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發表【一更】
霎時間,兩人的身周畫面一轉,日光隱沒,院牆消散,刺眼奪目的光芒讓兩人不得不閉上眼,再睜開眼時,已經身處最開始入夢時的那個昏暗山洞。
花滿樓抬手碰了碰山洞的內壁,同之前感受到的一樣,岩壁雖然堅硬卻是溫熱的。
一聲清脆的啾啾聲從兩人頭頂落下,傅回鶴和花滿樓齊齊抬頭向上看,正正好對上一雙金色的圓眼睛。
金色的……眼睛?
傅回鶴心頭大震,不自覺直起身子,目光灼灼地盯著那隻黑色的小肥啾。
圓滾滾的小肥啾在昏暗的山洞裡顯得存在感很弱,但那雙金眼睛卻像是兩顆璀璨的星辰,熠熠生輝。
小肥啾叫了兩聲,兩人的身旁應聲出現兩個蒲團。
傅回鶴和花滿樓面面相覷,而後在蒲團上盤膝坐定。
黑色的小肥啾像是比劃了一下距離,然後翅膀一張,像是一顆圓滾滾毛絨絨的小球一樣,精準無比地砸進了花滿樓連忙伸出來的手心裡。
同樣伸出手去的傅回鶴:「?」
金眼睛的小肥啾抬起翅膀撥開傅回鶴的手,聲音是清雅溫和的嗓音:「你們劍修的手不軟,太糙。」
傅回鶴低頭看了看自己怎麼都稱得上修長白皙,遒勁有力的手,再看了看花滿樓指節若竹,優雅矜貴的手指,默默收起了劍修被嫌棄的雙手。
兩人在小肥啾開口的瞬間便聽出這是澤一的聲音,再加上那雙眼神溫和熟悉的金眸,面前這隻黑乎乎的可愛肥啾身份呼之欲出。
但是……
傅回鶴和花滿樓面上掠過遲疑。
澤一的輩分實在是讓兩人有些不知道該如何稱呼,要不然……
傅回鶴正襟危坐,禮貌而鄭重地行禮:「老祖宗。」
澤一肥啾毛絨絨的小臉上看不出神情,但他圓滾滾的身子一轉,抬頭對花滿樓道:「你是長盛的弟子,叫我師叔便是。」
長者開口,花滿樓看了眼傅回鶴,乖巧叫了聲「澤一師叔」。
澤一滿意頷首,從翅膀下面用鳥喙挑了一根泛著淺金色的羽毛叼下來,放在花滿樓的手指邊:「乖,見面禮。」
花滿樓眨了眨眼,將那根柔軟的羽毛收進袖中,然後繼續用手心捧著圓滾滾軟乎乎的澤一師叔。
傅回鶴眼巴巴地看著澤一,等一個愛的見面禮。
誰知澤一從花滿樓的手心中慢吞吞轉過來正對他,抬頭悠悠道:「看著做什麼?叫人。」
傅回鶴一懵:「啊?」
澤一翹了下小尾巴,嫌棄地看了眼傅回鶴。
花滿樓小聲提醒道:「……輩分。」
傅回鶴:「!」
他叫澤一老祖宗,七童叫澤一師叔,那他不就得叫七童……老祖宗?
不不不、不能夠。
傅回鶴腦筋一轉,飛快反應,對著澤一就是乾脆利落的一聲「澤一師叔」,厚臉皮地隨了花滿樓的輩分。
澤一輕哼了一聲,然後低頭從自己胸前的絨毛裡面挑挑揀揀,啄了一小撮黑毛毛放在傅回鶴伸過來的手心裡。
長輩問候了,見面禮給了,接下來就是談正事的時候了。
傅回鶴環視四周一圈,輕聲問道:「師叔,這裡是……日後的傅氏祠堂?」
澤一窩在花滿樓手心裡,懶洋洋道:「算也不算,再猜猜。」
傅回鶴見狀便大著膽子開始在山洞裡摸來摸去,所有的山洞內壁都是堅硬卻溫熱的觸感,與其說是岩石,倒是更像是一種極其堅硬的靈獸的鱗片,黑色的靈獸……
「這是在您本體里?!」傅回鶴猛地轉過身,表情震驚。
澤一卻十分淡定地點頭,很有大佬啾的氣勢,糾正道:「是曾經斷裂的建木里,在這裡不論說什麼都不會被天道聽見,你們要問什麼就問吧。」
「可是您的身體不是已經和建木融為一體了嗎?」花滿樓忍住想要去摸肥啾的手,盯著手心裡師叔的小尾巴在他的手腕上掃來掃去。
「所以祂現在拿我也沒辦法。」澤一打了個哈欠,幾乎和身體差不多長的尾羽抖了抖,「祂是天道,我也是天道,祂想殺我卻又不敢自殺,一直就這麼僵持了數千年。」
傅回鶴重新坐回蒲團,表情認真:「那這裡究竟是夢境,還是一千多年前的蒼山境?」
