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發表

第62章 發表

站在前堂的,是一個看上去蒼白而冷雋的青年公子。

他的容貌過盛,不僅僅應當用清俊亦或者是姣好來形容,他站在那裡,雙眉微蹙,低著頭,眸光定定注視自己的雙腿,長發自肩頭滑落,竟有一種我見猶憐的羸弱感。

但當他抬眼看過來時,那雙眼睛鋒銳孤傲,帶著劍鋒劃過冰層激起的冰冷卻熱烈的冰花,令人不寒而慄,整個人方才那種羸弱的單薄感蕩然無存。

傅回鶴自迴廊而來,腳步不疾不徐,而後抬手撥開珠簾走進來。

他在長桌后的貴妃榻坐定,手心翻轉間托出一桿青玉煙斗,側首抽了一口,淡淡道:「盛公子,請坐。」

盛崖余站在原地許久,這才邁步朝著這邊走過來,從一開始的動作艱澀生硬,到第二步,第三步……他的身形一頓,而後才在長桌前坐下。

「有人告訴我,這裡可以實現任何的願望。」盛崖余的聲音清冷中帶著倨傲,他似乎並不習慣多言,說話時總會停頓片刻,「只要,同傅先生做一個交易。」

傅回鶴聞言頓了頓,挑眉道:「但並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這裡,也更沒有幾個人能來到這裡。」

盛崖余笑了:「如此看來,傅先生這裡,倒不是徒有虛名。」

他的容貌本就清麗過人,笑起來時那份寒氣便散了幾分。

出乎盛崖余預料的,面前的男人並沒有追問告訴他離斷齋之事的人是誰,而是用一種足以穿透魂魄的眼神注視著他,眼中透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淡漠睥睨。

但很快,白髮的男人勾唇一笑,將那份危險的淡漠氣散開,轉而變得溫和矜雅:「盛公子本是這世間最不應當做一名捕快的人,但卻沒有人比盛公子做的更好。」

「這樣的人不論在哪裡,都是值得敬佩與欣賞的。」

盛崖餘六歲之時便遭遇劫難,雙親被殺,他的雙腿也被賊人砍斷,當胸一掌震斷經脈,哪怕被即使趕到的諸葛神侯所救,但也從此落下雙腿殘疾,不得修習任何內功外功的遺憾。

但如今的他卻有著一個名號——「無情」,是為諸葛神侯府四大名捕之首,是令無數江湖作惡者聞風喪膽的大捕頭無情。

哪怕雙腿不良於行,哪怕經脈之中沒有絲毫內力,甚至體質相較尋常人還要羸弱單薄,但盛崖余卻憑藉著驚人的毅力韌性與世人遠不能及的悟性,將暗器一途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

盛崖余不能自如行走,但他身邊所有的一切,包括他自己,都有可能成為他機關暗器中的一環。

他精於暗器,精通各類毒藥,但他的暗器卻從不淬毒,是江湖之中首個也是唯一一個將暗器化為明器而用之人。

傅回鶴注視著面前挺直脊背,薄唇抿緊的客人,不由得再度一笑。

江湖人皆追捧劍之君子,刀之粗獷,樂器之清雅,棍棒之威猛,盛崖余用著曾經被江湖人視作下三流的暗器,卻沒有一個人能夠否認他的正直與孤高。

其他人因持刀劍兵器而自詡君子俠士,但盛崖余卻不同,他只需要坐在那,他手中是何武器,那武器便就是君子之刃。

傅回鶴的手掌在桌面上輕輕一抹,一方木匣在霧氣中悄然出現在盛崖余眼前。

盛崖余眸子一縮,心下暗驚。

傅回鶴慢慢抽著青玉煙斗,煙霧輕輕緩緩地在身周逸散開來,他道:「這是一枚種子,不論盛公子想要實現的願望是什麼,它都能為盛公子實現,而若是它發芽而出,傅某便會徹底實現盛公子一個願望。」

盛崖余能一路走到現在,憑藉的還有他的智謀驚人,他抓住了傅回鶴話語中的未盡之

意:「若是種子無法發芽呢?」

「十年。」傅回鶴勾唇,緩緩道,「離斷齋的每一顆種子都有自己的小脾氣,這顆種子只接受十年的契約年限。倘若十年之內不發芽,傅某便會收回這顆種子。當然,若種子離開盛公子,盛公子身上出現的所有奇迹都將回到最初。」

