了？！」

「廢話，我是機械人，當然聽命於我唯一的主人。」

她語氣輕蔑，且道：「我在你身邊，當然只是為了給主人提供有用的情報。」

眼前的黑暗海岸似乎化作一片片碎片，陸壓看著她，忽然笑了。

他笑聲凄涼：「原來機械人是真的不會有心的。」

他緊接著又道：「可是我剛剛有了心，又要這剩下的半顆心做什麼呢？」

趁他自言自語的時候，鑠偷襲了過來。

陸壓隨手去抵抗，他的法光將她擊倒在地。

此時此刻的鑠，看起來也不過是一堆廢銅爛鐵。

她倒在地上望著濃濃的黑暗，晶元上有微弱的電流竄過，她低聲道：「陸壓……」

「你還叫我做什麼？」

做什麼？

鑠沒法再說話了，隗方重新控制了她的程序。

「陸壓，你去死吧！」

海岸崩塌，形成了一個漩渦，陸壓猝不及防地掉了下去。

又過了一會兒。

海岸重歸平靜。

隗方青衣飄飄，落了下來。他神色不悅，道：「真可惜。」

雖然用盡辦法也拿不到陸壓的剩下半顆心，但是有了這半顆，以及離宮地下的能源，也足夠了。

他看著鑠，冷笑一聲，在控制程序里將她的程序徹底關閉。

隗方正想離開這座海岸，忽然間，海水變成了紅色，無數條水柱朝天衝去。

似乎有一圈圈火焰在朝自己靠攏，隗方覺得有些不妙，他剛想跑路，就見正前方的火焰，凝聚成陸壓的樣子。

陸壓看著隗方，面無表情：「就是你？」

隗方冷笑：「也好，你我終有面對面的那一天！」

他剛剛想施法，就被腳心竄起的火焰燒毀了整個身軀。隗方的眼睛瞪得賊大，雪白的元嬰從泥丸宮裡衝出，想要逃離。

可是剛剛逃出就被陸壓困住了，他冰冷的金色眼瞳盯著元嬰，冷冷道：「想跑？」

他拿出一個器具，將長著翅膀的元嬰收入了裡面。

「你放心，你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他低聲自言自語。他不是神，但是活了十六個混沌，比神還強大！

大地在震動，海水掀起，這個時代的末路即將來臨了。陸壓生生拽出那剩下半顆讓他痛苦不堪的心，丟到了鑠的身上。

「你要的，給你吧。」

兩團火焰灼灼燃燒，融為了一體，將鑠的軀殼燒毀，只剩下晶元。陸壓沒有回頭，他舒了一口氣。

沒有心，就不會心動，也不會心痛。

他確實輕鬆了很多。

他的船在離宮大廈倒塌的時候就自動飛出了，現在來到了海岸。陸壓登上船，沒有再回望一眼。

那團燃燒的火焰，很快落入茫茫黑暗之中，沒有了蹤跡。

……

又過了很多很多年。

巨人的紀元也結束了，最後一位巨人盤古化作新的混沌，開啟新的天地。

這日，塗山狐族迎來了一個新的生命誕生。

族裡新生了一隻狐狸，天生九尾，讓人驚嘆。族中老者給這個小狐狸起名叫做離緋，全名塗山離緋。

大家都對塗山離緋寄予厚望，可是誰曾想過，塗山離緋自小就呆呆傻傻的，不像一隻狐狸。

她對情感也很模糊。父母給她和心月狐定了親，對著這位心月狐大哥哥，塗山離緋問母親：「為什麼要成親啊？」

「因為大哥哥喜歡我們離緋啊。」母親抱著她笑道。

離緋道：「喜歡是什麼？」

「喜歡就是想靠近。」母親邊說邊在她的臉上吧唧親了一大口。

離緋道：「可是我喜歡每一個狐狸啊？」

「……」

笨一點也無妨，畢竟有那麼多厲害的狐狸罩著。可是到了要修鍊的年齡，塗山離緋又不行了。

她無法凝聚靈氣到泥丸宮。

狐族連忙召集大家給她『看病』，最後發現她的泥丸宮被封印了，裡面有一把被火焰包圍的本命劍。

那把本命劍上時不時閃過電光，洪荒中並沒有這樣的劍。

狐族也沒辦法，很快，塗山氏和純狐氏的戰爭打響了，便沒空關心她的事情了。

又過了一些年，塗山氏也沒了。

心月狐帶著她逃出家鄉，他悲痛欲絕，對她發誓：「我一定會手刃仇人，為你我的家人復仇！」

離緋道：「為什麼呀？」

心月狐瞪著她：「你的心不痛嗎？」

離緋搖了搖頭：「我好像沒有心啊。」

他氣急了，丟下塗山離緋就走，讓這個沒有心的小狐狸自己去塵世磨鍊吧。他要去蓬萊島，去拜那位萬仙來朝的教主為師！

可是他不知道，純狐夢一直在盯著這一對落難的狐狸。

心月狐走後，純狐夢就迫不及待地奪舍了塗山離緋。

那一縷魂魄，飄過千年，重新落入到一個胎兒的體內。

她叫塗瑤瑤。

……

塗瑤瑤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