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四谷怪談(完)
回答警察問題的同時,名取周一就發現,自己面前這個叫高木的警察,出神地盯著手冊上記下的幾人名字,似乎在努力回想著什麼。
沒過多久,他就看見對方猛地拍了下腦門,留下一句歉意的稍等,一溜煙跑到上司那邊去了。
「目暮警部!」對方稍微壓低的說話聲還是隱約傳到了耳邊,「我想起來了,我在二課的調查名單上看見過這兩人的名字——伊行未耕,還有死者。」
「二課?」
「是,應該是兩人合作的公司存在經濟問題,二課的人正在秘密調查……當時就無意看了一眼,剛才一時沒想起來……」高木涉抓了把頭髮,很是不好意思。
目暮十三表情不變,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可是個重要線索,快去和二課的人核實一下。」
「是!」高木涉二話不說掏出電話跑了出去。
金錢糾紛?看來這就是伊行的殺人動機了,名取周一心想,不過申又是在隱瞞什麼呢?看阿岩的反應,她和井中的死亡完全沒有關係才是。
「是,當時……」一邊想,他還一邊面色如常回答著接替高木任務的警察的詢問。
站在一群警察中間,名取周一毫不費力又聽到了旁邊的對話。
「目暮警部!派去劇組其他人那裡調查的警員回話,說是有可能死者和那位小林小姐之前秘密交往過——」
「情感糾紛?」
……
沒記錯的話,小林和申一直關係挺不錯的吧。同在一個劇組,怎麼就我這個閑人顯得格格不入呢?
說起來,那位毛利偵探之前關於排擠的判斷,從某種意義上看,還挺有道理的。
名取周一按了按眉心,結束問話走了回去。
角落裡,和眾人穿著同樣睡衣的好友倚在牆上,但他既沒有參與毛利偵探一行人的討論,也沒對不遠處劇組幾人過多關注。
他只是安靜倚靠著牆壁,旁邊阿岩也安安靜靜縮成一坨,努力減少著存在感。
看見自己回來了,含著笑意的眼神掃過來就當是悄悄打了招呼,等走近了才小聲開口。
「怎麼這樣的表情,發現什麼真相了,名取偵探?」
「或許不是真相,而是事實吧。」
身為除妖師,他們和普通人之間,本就難以建立深入關係的事實。
還有,他發現了。
就算是以前,好友對妖怪以外的事也不至於如此不在意,但現在,整個人像是把全部執著都集中在了妖怪和右眼的事上。
那表面看似平常的態度,卻無端令他感到了一絲不安。
「真相?事實?」的場靜司眉尾輕挑,看對方沒有要解釋的意思,他也就沒有追問。
另一邊,調查出有效信息的警察將眾人聚集了起來,還包括躺在地上仍昏迷著的人。
「小林小姐,請問你和死者曾經有過戀愛關係嗎?」
被問到的人一愣,纏在身前的手指慢慢鬆開了,「……是的。」
「在詢問的過程中,你為什麼要向我們隱瞞這一情況呢?」
聽到這話小林芥杏沒急,她旁邊的申優花反而先急了,「你們警察之前也沒有問啊,這種個人隱私,不說也沒關係吧!」
「可是,」目暮十三正聲說道,「據說分手的責任是在死者身上,如果是那樣的話,小林小姐的動機就有了。」
放在四谷,情殺倒是最符合的動機。
「誰會因為那種原因就去殺人啊!」申優花厲聲反駁。
「優花,」被她維護的小林芥杏上前一步,將人擋在了身後,語氣堅定,「警部,我之前確實擔心會被懷疑沒有坦白那段關係,但是,我沒有殺人,沒有殺人。」