對盛崖余而言,他最執著的遺憾莫過於自己的雙腿。

但讓一個殘疾二十多年的人宛如奇迹一般獲得一雙行走自如的雙腿,卻又在十年之後徹底收回,這種得而復失,失而復得的大起大落,無疑是一種最殘酷的折磨。

但盛崖余並沒有質問交易的不講道理,反而語氣平靜地開口:「天下本就沒有白得的奇迹,若是想要帶走這枚種子,在下需要付出什麼?」

傅回鶴的神情終於稍稍變化了一瞬,他挑眉問:「盛公子當真願意交易?」

這顆種子因為契約年限的特殊性,其實在千年間很少離開離斷齋。

畢竟來到離斷齋的人大多都有著刻入心底的遺憾,沒有多少人能夠並且願意承受這種願望實現而後落空的痛苦。

盛崖余的眼睛很亮,嘴角泛著一抹冷峻的笑意,他十分客氣地對傅回鶴點了點頭,道:「多謝傅先生好意,但對我而言,莫說是十年,哪怕只能站起來一天,便已然是饋贈。」

他這一生經歷的磨難挫折太多,多到盛崖余早已經有自信可以面對更難更深的苦痛。

這樣的心性與性情,讓傅回鶴不由想起從前的花滿樓。

他的眼神不由得柔和了一分,手指點在錦盒之上,將種子推到盛崖余面前:「代價只需要盛公子的半副身家,盛公子默認交易后,傅某自會取得。」

只是金銀之物?!

——這同那人說的並不一樣。

盛崖余微愣,遲疑了一瞬。

——但若只是金銀之物,他便再沒有了任何的猶豫與遲疑。

他的眸色很快沉著堅定下來。

伸手打開匣子,裡面是一顆並不大的種子,顏色較深,盛崖余看了好幾眼才辨認出來這是一顆仙人球種。

他抬手輕輕碰了一下這顆細小的種子,白皙的指腹與種子的表面一觸及分,而那顆種子就像是被染上了一層靈光一般閃動了一瞬。

這還是傅回鶴第一次見這枚種子有這樣的反應,有些訝異地一笑:「它很喜歡你。」

盛崖余也彎了唇角:「我也是。」

話音剛落,一道盛崖余看不到的契約金線沒入盛崖余指尖,轉瞬消失。

盛崖余在收起種子時想起什麼,抬眸問傅回鶴道:「傅先生,這枚種子可對土壤陽光有別與尋常種子的喜好?」

喜好?

傅回鶴又笑了,他有一種預感,這顆倔強又高冷的仙人球種子或許會同盛崖余有著別樣的緣分。

他的語氣帶著些揶揄,又似乎摻雜了意味深長,道:「盛公子只需要多同他說說話便是。」

多……說話?

