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譚

蝙蝠俠很快就拿著氪石走了，他們不能耽擱太長時間，在陽光下的超人堪稱無敵，他們想儘可能地在黑夜完成任務。

但這並不意味著所有普通人就可以各回各家安心睡覺。

至少對於記者而言並非如此。

或許是為了獨家，或許是因為信念，總之在超級英雄戰鬥發生后，始終有不怕死的記者堅守在第一線在鏡頭前直播報道。

雖然攝像機其實根本拍不到什麼，除了煙塵和幾乎看不清的人影外，觀眾最多只能聽到超音速的爆破聲。

同樣行動起來的還有官方，他們需要緊急通知周圍的居民避難，這是一個相當浩大的工程——超級英雄的戰場隨時都有可能轉移，他們需要通知到一整片區域的人做好準備，還要停運前往『戰區』的公共交通，疏散人流。

醫生、護士、搜救人員甚至是軍隊也被緊急調動過來，除此之外，官方還儘可能調度來了起重機、直升機等大型機械工具……

超級英雄一路打，他們一路追。

從這個角度看，也無怪乎官方心心念念地想把超級英雄納入到自己的體系了，別的不說，起碼超級英雄和超級反派打起來之前，他們至少能有個提前準備。

但是，誰也不能保證官方會不會拖超級英雄的後腿，比如臨時瞎指揮、泄露機密等，甚至於成為給超級反派助紂為虐的反派……

我之所以開始思考這個問題，是因為我剛剛才發現一直以來我都踏入了一個誤區。

我竟然完全以自己的主觀意志，割裂超級英雄和普通人的聯繫，一廂情願地將其劃分成為兩個世界，像鴕鳥一樣逃避面對來自超級反派的威脅。

就像當初明明是我拿著槍指著小丑，卻下意識地看向了蝙蝠俠——在我的潛意識中，小丑的結局應當由蝙蝠俠決定，普通人不應當插手。

但顯然超級反派可沒我那麼多顧慮，無論是小丑還是盧瑟，都大大方方地和官方達成了合作，也不會刻意避開普通人的世界，專註只對付屬於他們的超級英雄。

我對此感到茫然和無助，完全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這樣的難題，上輩子的經驗完全給不了我任何幫助和參考。

一般情況下，我們將身處於黑暗道路卻依然能預知未來為眾人指明方向的人成為偉人，就像那些被我們耳熟能詳的思想家、哲學家、文學家、革命家……

但顯然我並不屬於此行列，我只是遵循前人腳步前行的一個平庸的普通人罷了。

我能為這個世界找到超級英雄和普通人和諧相處之道的幾率幾乎為零，最大的成就，可能便是我努力一生也不過為後人排除掉一個錯誤選項，成為歷史書上的錯誤案例，被反覆批判警醒。

想到這裡，我反倒釋然了。

我為什麼一定要糾結正不正確呢，這個評判標準不在於我，而在於歷史和人民，我要做的，就是走好當下的每一步，讓自己好好活下去。

唯一的問題，就是保羅他們是否同樣願意接受錯誤的可能，畢竟實現不是試卷，試卷上的叉可以用紅墨水，而現實中的叉，則是用鮮血勾畫。

我借著開始泛白天色，摸出我的筆記本，將這個問題提到議程上，然後準備關掉電視直播（按照新聞報道，戰鬥似乎已經結束了），回到床上補眠。

然而，就在我按下按鈕的前一刻，電視里卻傳來一陣尖銳的、凄厲的、癲狂的笑聲，硬生生阻止了我的動作，隨即，熟悉的蒼白皮膚的男人出現在屏幕前。

是小丑！

我的心臟陡然漏跳一拍，與此同時，大街上也傳來了碰撞和鳴笛的聲音——小丑連汽車廣播都沒放過，誰也不知道，就在剛剛那一刻，小丑造成了多少的交通事故。

電視里，小丑饒有興緻地看著鏡頭：「早上好，哥譚市民們！不知道大家是如何度過昨天的夜晚的呢？要我說，昨夜那可真是上演了一場精彩絕倫的好戲——我們的英雄，蝙蝠俠，他打敗了『不義超人』，拯救了世界！」

