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朵紫陽花

第六十五朵紫陽花

臨時聚集在一起的的詛咒師們並不齊心,見魔女已經死了就稀稀疏疏的轉身走了幾個,也有幾個走上前去想要查看魔女死狀的,只是後者是過了快半分鐘才發現自己的所有動作都被抑制到了慢動作播放的程度。

一個人被放慢了所有動作,就會成為人群中的異類,這是很容易被發現的。

那所有人的動作都被放慢了呢?

「發生了什麼?」

「怎麼回事?」

「……該不會是——」

他們下意識地朝那座廢棄的大廈里看去,本該被釘在牆上等待死亡的魔女不見蹤影,只留下一灘血水。

「魔女不見了?」

「但是所有人剛剛不是都親眼看見了嗎?」

「魔女不是零咒力和無術式的嗎?」

剛剛打算離開卻仍然有幾位因為聽到嘈雜的人聲返回的,他們率先發現了留在大廈門前勉強能算作是同伴的詛咒師們的不對勁——

「是火焰?」

「藍色的火焰?」

「有點像完全燃燒的本生燈。」

「這是雨屬性的鎮靜之火,能把所有人的動作都被抑制到接近停止的程度——你們該不會認為魔女的火焰只會燃燒吧?」芙里爾身上的那身和服仍舊是之前的樣子,沒有沾上一點血跡,她穿著足袋踩著駒下駄慢慢走到大廈門前,然後站住,「我想應該不會,還不至於這麼蠢吧?」

芙里爾感覺她剛剛捕捉到了天元口中的羂索和與她打過照面的里梅的靈魂波動,但只是很短地出現了幾秒。

大概是她感應錯了?

不可能,她不會認錯,剛剛他們確實是出現了,只是趁她全力編織幻術的時候跑掉了。

一直隱藏在和服之下的纏繞在芙里爾右手上的管狐也在黃昏時分懸在半空中,伴著一聲長鳴與五道從中心發散的金光,化作五尾狐的模樣護在芙里爾身前。兩隻四趾前爪[1]一前一後地重重按在地面上,前軀微微壓低,帶著符文的面部緊皺著,發出急促的低吼。

「睦月很生氣,我也是。知道什麼是逢魔時刻嗎?現在就是逢魔時刻。不過如果你們現在離開,像剛剛離開的那些人一樣,我可以忘記剛才發生的一切。」

芙里爾放棄了思考,面帶微笑地看著眼前的詛咒師們。散落的紅髮被夏日的微風吹起又垂落,只是那雙撬動了魔力的金色豎瞳讓黃昏時分站在廢棄大廈門前的詛咒師們感覺不到任何溫度。

「雖然是幻術,但是親眼目睹自己死亡這種事情真的會讓我非常不爽。」

她站在台階上俯視他們,那雙絕對不是人類的眼睛緩慢地一張一合,不帶任何感情,只是冷漠地看著他們。就像是純真小孩子抬起腳踩死螞蟻、無知的少年揮動著木棍清理掉蜘蛛辛苦織成的網一樣,帶著不自知的殘忍。

畢竟是當初能夠在一次又一次的暗殺中護住年幼六眼的魔女。

只是除了五條家和被保護的五條悟本人,沒有術師能從她的火焰下活著出來——誰也不知道魔女到底有多厲害。

他們背地裡嘲笑身為御三家的五條家居然要求助魔女才能保下自家珍貴的六眼,也嘲笑過零咒力無術式的魔女居然能光明正大地走進御三家的大門、保護打破了術師與咒靈平衡的該死的五條悟,讓他們這些詛咒師失去了往日的自由。

五條悟該死,魔女也該死。

沒有人離開,反倒凝聚出咒力強化身體和發動術式。

芙里爾皺了皺眉,伸出手心向下的左手,就有跳動的紅色火焰從她的掌心迸發,慢慢化作一把太刀的模樣,在芙里爾握住刀柄的那一刻變成了一把有著復古鯊魚皮刀鞘的二尺五寸九分半太刀。