盛崖余捏著匣子的手指收緊,心中掠過一絲窘迫。

他向來不善言辭,就連師父和師弟早些時候都曾說他甚至有些孤僻,這樣的要求著實有些為難他。

但……

盛崖余點了點頭,堅定而真誠地應下:「好,我知道了。」

交易達成,目送盛崖余離開,傅回鶴斜倚向身後的貴妃榻,面上的神情在煙霧籠罩中忽明忽暗。

良久,他垂下眼帘,遮擋住瞭然的冷意。

花滿樓走進來,見傅回鶴的神情不對,問道:「怎麼了?可是交易有什麼問

題?」

傅回鶴笑了下,此時面上看上去倒是一片悠然:「不是交易有問題,是這位客人來得方式有些問題。」

「嗯?」花滿樓走到桌邊,伸手繞了繞傅回鶴煙斗中逸散而出的靈霧,觸手間有些冰冰涼。

傅回鶴挪了挪身子,示意花滿樓過來坐下:「這些客人知道離斷齋的方式大約分為三種。」

花滿樓不疑有他,便捋了衣擺在傅回鶴身旁坐下。

「一為我親手發出請柬,邀請而來;」

「二為其身臨險境,奄奄一息之際迸發出強烈的慾望,被離斷齋察覺,從而指引而來;」

「而最後一種,便是這些大氣運者所在小世界天道有意為之。」

傅回鶴說著,朝著花滿樓坐的地方蹭近了些,傾身在花滿樓唇上親了親,蜻蜓點水一般,平白將花滿樓原本凝神思索的心神繞亂成一池春水。

花滿樓無奈瞥了他一眼。

傅回鶴低眉淺笑,這才繼續道:「方才在盛崖余的身上,我感受到一種令我十分排斥討厭的氣息,那與他本人無關,更像是在接觸之時無可避免留下的靈力痕迹。」

「這種感覺我只在幾百年前曾經有過一次,只那一次,便險些讓我吃了大虧。」

傅回鶴側首抽了一口煙,裊裊的白色煙霧自他口中溢出,在兩人面前凝聚成幾團霧氣,一種化作花滿樓曾經見過的各種小糰子亦或者是鳥雀蝴蝶,一種卻在煙霧繚繞間交織成面色模糊的人形。

「本源世界衍生出的小世界千奇百怪,也自然擁有著不同的天道規則,並不是每一種都像七童你之前接觸過的一般純稚可愛。」

「有很大一部分小世界的天道都性情懵懂,心智初熟,在漫長的歲月中不斷讓自己在處理各種問題時變得得心應手,而它們對孕育它們並且分出一部分願力與靈力成就它們的本源世界,生來抱著尊敬的親近感。」

「但還有一部分小世界的天道為了能讓自己心智快速成熟,它們選擇了另一種方法。」

「進入輪迴,用不過百年的時間作為人類經歷生老病死,而當他們作為人類死亡重新化作天道后,它們便擁有了人類模樣的化身。但同時,也不可避免地會殘留輪迴時原本屬於凡人的情感與慾望。」

「它們或許會偏愛,或許會嫉妒,也或許……會產生一些更加可怖的野心。」

「衍生小世界千千萬萬,但本源世界卻寥寥十幾。當它們的本源世界因為靈力不足或願力減退而天道沉眠后,總會出現一些小世界的天道興出吞噬本源世界,取而代之的野心。」

傅回鶴見花滿樓皺眉,聲音也帶上了些許嘲諷:「聽上去是不是有種鳩佔鵲巢,恩將仇報的意思了?」

「如果我沒有猜錯,指引盛崖余來離斷齋做交易的,就是這樣的天道意識。」

吞噬本源天道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需要極其龐大菁純的靈力支撐,再沒有什麼是比離斷齋更合適的選擇了。

「所以,那個世界的天道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誘使我過去那邊小世界。」

花滿樓一頓:「既然如此,為何還要選擇交易?」

傅回鶴將種子交出去,本身就是一種給對方機會的行事做法。

傅回鶴的眼中浮現出笑意,手指鑽進花滿樓的袖口,握上了花滿樓的手腕,那微微晃悠的小蓮葉在兩人肌膚相貼的地方輕輕拂過。

「一來是因為每一顆種子遇到有緣人都不容易,說不定哪一次就會碰上命定的緣分。若是就這樣錯過了發芽的機會,實在可惜。」

「二來,是我忽然想到,我同從前並不一樣了。」

傅回鶴放任自己的心神沉入蓮葉,蓮葉的葉柄驟然伸長,自花滿樓袖中鑽出來,寬大的蓮葉微微卷著中間的部分,貼在花滿樓的肩膀處,蓮葉邊邊輕蹭了蹭花滿樓的臉頰。

花滿樓正要說什麼,就聽見傅回鶴的聲音從左側耳邊傳來:「我的本體在七童手上,七童在哪裡,我便可以在哪裡。只要我留下這部分軀體在離斷齋,便不會有旁的力量能困得住我們。」

「況且,自發芽以來,我一直未曾更多融合本體,這讓我始終有些分裂的不適,趁此機會也能更好的體悟已經生出的情感與慾望,一舉兩得。」

花滿樓端坐在原地,眸子猛然瞠大一瞬。

傅回鶴明明坐在他的右邊,為什麼聲音會從左邊傳來……?

