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啞巴書童(2)
顧玠跟顧慶涯又交談了一陣,將晚飯對付過去后,就各自回去了休息所在。
第一日一早,海平面上映出朝陽不久,周明言就過來這裡打算邀顧玠和顧慶涯一起用早飯。他為人熱情,又肯花錢,吃住一直非常好,按照他們現在的交情,提出這樣的請求也並不越界和讓人感到不妥。
「顧君方才已經出去了,周君沒有看到他嗎?」顧慶涯昨天決定跟周明言疏遠開來,一早跟他講話,神色間不禁有些尷尬。
周明言的心思都放在顧玠身上,也沒有注意到這點。他等了等,結果就等到顧玠已經在外面用過餐,並且也給顧慶涯帶了一份回來的消息。
顧慶涯平日里一分錢都要掰成兩半用,到船上這段日子,也只是吃些硬邦邦的乾糧湊合,咽不下去就拿水灌。他也嘴饞過船上準備的飯,哪怕難吃,可也比他手中的強得多。
「顧君,這怎麼好意思?」
顧慶涯沒接,但顧玠已經放到他床邊了。他們不像周明言,住在單間里,顧玠和顧慶涯另外還有幾個人,都是住在一個空間里的。
周邊除了身下睡著的床以外,根本沒有別的擺件,人多起來,甚至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顧慶涯心裡知道,顧玠是為了陪自己才睡在這種地方。
周明言見狀,也不能邀請兩人再去跟自己一起用餐了。他做了個表示遺憾的表情,跟顧玠和顧慶涯打過招呼后就先走了。
顧玠都已經把東西遞到了手邊,顧慶涯再不吃就是生疏了。他此刻狼吞虎咽,好久沒有吃到一點有油水的東西了,恨不得把舌頭都跟著吞掉,哪裡顧得上周明言的話。而顧玠也是一回來就去了床鋪上,拿出幾頁信紙開始寫信,預備到下一個靠岸的地方把信寄出去。
一時間,竟是誰也沒有理會周明言。
他興緻沖沖地來,碰了一鼻子灰,走的時候自然不悅至極。最開始他以為都是巧合,可漸漸地他就發現顧玠不知道為什麼對他的態度冷了下來,明明之前他有察覺到,對方跟他是同一類的人,並且顧玠對他也很有好感的樣子。
在周明言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顧玠的家書已經先寄了回去。
信裡面先是問候了父母親,然後又提及了徐連,言明自己大概將於半月後到家。他沒有提到徐連太多,只是打算在自己沒有回去以前,儘早改善一下對方的環境,至少在春寒料峭的時節里,晚上睡覺能有一床好的被子。
徐連被買進顧家,本就是命如草芥的存在。原主不要他,顧義祥和曲芮儘管偶爾會提起來對方,但也並不會在他身上去特別花心思,把人養在院子里不會死就行了。
只是挨餓受凍受欺負這些,自從顧義祥把心思全放在外面的小公館以後,家裡差不多就是曲芮操持,她根本就看顧不過來。有時候想起徐連了把人叫來看看,底下的人就會暫時地做做樣子,要不然,徐連的情形會比現在更加糟糕。
信要比顧玠先一步到家,曲芮接到家書時,第一句就念了聲阿彌陀佛,等看完裡面的內容時,又給老祖宗上了柱香,希望能夠保佑顧玠平平安安到家。
想到兒子在信裡面還提了句徐連的近況,曲芮覺得顧玠像有幾分意思在裡面,於是依舊讓徐連恢復了書童的身份,暫時回到了顧玠的院子。
以前大家欺負徐連,也是看他並無靠山,無論先生還是太太,都不在意,如今見了曲芮的安排,她手邊伺候的人也就並不介意賣徐連一個好,說了對方這些年來的遭遇。
「怎麼這些話你早不跟我講?」曲芮問完其儀,心裡已經知道了兩三分。大宅院里,事不關己,即便告訴了她,自己也沒有什麼好處,還不如裝聾作啞。
曲芮的眉眼閃過一抹很厲,顧玠到家之前,她將那些惡奴驅逐了出去。
事後讓人去給小公館里傳個信,說是家裡有人手腳不幹凈,讓她打發出去了。顧義祥聽到消息,也沒怎麼在意。
在趕走一些人後,曲芮又另外添了一些人補上。在她雷厲風行的手段下,徐連的生活質量有了一個非常大的提升,儘管沒有人告訴他,但是小啞巴卻知道,是少爺寄回家的那封家書起的作用。
他躺在大管家給他新準備的床板上,摸著手底下暖和的被子,心中對於即將歸家的大少爺的期待壓過了害怕。
徐連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一筆一劃練著自己的名字。每寫一筆,就在心裡悄悄喊一聲少爺。