「多麼滑稽，多麼可笑啊……」小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超級英雄變成了超級反派，然後再被超級英雄打敗，可憐的老蝙蝠，偏偏還不承認我們是一樣的，然而事實就是，我穿著小丑服，他打扮成嚙齒生物的模樣，我們一起在哥譚發瘋！」

「噓，別急著否認，蝙蝠，看看這個吧……一個小丑成為哥譚騎士的宇宙！」

小丑的眼珠神經質地轉動著，看起來極為亢奮，他迫不及待地開始展示，電視屏幕也切換進了另一個畫面，向我們所有人展示了一個哥譚民眾如何狂熱支持蒼白騎士的世界。

「還有這個，紅頭罩和蝙蝠俠合作拯救世界，哦，別誤會了，這個紅頭罩之下可是小丑的腦袋！哈哈哈哈，！」

電視畫面里，紅頭罩版的小丑和蝙蝠俠友好地坐在蝙蝠車裡商量著應對敵人的辦法，蝙蝠俠竟然還容忍小丑到處亂按蝙蝠車的按鈕。

「當然，當然，小丑可以成為英雄，英雄也可以成為小丑，愛笑的蝙蝠俠、不義的超人，你們都看過了，那再看看這個，褪了色的超人……」

而就在這時，一道低沉的聲音打斷了小丑的表演。

「小丑，你要幹什麼？」

是蝙蝠俠，但他似乎只是切進了自己的聲音，還並沒有找到小丑，否則蝙蝠俠不會任由小丑如此發酵事態，小丑的聲音也不會如此悠閑。

「別急，蝙蝠俠，真正的馬戲表演上台前是需要預熱的，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們的世界是有多荒謬！你所堅持的，根本毫無意義！」

伴隨的小丑的笑聲，我們看見了更多的平行宇宙。

我看見蝙蝠俠一次又一次地拯救世界，我也看見了小丑如何一次又一次地製造死亡與危機。

我看見了蝙蝠俠的墮落，我看見了夜翼被分成禮物，我看見了蝙蝠女被射成殘疾，我看見了二代羅賓被撬棍虐殺，我看見了紅羅賓被逼瘋成為小丑……

我還看見，在一個小丑為所欲為的世界，他是如何吃掉一個國家人民的頭顱。

士兵們跟著上級一同帶著絕望奔向前線赴死，把自己的□□凡胎組成城牆擋在民眾前面，爭取多拖延哪怕一秒的時間，外交官一遍又一遍地求見請其他國家官員，苦苦懇請，只為多出一個孩子的收留名額，而孩子們卻哭泣著不願與父母分離，母親只好一邊狠心抽打一邊哭罵：「傻孩子，跑啊……快跑啊！」

我錯了，在我拿到槍的那一刻，我就應該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小丑還在訴說著『一切都是一個玩笑』，我根本聽不下去。

在上輩子的青春期時期，這種虛無主義確實困擾過我一段時間，但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已經想通了，所以這輩子我並不為身處於二次元世界感到煩惱。

漫畫動畫世界如何，電影小說也罷，在無數的平行世界，無數的結局可能中，或許我的存在毫無意義。

就像我上輩子，人的生命不過一百載，對於地球宇宙來說是那麼的短暫。

三萬年後星座移位，一百萬年後阿波羅宇航員腳印消失，五百萬年後石碑風化，6億年後太陽成為紅巨星、地球消失……

從這個維度來看，不說我個體的生死，便是人類的存在都似乎毫無意義。

但那又如何？

生命並不是先有了意義才存在，而是先存在著，然後由我們去探尋意義。

小丑的言語根本撼動不了蝙蝠俠的精神，蝙蝠俠甚至都沒有和小丑在這類話題上多探討一句，而是不斷地分析小丑近日來的所作所為，以此轉移話題，試圖套出有關小丑更多的信息。

我這才知道，超人的事還真的是小丑乾的，超人也並非成為了『不義超人』，而是中了小丑、盧瑟、瘋帽匠的圈套。

「你得到了官方的幫助，和盧瑟達成合作，用不義超人和狂笑之蝠轉移我們的視線，偷搶氪石……小丑，你是有目的的，告訴我，是什麼。」

蝙蝠俠的語氣非常冷靜，但在平靜的語氣底下，潛藏著無盡的怒火。

「你總是不肯和我好好聊天，」小丑哀怨地抱怨，「另一個世界的夜梟和你完全不同，是的，那是一個完全相反的宇宙，那個世界的夜梟認為那麼多的地球宇宙都是毫無意義的，我們談得非常愉悅，還有那個傻大個超霸，他拿了氪石后邀請了我很多次，但誰讓你是蝙蝠俠呢，我總會選擇你，蝙蝠俠，為了你，我背叛了多少人……」