「別激動,現在還是調查階段,大家都別激動。」目暮十三看著手下人調查到的線索,逐個說明了劇組其他人可能的動機情況,包括伊行和死者的金錢糾紛、申和死者曾多次被看見發生爭吵……
只有名取周一,除了和死者同個劇組外,再沒發現什麼關係了。
「咳咳!」目暮十三握拳抵在嘴邊,扭頭小聲去問邊上的警員,「鑒證課那邊還沒找到什麼線索嗎?」
越是費勁折騰的現場,兇手留下什麼痕迹的可能性也就越大,要是能找到點線索就好辦了。
的場靜司和名取周一兩人知道誰是兇手,但情報來源過於不科學,說了也沒人信,他們也就保持了沉默。
並不擅長推理的兩名女生、這次案件依舊沒有激活靠譜按鈕的毛利小五郎、靠譜但要低調的柯南,這麼一算,現場唯一靠譜的也就只剩下一個人了。
「目暮警部,」唯一靠譜的安室透走了出去,「我有一個想法。」
「什麼?」目暮十三眼睛一亮。
那個想法,也就是之前讓他覺得不對勁、或者說不稱手的動手瞬間。
考慮到還有遮擋血跡的燈籠,單隻一個人兩隻手的話,在這木質的房間里,很難完全不發出一點聲音——但離得最近的伊行卻說什麼也沒聽到。
要麼,是當時真的沒有發出一點動靜,因為動手的不止一個人。
要麼,是當時發出過聲響,但伊行卻說沒聽見,因為他就是兇手,也需要時間繼續布置現場。
考慮到合謀的可能,警察的目光不免落到了劇組兩名女性那邊,畢竟從眾人的反應來看,她們兩人合謀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等等,總覺得剛才廚房的意外也沒那麼簡單了啊……」目暮十三瞬間打開了思路。
意外?人為?被人推的?還是故意摔倒有所目的?
目暮十三越想越頭疼,一時間只覺得兩種可能性都有,但偏偏這兩種可能指向的真相截然相反,他是一頭霧水沒理清楚。
一回頭,就看見了無比清醒的毛利小五郎。
「毛利老弟,這次你居然還沒進入推理狀態?」
「啊哈哈,現在我還一點都沒困,再等等、再等等。」
我都沒用麻醉針,你怎麼會困,柯南暗暗吐槽,不過他自己也還沒判斷出到底那種可能才是真相。
有限的信息下,僅有的線索總能指向各種不同的可能,但只有找到關鍵的那塊拼圖,事情的真相才有可能浮出水面。
還差一點!差一點關鍵的線索!
柯南的心聲妖怪自然聽不見,顯然阿岩雖沒他想得那麼複雜,卻明顯是想要做些什麼。
它那被符紙捆住的身軀一扭一扭的,龐大的身軀硬是看出了怯生生的感覺,小心挪到了的場靜司面前。
先是『唔唔唔』了一陣,被蒙著嘴,兩人也聽不明白。
還沒等名取周一拿下它嘴上的符紙,阿岩又轉頭看向了中間庭院的方向,整個身體舞動著故意做出了猙獰的模樣,一動一動地想往那邊去,下一秒又立馬規規矩矩停下來,老實低頭站好了。
「……或許,它是在說它感到那邊有線索?」名取周一猜測。
聽完,提燈阿岩飛快點著自己只有一個眼睛的燈籠頭,老舊的燈籠紙發出了嘩嘩的晃動聲,總給人一種很快就會攔腰斷開的錯覺。
的場靜司淡淡看了阿岩一眼,它剛感到渾身一陣激靈還沒來得及反應,纏住身體的符紙就鬆開了,只綁住不成型的頭髮防止它逃跑,態度已經很明確了。
得了允許,阿岩小心避開餐廳正中能激怒自己情緒的人,一路貼著牆壁蹭蹭蹭拐進了庭院。
沒過多久,庭院的方向傳來一聲巨響。
「怎麼回事?」目暮十三朝那邊大喊。
「沒事……就是有個警員摔倒,不小心把拉門給撞、撞壞了!」
什麼沒事!這事可不是小,就這裡的消費水平,警視廳要賠慘了吧。
瞥見不遠處酒店負責人那笑不達眼底的『平和』表情,目暮十三沉默了。