正在這時,傅回鶴的身體靠過來,下巴抵在花滿樓的右肩,聲音含著低低緩緩的笑:「七童這是什麼表情?」

傅回鶴的心跳聲自右側傳來,刻意呼出的鼻息撲在花滿樓右半張臉頰間,微微泛著涼意。

「在驚訝?」

蓮葉靠近花滿樓,輕輕貼著花滿樓的左臉頰,觸感濕潤細膩。

「偷偷捏搓捉弄我這麼多次,七童想必早就已經猜到了,不是么?」

花滿樓:「……?」

壓下心中的震驚和一瞬間湧起的莫名羞恥感,花滿樓十分淡定地抬手捏住蓮葉的葉柄,用力攥了一下,紅著耳朵強作淡定道:「從哪學的這些?」

看似雲淡風輕的勾引撩撥,實則動作生硬得可愛。

花滿樓這一下用了力道,傅回鶴吃痛,嘶了一聲,蓮葉頓時蔫蔫巴巴地搭在花滿樓懷裡不動了。

過了好一會兒,傅回鶴才瓮聲瓮氣道:「就……看了幾本話本子。」

花滿樓沉默了一瞬,忍不住追問:「看的什麼話本子?」

「溫潤書生俏狐狸。」傅回鶴撇嘴,神情忿忿不滿,「那書肆的老闆還說是最熱門的龍陽本子,花了我十三兩銀子。」

虧他跟著學了好幾天,結果第一天用就折戟沉沙,半點用處都沒有!

奸商!

不對……貨不對板!退錢!!

幸好當日他識破了售賣的套路,堅定地拒絕了另一本所謂的龍陽十八式,八成又是本沒用的!

花滿樓頓時哭笑不得,怪不得從前傅回鶴總是粘著他,但最近這幾日一到晚上就找借口回去離斷齋過夜,白天里偶爾看他的眼神也奇奇怪怪。

估計是之前在花家堡的時候不方便,回來了才開始避著他偷摸研究。

不過……

「學這個做什麼?」花滿樓不解。

聽到這種問題,傅回鶴不敢置信地看向花滿樓。

花滿樓被傅回鶴譴責的眼神看得面上的微笑都有些掛不住,開始回憶自己是不是從前說過什麼……

但他再如何,也不可能同傅回鶴說有關話本子的事情啊!

傅回鶴語氣幽幽道:「是誰當初說要看我開花的?」

「?」花滿樓眨了眨眼,遲疑回答:「……是我。」

「那是誰撩撥了蓮花,之後滿腦子都是別人的感情糾葛,這些天只要說話都是在關心別人的?」傅回鶴看著花滿樓的眼神頗有一種委屈但不說的忿忿,「花小七,你要不要回憶一下,你過去的五天摸了幾次小蓮葉?」

「是誰當初要種子的時候信誓旦旦,這才過去多少天?就膩了,厭倦了,不珍惜了?」

「還說想看我開花……」傅回鶴哼了一聲,「一點都不用心。」

花苞長大需要慾望的

凝聚,是剩餘四條代表慾望的封印。

傅回鶴的七情盡數掛在花滿樓的身上,慾望自然也全都因花滿樓一人而起。

花滿樓這些日子神思不屬,總操心京城的消息,別說是小蓮葉了,有兩天後院的花都是傅回鶴幫忙澆的水。

「是我。」花滿樓低頭認錯,表情真誠地哄著小蓮花,「我錯了,不生氣了好不好?」

花滿樓自幼生了一顆七竅玲瓏心,哪裡猜不到傅回鶴是因為不想他太過擔憂金陵與京城的局勢,這才故意作弄想要轉移他的注意力。

傅回鶴見花滿樓認錯態度誠懇,彆扭地點了點頭,而後分出一半心神沉入小蓮葉里,學著雪蓮撒嬌的動作,生疏地將自己捲成一長條的蓮葉吧嗒一下砸在花滿樓手心裡。

「摸!」

花滿樓唇角勾出笑,依言輕輕柔柔地從上而下摸著乖巧的小蓮葉,兩人身周輕薄的靈霧籠罩著,聚攏又散開。

就在傅回鶴靠在他肩膀處昏昏欲睡之際,花滿樓忽然開口:「既然要開花,那小蓮花的花苞呢?」

「觸欲與食慾解開之後,總能生出小花苞來了吧?」

傅回鶴一個激靈,猛地睜開眼。

花滿樓的手指已經碰到了小蓮葉裹著成長條的邊緣縫隙處:「不需要摸摸嗎?」

傅回鶴:「!!!」

滿腦袋的瞌睡頓時飛到了九霄雲外。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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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武俠]你還想看我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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