說起背叛，小丑又高興起來。

「讓我來告訴你一個秘密吧，蝙蝠俠，夜梟有一個量子炸弾，他準備炸掉第一地球，毀滅所有的平行宇宙！」

「而我，你親愛的小丑，已經貼心地為你準備好了時空們，就等著我們世界的蝙蝠俠去拯救世界了！」

蝙蝠俠的聲音冷靜到不可思議：「你不可能這麼好心，小丑。」

小丑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大笑聲「yes!yes!你多麼了解我啊！我給你準備了另一份驚喜！」

「感謝哥譚政府的傾親贊助，小丑先生為所有的哥譚市民們準備了足量的禮物——笑氣，只需要一個小小定時炸弾，就能讓哥譚的所有人都收到這份禮物！」

「蝙蝠俠，來吧，到了我們二選一的遊戲環節了，」

「如果定時炸弾被拆除，時空門就會被關閉，世界隨時會被毀滅。」

「如果你進入時空門，炸弾隨時都會爆炸，你將失去你的哥譚。」

「而如果有其他超級英雄插手了我們的遊戲，小丑先生將同時關閉時空門，引爆炸弾。」

「選擇吧，蝙蝠俠！你要拯救世界？還是拯救哥譚？」

小丑消失在了電視中，隨之出現的是一處城市區域的監控畫面，廣告牌上是小丑用熒光綠畫的各種箭頭和定時炸弾的圖案，角落裡還放著定時炸弾的倒計時（所剩的時間短到令人絕望），彷彿迫不及待地等待著有人前去拆除炸弾。

瘋子，小丑真是一個瘋子。

他戲弄了所有與他合作的人，用所有的平行宇宙地球作為籌碼，只為和蝙蝠俠玩一場遊戲。

此刻，街上一片大亂，所有人發了瘋地往哥譚大橋趕。

我站起身，召集核心成員開啟緊急會議，當務之急是□□，儘快地組織東區居民有序撤離哥譚，老弱婦孺優先。

會上有人既擔憂，又懷揣著期望地問起蝙蝠俠的選擇，但這個問題在我眼裡非常明了。

「蝙蝠俠必須去救世界。」

這是英雄的責任。

「但這不代表蝙蝠俠拋棄了哥譚。」

這是蝙蝠俠的哥譚。

「更不代表我們就可以放棄哥譚。」

這也是我們的哥譚。

另外，我還讓保羅和查理斯召集星星隊里所有培訓過拆除炸弾的人選。

小丑只說了不許其他超級英雄插手，並沒有說普通人不行。

不過我也沒打算就這麼冒然地讓星星隊的人前去拆炸弾——專業的事讓專業的來，比如戈登局長，我只是以防萬一。

事實上，戈登局長已經行動起來了，已經有專業的警察出現在了監視器下，伴隨著這個畫面的出現，街上的騷亂似乎平靜了一點。

然而，沒等警察往裡走兩步，突如其然的爆炸吞沒了他們的身影——那片區域被小丑布滿了炸弾。

那樣密集的炸弾，根本不是短時間內能拆除的。

警察和戈登局長進行了一場爭吵，他們拒絕去執行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而戈登局長確實無法保證他們的生命安全，根據法律，他們有權拒絕。

警察開始陸續撤離現場，在這個緊急關頭，他們要去保護自己的家人。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更糟糕的消息傳來，哥譚大橋癱瘓了。