那是鶴丸國永[2],由平安時代山城國刀匠五條國永所作的太刀,現在本該由宮內廳保管的皇家御物。

芙里爾緩慢抽出刀身,在強力捶打下打出來的刀身在落日的餘暉下閃閃發亮。

她揮動長刀,帶起一道刺眼的弧光。在清澈如水的刀刃上,她看見了自己金色的豎瞳、看到對面詛咒師們厭惡、驚恐甚至鄙夷的目光。

她想,我給過他們機會了,是他們仍然想要殺她的。

她將刀刃對準面前沒有離開、已經發動了術式的詛咒師們:「諸君,我討厭爭鬥。」

*

羂索在最開始用赤血操術把芙里爾釘死在牆上的時候就和里梅一直站在所有詛咒師的身後,而在說完那句「各位請自便」的時候就離開了。

當然不是真的離開,他們只是到了廢棄大廈旁邊那座大廈的天台,最佳的觀影位置上,像欣賞一出精彩絕倫的戲劇一樣。

不管是魔女還是那些詛咒師們,都不過是他搭建的舞台上的演員。他只是更換了附身的對象,前天把那具香織的屍體放在這座廢棄的大廈里,就引來明知是陷阱但仍舊會來的魔女。又在今天下午登上黑市的網站,匿名發布了一個捕獵魔女的懸賞,以對他而言微不足道的高昂金額,吸引了一堆詛咒師前來。

「真是一群不知死活的人。」他的臉上掛著憐憫的笑容,「希望魔女不要讓我們失望啊。」

里梅用咒力強化了眼部視力,緊皺著眉頭看向正在拔刀的魔女:「不會引起魔女的注意嗎?她們畢竟是以靈魂為食的種類,剛剛你和我都離得太近了。」

「那有什麼關係?就怕她不知道。」

羂索露出掌握了一切的笑容。

*

在今天以前,芙里爾已經和那個遭遇了不幸的女孩簽訂了關於靈魂的契約。

後者是在瀕臨死亡的前一秒召喚芙里爾的,遭遇了非人的待遇死去后還因為對家人的執念太深被留在了此岸。

「你好?」女孩懸浮在半空中,看著突然出現的芙里爾還下意識地用了敬語,「請問您怎麼突然出現在這裡?」

「不用跟我說敬語。」芙里爾說,「你的名字是?」

「緒方江利子。」

「是你召喚的我嗎?」

「所以你是——」

「是魔女哦,不過我不在這裡,是通過夢來到這裡的。江利子現在不走的話,明天就會變成咒靈了。」

「什麼咒靈?」

「大概是人類負面情緒的聚集體。」

「負面情緒嗎?」

「這只是對咒靈的定義而已,不用害怕,江利子是個很好很善良的孩子。」

「那魔女大人為什麼會來到這裡?」江利子後知後覺地說,「是因為我召喚了你?」

「嗯,而我回應了你的召喚,因為你有美味的靈魂。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任何願望都能為你實現。」

江利子咬了咬唇:「我只是想讓我的父母能夠好好生活下去。如果能夠讓那些人都受到應有的懲罰就更好了。」

「那你能接受他們遺忘你嗎?」

「什麼?」

「痛苦和難過都是因為愛,遺忘是最快的治療方法。」

江利子露出難為情的表情來:「這會不會做過頭了?我不是懷疑魔女大人的意思,我只是……還是希望被銘記的。很矛盾吧?也很自私。」

她將垂落在耳旁的碎發撩到耳後,有點赧然地說:「儘管我的存在會讓我的父母覺得難過,我也希望自己能夠被銘記。儘管想要那些人得到應有的懲罰的同時會讓我的父母為我的遭遇感到悲痛,我也希望他們能夠受到應有的懲罰。」