「啊!這個!小心點!」
裡面又是一陣混亂的聲響,很快,鑒證課的人手裡提著一個透明證物袋跑了過來,證物袋裡是一節細微的絲狀物,帶著淡淡的血色。
他們身後,神情緩和了不少的提燈阿岩,衝上去飛速踹了地上那人一腳,後知後覺邊上那兩位危險人物,立馬又耷拉著腦袋縮回去了。
幸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跑來的警員身上,一時也沒人發現那還在昏迷的人,『無意識』抽動了一下。
「警部!找到了!」鑒證課的警員激動地說,「第四間房的拉門倒下去后我們發現,這點絲屑粘在拉門底部被拉軌擋住的地方,看材質能初步確定屬於現場那個燈籠,上面沾的血跡——」
「啊,差不多出結果了!」他邊說邊拿出了一張試紙,一看,「陽性!是人血!」
「那很有可能就是死者的血啊。」
粘在拉門內底部不可能是從外面放進去的,案發後除了警方也沒人再進過幾位嫌疑人的房間;這麼看來,很可能是刺破燈籠后細微的紙屑留在了兇手身上,又在悄悄回到房間關門時飄落下來,正好被卷進了拉門底部,這才沒被兇手發現清除。
第四間房,那也就是——
「太好了,不是你乾的真是太好了……」
一直緊繃的申優花突然卸去力氣癱坐在地上,她側頭看向滿臉緊張立馬蹲到自己旁邊的小林芥杏,滿滿都是慶幸。
也就在這時,地上昏迷的人悠悠醒轉過來,恍然睡了一覺的人只覺得頭痛、腰痛、腿痛……總之身上是哪裡都痛!緩了緩才慢慢坐起身。
結果他剛一睜眼,就發現所有人都無聲看著自己,幾位帶著臂章的警察徑直朝自己走了過來,面色不善。
「那個、剛才好像突然摔倒了……這是、怎麼了?」
「伊行未耕先生,現在懷疑是你殺害了死者。」
「啊?啊!」剛醒過來的人腦子還沒來得及重新運轉,一下又卡死了。
沒給他反應的時間,目暮十三將手上裝著染血絲屑的證物袋提到了他面前。
「我們在你房間拉門底部內側找到了沾上人血的絲屑,相信通過檢測能證明這是來自死者身上的燈籠,上面的血跡也屬於死者。
「根據眾人複述的你之前的說法,聽見聲音離開房間后你沒再回去過,其他人也沒有機會進過你房間,拉門的結構也不存在從外面塞入的可能,這樣——
「你能解釋下嗎?為什麼這絲屑會出現在你的房間里,還有,你和死者合作公司的經濟問題,相信二課很快也會找你去配合調查了!」
一句句無法解釋的話砸下來,臉色逐漸發青的人原本還想狡辯幾句,可當他以為無人知曉的糾紛,也正好能成為殺人動機的秘密被警察說出來后,他像是突然被扎漏了氣,轉瞬便沒了爭辯的鬥志。
躲不開警察燙眼的目光,他沉默一會,重重閉上了雙眼。
「……最開始是經濟問題,我找私家偵探調查了井中,知道他和小林在秘密交往,後面又甩了小林……得知我們要一起來這裡以後,我就想到了利用四谷怪談迷惑警察的計劃,也是想利用這個增加小林的嫌疑。」
但他沒想到,來的當晚卻遇上了「沉睡的小五郎」,明明已經儘力自然地勸酒想把人灌醉了,聽到動靜對方還是牽扯了進來,他們還被聚在餐廳無法離開。
更沒想到的是,自己用來陷害他人故意布置的現場,最後竟成了畫蛇添足留下證據的關鍵;而自己以為還不曾被人察覺的動機,竟也早在了警方的調查名單上。
終歸是笑話一場!
他不再說話,沉默地被手銬銬上,沉默地走了出去。
在他離開之後,提燈阿岩明顯舒服了很多,甚至還激動地四處撒歡,一不小心跑遠了被符紙一扯,整個妖怪仰頭砸在了地上!