我終於明白小丑打算幹什麼，他為什麼留給了普通人也可以拆除炸弾的選項，小丑不止在和蝙蝠俠玩電車難題，還在和哥譚的所有人玩電車難題——用人命去掃雷。

如果說，蝙蝠俠面臨的電車難題，是選擇電車前進的方向，是否用一個人的生命去救另外五人。

那麼哥譚人面臨的電車難題，是選擇是否把一個人推下軌道，去救另外五人的性命。

一般而言，對於個體，前一個問題不同人會有不同的選擇，后一個問題幾乎所有人都會選擇拒絕。

但如果著眼於集體，用少數人的生命去換取更多人的生命就是最優選擇，人類早已用無數次的戰爭史給出了既定答案。

我已經可以想象到，在一開始，哥譚必定是混亂的、無序的，但隨著生死關頭的逼近，迫於死亡壓力人們會用盡所有手段去換取存活的可能。

在這個過程中，個體必然抗衡不了群體，群行的人們會產生新的規則和秩序——為了生存，不惜一切代價。

老人是最先被拋棄的，接著是殘疾人，然後是獨身的婦女，還有失去了父母庇護的兒童……

殘酷嗎？殘酷。

但這就是地球上億萬生命無時無刻不在遵循的優勝劣汰鐵律，只是人類硬生生用道德、用法律、用文明覆蓋了生死存亡的法則。

現在，小丑毀了它，一邊踐踏人類的秩序，一邊嘲笑欣賞人類為了活命的各種醜態。

星星幫的核心成員問我現在該怎麼做，我們要如何選擇。

事實上，雖然身處於看似無解的現在，但早已凝聚成為一個團體的星星幫手裡擁有著相當多的選擇。

我們可以用手裡的武器搶奪富豪官員的游輪，撤離哥譚。

「拿上武器，搶游輪，讓老弱婦孺優先登船。」

我們可以戴上囤積的防毒面具，用氧氣瓶，呼吸機續命，躲在避難所，等待後續的救援。

「前往哥譚市政廳，向民眾發布廣播，搜救不便行動的人，把生存物資帶去避難所派發。」

我們甚至可以和親朋好友等待死亡，享受珍惜生命最後的每一分每一秒。

「不怕死的，願意為自己的親人、朋友、甚至是陌生人換取活的可能的，和我一起去排彈。」

我凝視著前方黑暗的道路，身旁廣告牌上小丑綠的熒光箭頭猶如在指向地獄的通道。

是啊，我明明有那麼多選項，為什麼偏偏選擇第一個赴死呢？明明一開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好好活下去。

自私苟活是人性，我是一個普通人，我從不否認我的一部分由它組成。

但現在，我卻站在這裡。

或許，犧牲奉獻更是人性的一部分吧。

哥譚又下雨了，就像此刻此刻，無數的人在哥譚哭泣。

我卻微笑起來，和身後的人說：「我們唱首歌吧。」

我需要一場儀式，將我的死亡『升華』到犧牲的高度，讓信念在人心裡生根發芽——就像星星幫的宣誓儀式一樣。

在《GothamDon』tCry》的歌聲中，我向前邁步。

我感到的我的身體在下墜，同時我又感到我的靈魂在不斷地上升，猶如初生的嬰兒回歸到了母親的懷抱。

我聞到了豆漿油條的味道，看見了夢裡的大江大山。

我終於回去了嗎？

但我也感觸到了潮濕的海風，淅瀝的雨點輕柔地灑在我的臉龐。

是了，我同樣也是哥譚的孩子。

唉，我的哥譚母親，請你別再哭泣，相信我，終有一天，你不用再穿著暴露華麗的禮服賣笑，底下腐爛的肌膚也會痊癒，陽光總會透過烏雲，孩子總會歡笑。

如果你要問我為什麼，我會這樣回答：

因為這裡是哥譚。

後記：

關於最後是誰拯救的哥譚，答案是開放性的，可以是蝙蝠俠，可以是星星幫，可以是哥譚人民，甚至是其他超級英雄，大家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選項。

接下來是兩條結局線，也是請大家自行選擇。

結局線一：

在小丑被押送入獄的途中，人群堵住了道路，傑森和蝙蝠俠對峙，蝙蝠俠用蝙蝠鏢打飛了傑森扔向小丑的東西，結果發現只是一塊石頭，然後蝙蝠俠抬頭看見，道路上的每一個人手裡都有一塊石頭……

人群外是圍觀的迪克和提姆。

「你知道蝙蝠俠可以直接帶小丑離開這裡的是吧？」

「是的，他可以，但他沒有。」

結局線二：

傑森整理主角的遺物，帶走了主角珍藏的三本書，筆記本，星星紐扣。

哥譚在下雨。

傑森走在街上沒打傘，突然稀聽見有人在唱《GothamDon』tCry》。

但當他猛然回頭看時，卻找不到唱歌人的蹤跡，只看見了來往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