「嗯,這是很正常的想法,每個人都希望被銘記。」芙里爾點點頭,「是我說錯話了。」

江利子驚訝地看向她。

芙里爾問:「那你願意付出什麼呢?」

「我現在僅有的一切。」

「那就只有靈魂了。」

「那就靈魂。」

純粹善良的靈魂在飽受欺凌與折辱后仍然璀璨,附著在其中的死亡前反抗與求助都無果的絕望更是為其增加了不少美味。

她應該吃掉的。

本來就是支付給她的代價。

那是她應得的。

但是芙里爾最後把江利子的靈魂放在了一枚蛋里。

芙里爾說:「被我吃掉以後,就不能前往彼岸,也不能留在此岸了。即使只剩下靈魂,也仍然希望能夠回到心愛的父母身邊吧?如果能夠被好好供養的話,或許就能夠前往真正的彼岸了。」

所以芙里爾今天下午一直都很生氣。

發現被羂索放在那裡的虎杖香織的屍體不見后感到被愚弄的生氣。

她在那座公寓樓里看到了江利子掙扎的痕迹,和她知道江利子名字以後掌握的靈魂的那一部分記憶逐漸重合。她和夏油傑說的「以命償命」不是在開玩笑——憤怒在腦海里不斷叫囂,她是真的想殺了那群人。

本來芙里爾是不打算再回去這座廢棄大廈的,雖然一直跟蹤她的術師的靈魂像白織燈一樣明晃晃地跟在她後面,讓她更覺得煩躁。

但是在見過那些觸目驚心的痕迹與共鳴聽見、看見的江利子絕望的求助與掙扎以後,芙里爾還是決定回來。

她想,我會給他們離開的機會,但魔女也不是不會生氣的。

上一個見證了她怒火的人,是夏油傑,現在的特級咒術師。

但那個時候她幾乎接近失控。

現在的她很清醒。

所以芙里爾選擇了鶴丸國永。

纖細的刀身,和清澈如水、能夠映出人像的刀刃。

也或許僅僅是因為那把太刀是由一個苗字為五條的人鑄造而成。

芙里爾握著刀柄,既不激動也不興奮,明明是像猿猴之手一樣通過曲解來滿足許願者願望的魔女,揮刀的動作卻像是在為神明獻上舞蹈祈禱的巫女一樣。

術師們對魔女唯二的認知就是那壓倒性的火焰和她很差的體術,畢竟當初唯一能成功給五條悟下咒,讓他變成小動物的那位詛咒師的體術就非常強。他們猜測芙里爾應該是比較依賴火焰的那種類型,所以他們都選擇在一開始就用咒力強化身體。

只是當芙里爾的長刀橫在其中一位詛咒師的喉間,刀鋒直截了當地破開後者用咒力強化過的身體,微微陷入皮膚的時候,他眼中滿是詫異與驚慌:「不是都說魔女的體術很差嗎?」

「體術很差不代表不能打。」芙里爾緊握著太刀,沒有讓刀鋒更進一步,反而微微笑著回答他的問題,「你們以為,那位曾經給悟下咒的術師是光憑自己就能夠給悟成功下咒的嗎?」

「是你?」

「但是你不是去保護五條悟的嗎?」

「因為我也很期待看到悟變成小動物的樣子啊。」芙里爾彎了彎眼睛,「真的非常可愛呢。」

另一位詛咒師,實質化的黑色咒力包裹住他的拳頭,揮動著拳頭破開空氣就朝芙里爾身後襲來。

這時,芙里爾轉換刀柄,用刀背狠狠地砍向那位被她用太刀威脅著的詛咒師。

芙里爾根本沒有防備他,他就要得逞了!

