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四谷怪談(六)
——再不放開,別說是我,這傢伙可是一定會毫不留情把你幹掉的。
身後跟來的腳步聲已經離得很近了,名取周一沒有直接出聲,而是對著看向他們的妖怪一陣唇語。
在他身旁,的場靜司已拿出幾張符紙,手腕發力隨時可以擲向目標;只有一隻的暗沉赤瞳,在明滅閃爍的燈光中顯得格外詭異,絲毫不輸對面與之相望的妖怪。
只被他輕飄飄看上一眼,竟湧出種被牢牢鎖定的感覺,帶著不正常猙獰表情的提燈阿岩毫不遲疑,掙扎著鬆開了手上的人,隨即悲鳴著蹦了起來。
的場靜司手上一轉,再扔出去時已經換了張符紙,普通人看不見的符紙直奔妖怪而去,不帶毀滅性的殺傷力,而是在它痛苦地想要四處亂撞前將它綁了起來。
他們兩個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被裹挾的寒光不是要刺向伊行,而是顫抖著前進又後退,似乎控制著它的妖怪正抗拒著什麼,掙扎抗拒著它自己的某種反應。
這妖怪不太對勁,而且,他們更加肯定了,它身上並沒有之前傷害過人類的跡象。
於是的場靜司手指往上一揮,那符紙也立刻往上一提,被綁住的阿岩被提起來,真成了提燈的狀態。
提燈阿岩晃啊晃的,嘴裡還一直發出含糊不清的呼聲,普通人聽不見,但落在的場靜司和名取周一兩人耳邊,響亮得就像是有人不停在耳邊敲鼓,直震得腦袋都在作響。
眼見旁邊人明顯皺了皺眉,名取周一眼疾手快立馬補了一張符紙過去,直接把妖怪的嘴給堵住了。
要不然,他還真不確定某人會不會當場就動手了……
而這幾息間發生的事情,背對著他們的兩位女性都沒能看見,也幸好沒看見,不然怕是又要嚇一大跳。
轉瞬間,燈光又恢復了正常狀態。明晃晃的燈光下,碗碟之類的東西碎了一地,旁邊是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伊行未耕,背對著門口的兩位女性渾身發抖,明顯是被突然的變故嚇到了,兩個先跑進來的人正往裡走——
毛利偵探一行人跑進廚房,看見的就是眼前這幕。
「伊行先生這是怎麼了!」毛利小五郎和安室透徑直跑向倒在地上的人。
跟在後面的毛利蘭和榎木梓則是走到劇組兩位女性旁邊,安慰著先把被嚇到的兩人帶了出去;至於柯南,早在事故發生那刻就被負責的一名酒店負責人抱了起來,根本沒了表現的機會。
「小弟弟別怕,毛利偵探他們很快就回來了。」
「……謝謝叔叔。」
不愧是貴得要死的酒店,真是盡責厲害的人啊,柯南眼巴巴望著廚房的方向,眼鏡都憂傷地耷拉了下來。
不過他也沒等多久,很快燈光就恢復了正常,所有人都完完整整從裡面出來了,除了一個人是被抬出來的。
「沒事吧?」兩道急切的聲音重疊在一起,前者是焦急案件發展的柯南,後者是生怕酒店裡再出什麼事的負責人。
「沒太大問題,撞到桌子暈過去了,不過之後最好再去醫院檢查一下。」安室透配合毛利小五郎一起將人放到地上,又折回廚房拿了幾個冰袋出來,給人敷了上去。
「沒出事就好,沒出事就好。」酒店負責人放下柯南,慶幸地拍著胸口。
意外嗎?還是說……
「剛才在廚房發生了什麼?小林小姐,申小姐?」安室透看向兩位似乎還沒緩過來的人,語氣緩和。
被問到的兩人驚魂未定,斷斷續續回憶說。
「當時伊行去接水……芥杏想喝飲料就去了冰箱那找,我打開壁櫥想拿些杯子。」
「我記得剛找到想喝的飲料,頭上的燈突然就滅了,然後就不停地閃,我嚇壞了,聽見後面東西摔碎的聲音還以為是誰不小心撞倒了……可回頭就看見伊行倒地上了。」
「我也是聽見聲音,回頭就看見伊行倒在那,燈閃得厲害,太嚇人了,就像是妖怪電影一樣!我趕緊跑到了芥杏旁邊,然後你們就進來了。」
……
兩人幾句話就說完了之前廚房裡的情況,聽著沒什麼異常眾人卻倒吸了一口涼氣。
都說聽見聲音就發現伊行倒在地上,那麼,他是怎麼摔的?是燈光突然出問題驚慌摔倒的,還是說……被故意推倒的?