小啞巴自進入顧家以來,難得睡了一場好覺。
原主受新時代的教育,平時就很反對那些封建習氣,不喜歡很多人伺候自己,所以院子里暫時除了徐連這個書童以外,就剩下一名干雜活兒的。沒有人叫他起床做事,徐連這一覺直接睡到了中午。
意識清醒后,他慌慌張張地穿好衣服爬了起來。
可等走出房間后,他才猛然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原來的地方,不需要天不亮就起來幹事了。他望著顧玠的書房,內心再一次地感激著對方。
顧玠最終在比家書里寫的日子晚了差不多一周才抵達,中間海上起了風,耽誤了些。
周明言在他這裡屢屢受挫,後來又在船上新結交了一個人。此人名叫范培之,是名生意人,恰巧跟顧玠一樣,來自洪方鎮。他見周明言談吐不俗,本著討好的意思,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范培之早前就見他跟顧玠來往親厚,此時也就將顧家的一些事情告知了對方。
書童的存在不是什麼秘密,范培之來往生意的時候,聽了兩耳朵。周明言沒想到當中竟還有這樣的曲折,想起前幾日對方態度的改變,問道:「顧君好歹也是新時代的進步分子,怎麼任由家中給他找那書童?」
「誰說不是,所以我聽說這顧家大少爺一直沒動對方。」
「原來如此。」
聽完范培之的話,周明言更確定了顧玠是因為即將回去,責任心在身上,未免對不住書童,才會同他保持距離。但在他看來,顧玠此舉大可不必。
書童是他的父母強塞來的,又不是顧君自己帶回來的。再說,現在哪裡還行什麼父母之命的話,他們應該勇敢追求自由與愛情。
周明言不禁搖了搖頭,打算有空再跟顧玠好好談一談。
然而一直到下船的時候,他都沒有找到機會。無奈之下,周明言只好跟顧慶涯約定等有時間再來拜訪。
顧慶涯含糊過去了。
三個人不在同一個地方,周明言家中派了小汽車來接他,顧慶涯則是卷了卷包裹,打算再趕幾天的路,自己走回去。
至於顧玠,顧家早就派了人等在了碼頭。
跟顧慶涯說好,等把家裡的事情安頓好就前去弔唁后,顧玠跟對方就此分別。
「阿彌陀佛,太太天天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少爺您給盼回來了。」
其儀跟在曲芮身邊久了,也學會了她見天兒掛在嘴邊的話。
「母親可還好?」
「一切都好,太太自從收到家書後,就讓人天天等在碼頭,說是要第一時間接到您。」
「海上出了點兒事,耽誤了幾天。」
「呦,出了什麼事啊?」
其儀性子很活潑,年齡比起顧玠大不了幾歲。最開始他是指派到顧玠院子里伺候的,原主不需要,曲芮就留在了身邊,平常當個跑腿的也還趁手。
他沒提顧義祥,估計是對方又宿在小公館那裡了。
從碼頭到洪方鎮,也就兩天的路程,其儀包了兩輛人力車,車夫腳程快,不到一天半的功夫就到了。
剛進家門,其儀就趕緊先去回了曲芮。
「太太,太太,少爺回來了,少爺回來了。」
他吆喝的聲音不輕,宅子上下都知道是顧玠回來了。
曲芮又念了一聲阿彌陀佛,趕緊地就去了門口,一面吩咐讓家裡的老媽子去多買點好菜回來給顧玠接風洗塵,一面讓人去小公館那邊請顧義祥回來。
見到顧玠的時候,曲芮兩隻眼睛都紅了,抱著人不住地掉眼淚。母子倆差不多有三年沒見,掏心窩子的話一時間說不完。
顧玠輕聲安慰著她,他看上去跟曲芮,跟這個充滿封建式的家庭格格不入。明亮又新鮮。
梳得整齊的頭髮,穿著的做工考究的西服,小口袋裡還有一隻金錶,鏈子往外垂了幾寸,襯得整個人都尤其挺括。
顧玠發現似乎有人在偷偷看自己,抬眼望去,就見房柱後面,探出了半個腦袋,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被發現了,呆手呆腳僵了一會兒,又立刻紅透了臉,趕緊跑回了院子。
徐連一時空下來覺得心裡慌得很,平時就幫了雜役一起幹活。
剛才聽到其儀的吆喝,就想來看看少爺。幾年前見過的那一面,徐連已經沒有什麼印象了。
他沒想到會被發現,一直到回到院子,一顆心還怦怦跳個不停。
少爺他,好好看。徐連覺得,就算是天上的神仙,也不過如此了。再一想到自己今晚要做的事,他整張臉都開始紅得滴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