只是在拳頭離芙里爾還有幾寸距離時,一堵火焰牆從地上突然傾瀉而出,金紅色的屏障瞬間隔絕了他與芙里爾。

因為慣性,他還是遲了一步後退,被溫度極高的火焰灼燒了右手。

就算是被咒力強化后的身體也沒能抵擋高溫從他被灼傷的右手蔓延到他的整個右臂,再被硬生生灌入血管中。

他發出了慘叫。

「很疼吧?」芙里爾問。

她曾在熊熊烈火中發出悲鳴,與燃燒的柴火發出的噼啪聲交織著。

圍觀的村民為她即將到來的死亡發自內心地鼓掌、相擁與流下了激動的眼淚。

而另一位魔女來到了現場,再一次問她:「你想要什麼?」

鐵面具在她的憤怒中自然脫落,本來不會說話的人也因為極度的痛苦吐露出話語:「你問我想要什麼?我想要奪走我一切的人都痛苦的死去。」

接受了她憤怒的火焰不再灼燒她的身體,反而如河流匯入大海般融進她的紅髮、身體和靈魂深處。

於是火焰與不死的魔女誕生了。

「我知道那種痛。」

第一個朝她襲來的詛咒師已經被她在刀背上附著了鎮魂歌般的雨屬性火焰將動作抑制到了幾近停止的程度,僵硬地倒在地上。於是她轉過身來看向那位不幸被火焰灼傷了右手的詛咒師,臉上掛著遺憾的笑容,金色的豎瞳里卻毫無感情波動。

她歪了歪頭:「所以說近身是很蠢的做法。我以為你們會聰明一點,畢竟咒術師不是都要學好物理和數學嗎?」

「都做詛咒師了,為什麼還要學物理和數學!」他怒吼道。

只是另外幾位詛咒師,同時發動術式向芙里爾襲來。

芙里爾嘆氣,朝他抬起左手,橙色的火焰又包裹住他的右手臂。

他剛想破口大罵,就發現右手臂瞬間結出冰晶來,疼痛也被冰封了大半。[3]

他目瞪口呆,喃喃道:「這不符合物理和化學。」

但術師和咒靈的產生本來也不符合生物學。

第三位詛咒師,術式名為[危機預警]。

是個女人,一個十分厲害的女人。

她帶著黑白相間的頭盔,也穿著黑色的緊身皮衣,但是她的體術比之前那兩位直接選擇近身的詛咒師更強——也很會選擇進攻的機會,動作比芙里爾揮刀的速度更快、更靈活。

太陽完全落下,雲層突然變作鉛色,天空在她與芙里爾交手的幾分鐘里黑了。閃電與雷鳴交織著,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地面上。

銀色的刀光閃過,雨水被鋒利的太刀劃開,變成兩瓣濺落在地上。

那是第四位詛咒師,術式名為[天氣之子]。[4]

除開「不死」的未知含義以外,他們認為火焰的魔女與冰相關的術式一定相性極差。

只要沒有五條悟的術式[無下限]那樣將阿基里斯悖論帶到現實的逆天能力,那就一定能成功。

哪怕是剛剛目睹了芙里爾能用不同顏色、屬性的火焰,他們仍然選擇了之前定下的行動計劃。

在芙里爾全身上下都被突如其來的傾盆大雨打濕的時候,第五位詛咒師發動他的術式——術式名為[點水成冰],瞬間把芙里爾凍成冰雕與積水的地面連在了一起。

看見這一幕的里梅臉色鐵青,說了一句:「愚蠢的垃圾。」

第六位詛咒師,術式名為[超級動態視力]。

加上他的一級咒具[一擊必殺的弓箭]完全是由人骨做成。

在芙里爾剛準備在冰里揮動刀的那一刻,他已經完成了弓道八節的前六節。在冰被打碎的那一刻,他鬆開持箭的手,把箭射出,同時保持著殘身。[5]

附著了咒力的箭撕裂空氣,如果是在弓道室里射靶,這會是毫無疑問的四十米以外的值得鼓掌的一次射中靶心。而這樣的距離、這樣的咒力、這樣強力的一箭,零咒力的魔女根本就沒辦法躲開。

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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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六眼當三年保鏢后我被辭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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