如果是被推倒的,那是有人撒謊?還是說——
「不會這裡真有什麼妖怪吧?」偏偏就剛才燈出了問題,想起來還怪滲人的。
怎麼可能!柯南和安室透毫不動搖,暗含審視的目光鎖定在了進廚房的那三人身上。
可惜真正的妖怪也在同一間餐廳里,飄在兩位趁亂堂而皇之站在了一起的除妖師側上方,正不停哼哼著聽不懂的話,還時不時掙扎兩下。
注意到旁邊人投向某處的目光,的場靜司順著看了過去,輕聲開口時仍帶著在人前疏遠客氣的面具。
「怎麼,她有什麼問題嗎?」
「有點奇怪……」
「哪裡奇怪了?」的場靜司又仔細觀察了一遍,沒看出有哪裡不對勁,還是一副驚慌未定的樣子。
「一定要說的話……」名取周一面露思索,終於想到了自己在意的地方,「反應很真實,但不是她本人的真實,而是角色的真實。」
「我之前和申小姐搭過戲,她今晚給我一種在戲中的感覺,真實但模板,不全是她本人的情緒。」
「同樣是真實,這樣細微的差異也能看出來?」
名取周一看了看在演員這塊屬於「行外人」的好友,無奈解釋說:「你也別小看了演戲這行啊,同樣的情緒,演員本人的還是角色的,都有細微區別,這我還是能看出來的。」
演出來的真實嗎?的場靜司忽然想起一件事,眸光一閃瞬間想明白了什麼。
「想到什麼了?」怎麼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
「沒,沒什麼。」
面對好友的詢問,的場靜司笑了笑沒說什麼,想明白了自己裝睡被看穿的原因,不過他也不見懊悔的神色,只若有所思看了眼那金髮的人。
很快就收回了視線,或有好奇,也再無其它。
不等名取周一再問,之前出去的酒店負責人疾步跑了回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
「檢查說剛才電路出了點問題,現在已經沒事了,還有……警察到了。」
在他身後,眼熟的警察們帶著臂章走來,看見裡面眼熟的幾人,紛紛露出了熟悉的表情,然後熟練開始了各自的工作。
面對警察的問話,眾人很快將之前的情況複述了一遍。
還沒被問到,的場靜司和名取周一兩個人仍在一旁小聲討論著妖怪的事情。
之前舉止矛盾的提燈阿岩終於冷靜了些,名取周一取了它嘴上的符咒,借著和身旁人說話的姿勢問它:「為什麼突然襲擊普通人,又自己停手了?」
他們很清楚,之前燈光的問題一定是因為它,人也必然是被它打暈的,但就在最後動手前它自己掙扎著停下了,才會出現他們進去看見的那幕。
就像是在擺脫某種控制一樣。
但就算是所謂的式神,也最多是聽從主人的命令行事,根本還是妖怪自己做事,他們從未聽過能直接操縱妖怪的事。
「是那傢伙、那傢伙的情緒在影響我——」
提燈阿岩憤憤看著倒在地上的伊行,只覺得一半的自己恨不得衝過去把人殺了,另一半的自己又在極力阻止,整個妖怪差點割裂成了兩半,忙轉頭盯著兩位除妖師牌「清醒劑」讓自己冷靜下來。
「嗅到鮮血的味道我才知道庭院里死了人,本來我也沒在意,但這次卻不一樣,我感覺有種看不見的東西一直影響著我,拉著我、拽著我往這邊過來。
「我感到很憤怒、很想要發泄,大腦脹成一團就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時,所有淡忘了的悲怒一起湧上來,我、我控制不住自己。」提燈阿岩越說越激動,又悄悄看了兩人幾眼。
「最後我還是過來了,我發現,造成我這樣的源泉就是那個人類,黑色的、負面的、憤怒的、殘忍的、恨意的,一切讓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都在他身上。
「終於,等到他和你們分開的時候,我還是控制不住沖了過去,但掙扎的想法也越來越大……最後就成你們看見的那樣了……」
人類的情緒,還有妖怪嗎?