傅回鶴努力讓自己的視線不停留在澤一圓潤的軀體和長長的尾羽上——畢竟那真的很想讓人上手從頭捋到小尾巴。
但傅回鶴也十分相信,他要是膽敢真的這麼膽大包天冒犯長輩,頭都能被澤一削下來。
畢竟小肥啾這樣看似可愛圓潤小巧的鳥類,真正兇悍起來也是異常兇猛,更別提是澤一這樣的狠角色。
澤一歪了下腦袋,張開一邊的翅膀動了動,傅回鶴和花滿樓中間的空地上無端端出現一方泥爐,上面還煮著一壺茶水,旁邊還陸續堆了好些水果堅果。
傅回鶴福至心靈,十分機靈地將果實放在爐子的鐵網上烤著,而後做出乖巧後輩聽故事的模樣。
澤一的眼中閃動著笑意,開口道:「我的大半魂魄當初的確是與天道合二為一,也正是那個時候,我發現天道雖是建木意識,但卻從未開啟靈智,而是一道朦朧而缺失的帶著強烈不甘的意念。祂被天地束縛,被規則制衡,日復一日支撐蒼山境,早已經心生反骨想要脫離蒼山境離開。」
「合道之時,我剝離出一部分魂魄進入鶴鳴劍中,隨著長盛的離開跟著前往傅氏的族地沉眠千年,慢慢休養生息,在那些歲月里,我的存在也或多或少影響到了傅氏的族人。」
傅回鶴和花滿樓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想到了傅逸洲用鶴鳴劍刺入澤一心口的那一幕。
「傅氏一族,你們嫡系那一脈都和傅逸洲一樣都生來喜歡舞刀弄劍,你就沒懷疑過傅逸洲那樣的性子,怎麼可能會有占星一脈那種完全符合世人眼中白澤形象的後代?」
「再幫我烤個桂圓。」澤一在栗子和桂圓中選擇了汁水多一些的桂圓,感覺看起來要更好吃一點。
傅回鶴索性將開了口的栗子和桂圓都放上去,順手用靈力凝聚了一個夾子出來慢慢翻著開始散發出香氣的果實。
栗子和桂圓表皮被烤焦的噼啪聲響起,傅回鶴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口:「您……在之前的預言中,就已經看到了日後第二次祭天的場景嗎?」
澤一抬頭看了眼傅回鶴,低低道:「預言之所以被稱作預言,而非未來,就是因為它的不可操控與可改變性,但絕大部分時候,通過看到的零碎畫面便貿貿然去更改未來,只會收穫更加慘痛的結果。」
頓了頓,澤一似有所指般沉聲道:「或許……你經歷的過去與現在,正是相對而言能衍生出最完美未來的可能。」
小肥啾的語氣嚴肅而認真,尾羽卻再度劃過花滿樓的手腕,戳到了花滿樓手腕上裹著蓮葉睡大覺的小蓮花。
傅回鶴原本正在沉思,就感覺被什麼東西戳了一下,腦袋一懵,抬眼就看見自家老祖宗的尾羽一下一下又掃又戳的正「欺負」自己的本體。
傅回鶴艱難移開視線,按住蠢蠢欲動的小蓮花,心裡警告自己那只是不能碰的老祖宗。
傅回鶴索性低下頭給澤一和花滿樓剝栗子,而花滿樓的視線卻一直放在小蓮花上,含笑看著縮小成拇指大小的小蓮花鬼鬼祟祟靠近小肥啾一點,然後想起什麼似的糾結著後退一下,然後在小肥啾的尾巴掃過來之後又蠢蠢欲動著想要將花瓣探過去。
「至於這裡,你們身上已經沒有那隻耳鼠的靈力,當然便不是在夢境中,但也不算是在蒼山境。」澤一的身體向後微微挪了下,用翅膀尖尖抱著金黃的栗子肉,一點點地啄,「用你們的話說,這個世界姑且算是蒼山境的衍生小世界。」
澤一的動作溫吞優雅,別說是沒有一粒栗子渣掉在花滿樓手心,就連他自己的翅膀尖尖也是乾乾淨淨,栗子肉吃過的地方一個小缺口挨著一個小缺口,吃得十分講究。
「那也就是說,現在的蒼山境天道,就是建木的意識和您的身體?」傅回鶴想了想,又補了句,「您是這邊小世界的天道?」
「差不離吧。」澤一顯然是還有一些沒說,但有些倒也沒有必要現在解釋得那麼清楚,「你可以理解為,我的大部分魂魄補齊了天道,但是剩餘的一小部分留在了這裡。」