「……」
兩位除妖師已經懶得看了。
緩過來的眾人還記得之前申優花的反應,隱隱約約覺得自己明白了什麼。
「優花,你不會以為兇手是我,才會這樣一直緊繃著想要為我洗脫嫌疑吧?」小林芥杏把人輕柔地扶了起來,一邊還輕拍著對方後背幫她平緩呼吸。
「還不是你之前喝醉了跑過來找我哭訴,還說什麼想要殺了那個渣男!我又看見現場那樣,肯定、肯定會想多想啊……」一股活力重新從申優花體內迸發出,她表情都生動了很多,向好友抱怨道。
「我還以為是我安慰得不夠努力,還是沒能阻止你,如果是那樣的話,我、我——」
「你啊,」小林芥杏眼裡閃過點點晶瑩,直視著好友,一字一句認真說道,「被負面情緒包裹的時候我是閃過那個想法,可是聽了你的安慰,想到還有你們這樣的朋友,還有家人,為了那麼一個人,實在不值得賠上我的一輩子。」
「要是可能發展成兇手的那些人都能像你這麼想就好了。」目暮十三聽完她們的話,惆悵感嘆道。
不過,該教育還是要教育的。
「知道你們是為對方好,但知不知道要是沒有關鍵證據,你們兩個絕對是重點懷疑對象,還有合夥作案的嫌疑!也幸好你們沒做什麼假口供,下次好好溝通,別再這樣了!」
「是。」站在一起的兩人乖乖低頭認了錯。
然而——
「嗯?這次案件還沒我出場就解決了?」毛利小五郎指著自己,一臉懵愣。
「爸爸,你不是已經懷疑過名取先生了嗎?」
被毛利蘭這麼一提,毛利小五郎立馬大笑著把話題岔過去了。
毛利蘭的視線則是移到了目暮十三身上,不住誇讚道:「今天目暮警部很帥氣呢!」
「沒錯,超帥氣!」榎木梓也笑著誇了起來。
「哈哈!是嗎。」目暮十三摸著肚子直笑,還真是很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
到最後,警察的人離開了,庭院里出了事,劇組的其他人也先後離開。
只剩下的場靜司和柯南一行人,在酒店負責人一遍遍致歉中回了各自庭院。
來都來了,又不是自己庭院出事,沒道理半夜趕回去呀!
回到房間,柯南鬼鬼祟祟找上了安室透。
「降谷先生,你發現了什麼嗎?」他覺得,對方對那人的態度,與剛在酒店遇見時不一樣了,明顯是通過接觸發現了什麼?
「去叫他的時候,我發現他是在裝睡。」
「唉!」
柯南心中的疑惑更盛,不等他追問,安室透就將自己的發現從頭說了出來。
「那人,裝睡被叫醒的反應太教科書了,而且,剛醒的那點情緒不太到位,雖然他表現得很自然卻給我一種稚氣的感覺,明顯是沒什麼裝剛睡醒的經驗,要混成組織的代號成員根本沒可能。」
我是不懂你們那什麼裝睡的經驗啦,還成必要技能了……柯南靜靜地繼續聽著。
「但他裝睡想要掩飾什麼也是事實,顯然是個有秘密的人,不過所謂不熟練也能偽裝出來,只有在危急時候,人才可能暴露自己最真實的反應,所以我就趁琢磨動手方式的機會最後試探了一次。
「他的反應,能看出沒受過特殊訓練。」
「當然我動手前還是考慮清楚了的,」金髮公安笑眯眯看了眼柯南,暗戳戳教育了一把小偵探,「對方如果不是組織的人,那身份基本上就是上面保護偏正面的。」
「更重要的是,我總有種感覺,對方不會介意我的舉動,又或者說——他沒有在意。」因為不在意,所以那隨性中甚至可以說是透著种放任,有種目視前方、不為一旁所側目的勁,太過執著,也太過……
「所以就算察覺到我的試探,他也不會對我做什麼,說不定還以為我懷疑他是兇手,更不會在意了。
「就算萬一他前面都是偽裝出來的,他真是組織的人,找好理由他也不會懷疑我什麼。當然,這是我基於自己所見情況做出的判斷,你也可以自行判斷。」
突然他話鋒一轉,看著柯南認真叮囑說:「只要別放你那些竊聽器就行。」
他有種預感,表面的試探無所謂,可一旦試圖深入去刺探對方的秘密,那他也就不會那麼友善了。
那個人,真正在意的會是什麼呢?
安室透遠遠望向了另一側庭院的方向,最後還是收回視線搖了搖頭。
既然和自己的任務無關,別人的秘密,他無需探究。
就在兩人討論的同時,他們話中的人正被式神帶著翻過院牆,一身休閑裝手裡提著長弓,坐在牆頭,笑望著不遠處等待的兩個人。
「等久了吧,茂叔。」他揮了揮手,目光落到不久前還當著眾人的面坐車離開的某人身上,輕笑出聲。
「呦,周一,我就知道你會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