的場靜司垂眸思索了一會,隱約記起自己小時候似乎見過這樣的記載。
「吶,周一,據說最麻煩的不是妖怪,而是受到人類強烈情感影響的妖怪,喪失理智,被放大了一切的惡。」
「你這麼說我也記起來了,以前在家裡倉庫看見過類似的記載,不過這麼多年還沒見到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兇手看來就是伊行了,」名取周一小聲說道,「只有利用了妖怪傳說釋放惡意的兇手,再加上這特殊的地點、燈籠的破壞,碰巧真實有那個妖怪存在的幾重巧合,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
「是啊。」
利用人心弱點來鼓動人類惡意的妖怪存在,被人類惡意影響失了控制的妖怪也存在,人類與妖怪,不介入這麼深的話,這個世界,會不會更美好呢?
誰又知道呢……
「這麼看來,你這個偵探演員的實際推理能力不太行啊,剛才懷疑的可不是他。」想了很多的人神情如常,還笑著調侃了好友一句。
名取周一下意識想攤手反駁,又立馬想起人前這會兩人還沒那麼熟呢,生生止住了動作,「那還真是見笑了,不過,她一定隱瞞了什麼,又或者說……像是在掩飾保護著什麼。」
兩人說話時,或許是又受了兇手情緒的影響,提燈阿岩一會掙扎著挪到兩人旁邊,碩大的燈籠身軀縮成一團委委屈屈的,一會又面目猙獰地想要衝過去殺人,剛動就被符紙扯了回來。
莫名像是只在抄家的寵物,危害性不大但吵得厲害。
「……」
「要不還是把它滅了吧。」
「等等啊,靜司。」名取周一隨手扔出張符紙讓阿岩安靜了下來,也沒嚴肅彷彿是在哄人,畢竟他聽出來這人話里也沒多少認真。
通過剛才阿岩嘀嘀咕咕說的那些,他基本上是了解清楚了。
提燈阿岩最早只是復仇,但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那之後它從未傷害過人類。偶爾針對一些劇組的行為也更多是惡作劇性質,看見人類在說她的故事,就會亂動一些東西嚇唬人,但只要對方去神社拜過了,它也就停手了。
而眼前這情況,只要兇手落網遠離這裡,阿岩自然也能恢復正常。
所以,他其實沒有要除去對方的必要,至於靜司,不是別人委託的話,那更加不會理會了。
當然,前提是它別再惹到靜司了。
「名取先生,請來這邊一下,有些事情要向你了解。」做記錄的警察朝兩人的方向揚聲喊道。
分散開的眾人這時注意到兩人站在一起聊天,不由有些好奇。
「的場先生和名取先生怎麼會在一起?」
習慣掛著淺笑的的場靜司眉眼輕彎,拍了拍身旁人的肩膀,語氣輕揚。
「其實,別看名取先生這樣,他剛才也有些被嚇到了呢,我就陪他說了會話。」
畢竟是同一個劇組的,反應還是別太冷靜了呀。
頂著眾人的目光,中間還夾雜了幾道或許可以說是閃閃發光的那種,名取周一靠自己強大的信念感才維持住了演員名取的表情。
「是的。」的場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