「說起來,能成功衍生出這個小世界還多虧了你。」
傅回鶴愣了下,指了指自己:「我?」
「原本長盛的想法是想趕在你祭天之前將你帶走,結果沒想到你祭天前會把建木給劈了,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愣了的那一會兒你又把自己給切了。」
澤一說著說著,用眼神溫和地瞥了眼傅回鶴。
傅回鶴也不知道怎的,就十分心虛地低下了頭。
「不過祂那時因為天地還沒有新的支撐,並未與建木完全脫離,你的那一劍讓建木轟然倒塌,我的這部分魂魄從鶴鳴劍中掙脫而出,趁著祂重傷之際接管了天道意識,將你們送出了蒼山境。」
所以當初傅回鶴險些合道是真的,但並不是他想的合道失敗,而是澤一及時搶奪了天道意志,將傅回鶴推了出去。
傅回鶴盯著火爐上咕嘟嘟作響的茶壺,他抬手按著太陽穴,記憶里那片黑夜流星的畫面逐漸清晰具象化起來,那片黑夜……似乎是龐大到遮天蔽日的麒麟鱗片,而金色的流星……
澤一咽下嘴裡的栗子肉,接著道:「然後我用祂體內的全部靈力將蒼山境切割出去了一部分,就像是你們所謂的衍生小世界脫離本源世界一樣,獨立蒼山境存在。」
不用多問都知道,澤一選擇分割出去的那部分世界,一定包括了曾經的傅氏族地。
那大片大片的金色流星,是澤一分裂蒼山境時炸開的漫天靈力,化作流光深深印刻在傅回鶴的腦海中。
花滿樓的手中也捻著一顆金黃的栗子,他輕聲道:「您的靈力要支撐小世界,會不會很辛苦?」
即使只是在這個山洞內,傅回鶴和花滿樓也依然能感覺到身周濃郁的靈力,維持這樣一個靈力充足的小世界,同其他小世界的負擔截然不同。
說到這裡,澤一的聲音中帶了些笑意:「不辛苦,我偷本源世界養著的。」
嗯?
兩人齊齊用疑問的眼神注視即使只是圓潤的一團,也能看出幸災樂禍的小肥啾。
「自從脫離建木,用劍骨支撐蒼山境天地之後,劍骨每過十年都會震動一次,惹得他頻頻無暇自顧,一直在竭力壓制安穩你的劍骨,但不論祂怎麼做,支撐天地的劍骨該搗亂的依舊搗亂,每次動亂雖然不至於讓天地大亂,卻會擾亂蒼山境的靈力,讓天道花費不少時間去梳理引導,以免規則之力反噬祂己身。」
「也正因為如此,祂一直覺得是你蠢蠢欲動想要回來蒼山境,即使隔著遙遠的萬千世界,也要一直看著你,觀察你,警惕你,甚至是忌憚你。」
傅回鶴只覺得好大一口黑色的鍋朝著自己砸了下來,委屈道:「我沒有。」
雖然他承認自己的確有打回去的心思,但是至少在這千年內,他是真的沒有同蒼山境有半點關聯。
「我知道你沒有,我乾的。」澤一用理所當然的語氣道,長長的尾羽再一次從小蓮花面前掃過,戳到了小蓮花金色的蓮蓬。
小蓮花用花瓣下意識往前撈了一下,撈了個空。
澤一繼續道:「支撐小世界運轉當然需要龐大的靈力,我的靈力不夠,也不像其他小世界有人類的願力支撐,那我只能想辦法去偷蒼山境的。」
傅回鶴愣愣道:「所以我的劍骨和您互相勾結,一個管送,一個管偷,就這麼在天道的眼皮子底下偷了上千年的靈力,維持了這麼一個幾乎和蒼山境不相上下的……小世界?」
澤一低頭咬了一口栗子肉,矜持應道:「嗯哼。」
傅回鶴沉默了好半晌,默默比了個拇指。
怎麼說呢,這姜……到底還是老的辣。
這種操作,簡直可以稱作是足以氣得蒼山境天道心梗吐血的程度。
花滿樓這時突然想到什麼,用期待的語氣低聲道:「那逸洲師叔他……」
澤一動了動圓潤的小身子,在這個問題上卻不肯正面回答,而是翹動尾羽,將翅膀尖尖捧著的最後一口栗子肉吃掉,歪頭一笑:「你猜?」
傅回鶴的眼神突然一亮,但不管他們怎麼換著方法的問,在這件事上,澤一就是不肯明確回答。
茶水被拿下爐子晾了一會兒,花滿樓用靈力凝聚出來一杯茶水遞到小肥啾的鳥喙旁邊,澤一毫不見外地伸著小腦袋進去喝了兩口水。
「還有問題么?沒有的話我就回去睡覺了。」澤一張開嘴打了個哈欠,聲音有些困頓,想來應當是靈力不夠的緣故,「關於天道的弱點和如何對付祂的問題,等你什麼時候送完離斷齋的種子站在祂面前後,自然就懂了。」
「等等,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傅回鶴抬起手,斟酌開口,「我們……怎麼回去?」
方才傅回鶴試了自己的靈力,發現在澤一的小世界里,他破開空間的力量根本不能運用,靈力和劍氣就像是劈在了棉花上,被軟綿綿地卸到了一邊。
現在爾書纏繞在兩人身上的力量也消失不見,傅回鶴和花滿樓就算是想走,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離開。
「小世界的結界不能亂開,會被天道發現。」澤一轉了身子,用翅膀指著花滿樓,輕描淡寫道,「花滿樓同你同我都不一樣,他若是引來雷劫,自然也是屬於他那個世界的雷劫,到時候你們拽著天雷走吧。」
傅回鶴呼吸一滯,眼神逐漸迷茫。
七童的確是距離金丹期十分相近,想要凝丹引雷並不困難,但——
拽著……天雷,走?
總感覺千年前的靈獸老祖宗們,行事風格總有些難以形容的彪悍隨性,哪怕是看似規矩溫和的澤一,手段也是一出賽一出的招架不住。
比較一下,對傅氏族地三年一小炸,十年一大坑的長盛君,竟然算是最溫和無害的那一類了……
澤一又耐心等了一會兒,見傅回鶴是真的沒有要問的問題了,便展開翅膀就要離開,結果圓滾滾的身子還沒起飛,就被身後迅疾而起的蓮葉包了個正著,只剩下毛絨絨的小腦袋露在外面。
澤一:「?」
只是剛才一瞬間心神微松,就讓小蓮花本能驅使對肥啾出手的傅回鶴:「!」
傅回鶴深深將臉埋進手心,不敢去看老祖宗的表情。
誰知下一瞬,傅回鶴只覺得腦袋一疼,嘶了一聲抬起頭,就看見圓滾滾的大佬啾翻身踩在蔫巴巴的蓮葉上,另一隻銳利的小爪子踩著小蓮花的蓮蓬,低低哼了一聲。
「沒大沒小。」
摸肥啾未果反被揍的小蓮花:嗚嗚——
大佬啾拍了兩下翅膀,化作一片金色的靈光消失在山洞裡,只悠悠留下一句帶笑的尾音:「小兩口放心,山洞我不看,幹什麼都行,雙修起來修為提高更快~」
小蓮花委屈巴巴地貼在花滿樓手心求安慰,花滿樓卻因為長輩的調侃耳朵尖泛起緋色。
傅回鶴清了清嗓子,起身從對面坐在了花滿樓身邊,將手裡一直抱著的龍眼塞進花滿樓手心,又捏了礙事的小蓮花塞回花滿樓袖中,輕咳了一聲,字正腔圓道:「七童,我準備好了!」
花滿樓愕然:「你準備什麼?」
「準備好被採補啊。」
傅回鶴早已經不是當初那朵潔白的小蓮花了,他現在擁有一顆從內而外染著金黃色的蓮蓬,伸手將花滿樓的手拉過來抵在自己的丹田處,微微一笑間萬種情思在眼中暈染開來。
「那顆仙人球還威脅我說要替你選十七八個漂亮爐鼎來分我的寵,我都完全不在意的。」
霜白長發的美人彎唇一笑,唇如胭脂,灼灼勾人。
「畢竟,連家花半分顏色都比不得的野花,花公子怎麼可能看得上呢?」
花滿樓想起那日之後腰間雙股處的酸痛,嘴角一抽就想從傅回鶴手中將手抽出來:「不用,不用採補——我修鍊幾日就可以……」
「凝丹與築基可不盡相同,七童沒有經驗,還是需要我帶一帶才好。」
「再者,咱們在這裡停留越久,爾書那麼容易哭的崽子,萬一在那邊哭的眼睛都腫了怎麼辦?」
傅回鶴反手攥住花滿樓的手腕,另一隻手攬著貴公子的腰跡將人掠進懷中,抬首,唇瓣碰觸到懷中人不住上下滾動的喉結,輕輕低笑。
「上次累到小七是我的錯,這次不讓小七在上面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