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轉時間的洪流
警察學校,入學第一天,半夜十二點。
本以為自己已經死去的安室透猛然睜開了眼睛,從床上坐起。
耳邊似乎還迴響著自己親手引爆的炸彈爆炸的巨大聲響,轟然爆發的劇烈的光與熱帶來的猛烈灼熱感讓剛剛醒來的他忍不住蜷縮起來。
彷彿五臟六腑都被拉出來炙烤,在炙熱的高溫中,就連骨頭都要融化殆盡。
獵獵作響的火舌舔舐著他的皮膚,被那位組織的topkiller的愛槍伯/萊/塔打出的傷口仍在不斷流出殷紅。
在不斷嗡響著的耳邊也傳來建築物倒塌的聲音,就連鼻尖都縈繞著自己的身軀燒焦的氣息。
……那些都是幻覺。
安室透不斷的這麼告訴自己,試圖讓被幻覺阻塞的大腦能夠繼續保持卧底狀態時的高強度運轉。
…好痛啊……這就是萩原和松田那兩個混蛋死的時候的感受嗎?
然而許久沒休息后仍艱難運作的頭腦卻在此刻不受主人控制的聯想到陳年的舊疤痕,然後又一次揭開血淋淋的傷口。
金髮的男人在床上蜷縮成一團,用手死死捂住胸口,將臉深深埋在膝蓋中,不讓任何人有機會窺見他的脆弱。
……
過了好一會,就連月光的角度都發生了偏移,那股死亡時的劇烈痛楚終於逐漸消退,安室透抹去幾乎流進眼睛的冷汗警覺的看向周圍。
安室透很清楚,以自己當時的傷勢再加上自己隨身攜帶的分量充足到能把整個地下空間炸塌的炸彈,他絕對沒有任何存活的可能。
可自己現在卻又的確清醒的存活在這個世界上,甚至連身體上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傷痕。
安室透有些茫然的用手用力的按著胸口,裡面確確實實正傳來代表生命的搏動。
還是說這是組織的又一次詭計?他以為他們發動了總攻,可實際上只是組織試探他的幻覺,而他的卧底身份此時已經暴露了?
而那群烏鴉就在這裡,以看著自己這隻小老鼠痛苦掙扎的姿態為樂?
安室透在腦海里做了無數糟糕透頂的打算,甚至想好了為了能夠保守秘密對應的方法。
可是當他適應了黑暗的雙眼看清了周圍的環境時,卻又忍不住睜大了雙眼。
沒有組織的人臉上的譏笑,沒有對著自己的冰冷槍口,沒有那些自己想象中的高科技的機械。
只有從窗帘縫隙中透過的皎潔月光,和自己後來只曾在夢裡見過的自己還在上警校時的宿舍。
在看清了周圍熟悉的布置時,安室透的腦海中卻突然多出一段不屬於自己,卻又屬於這個『自己』的記憶。
記憶中的那個降谷零的前半生和自己的經歷一模一樣。
而這個時候的他還是一副意氣風發的青年模樣,以入學考試的第一名考進了自己理想的學校,離自己成為警察的夢想更進一步。
他也在那份記憶中看到了那幾位自己已經殉職許久的好友,似乎一切都和自己曾經所經歷的一樣。
不,還是有所不同的。
比如現在就住在自己斜隔壁的那位名叫「堪解由小路冰木原」的粉眸青年。
他這麼顯眼的外表讓安室透能夠肯定自己原來絕對沒見過對方。
而且按照這份記憶截止的時間來看,現在應該是開學第一天的晚上。
而本來應該在入學典禮之後過來和自己約架的松田陣平在這一次也沒有來找自己。
安室透的頭腦現在一片混亂,他分不清這到底是現實亦或是夢境,或者更壞的可能是這是組織最新研發出來的科技。
可他的大腦依舊下意識的對這份記憶中透露出的各種信息進行搜集處理,直到什麼都無法思考。
可是即使如此,卻仍然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他的心裡止不住的叫囂,將早已冰封的內心敲出一個個透氣的孔隙,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
——他真的回到了所有的悲劇發生之前。
不知怎的,曾經從貝爾摩德那個故弄玄虛的女人那裡聽來的話又一次在他耳邊迴響。
「我們既是上帝也是惡魔,因為我們要逆轉時間的洪流,讓死人復生。」
到頭來,組織沒能做到的事情,反而讓自己達成了。
安室透的嘴角忍不住扯開一個譏諷的笑。
……
忍受著混亂的思緒,他穿好衣服,想去出走走冷靜一番。
安室透本來以為在記憶里看到那些熟悉的身影后,自己就已經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面對仍活著的他們。
可當自己真正站在走廊上,看見兩側門牌上寫著的熟悉姓氏,還是有些雙眼發酸,一時之間竟忍不住要掉下淚來。
這是所有人都還活著的時候,是一切都來得及挽回的時候。
……
「降谷」,「松田」,「伊達」,「萩原」,「諸伏」……
他在黑暗中,一步一步的,順著走廊前行,對路過的每一個門牌投去欣喜又苦痛的注視,就這樣,慢慢走到熟悉的寫著「諸伏」的門前。
他的腳步輕緩的彷彿生怕走快了傳出的腳步聲驚醒了陷入沉睡的神明,讓祂收回這本不應存在的恩典。
讓這一切都變成鏡花水月般的泡影然後又消失不見。
只留給他放在墓園的四塊冰冷的墓碑。
他抬手,想要敲敲門,想要看到打開門依舊鮮活著的,有著溫熱血液的,心臟仍在跳動著的,諸伏景光。
他想要感受他仍溫暖炙熱的懷抱,想要大聲質問他當初為什麼要放棄自己的生命。
……想要詢問他在黃泉的路上是否孤獨。
可最後,他也只是默默的收回手,只用指尖隔著空氣輕輕的描摹了那門牌上寫著的熟悉姓氏,然後轉身離去。
這份未來過於沉重,不需要讓其他人和自己一起肩負這樣苦痛的命運。
只有自己知曉就好,這樣就好。
就這樣走出了宿舍樓,安室透放空自己的大腦,不去想自己到底要去哪裡,只讓身體自由的行動,彷彿靈魂都與其割裂。
他任由溫柔的夜風拂去他額上的冷汗,高懸的月亮散下銀輝替他照亮未知的前路。
……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一縷花香乘著風飄了過來。
安室透猛然回神,卻發現自己在不自覺的情況下又來到了這顆當時自己和松田陣平約架的櫻花樹下。
安室透不禁失笑搖頭,卻意外地發現路的那頭是一道熟悉的捲毛身影。
清楚的記得沒有約架這件事發生的安室透有些心跳加速,明明沒有約定,可松田陣平還是來到了這裡。
這是否能夠說明他也和自己一樣,在死後又一次來到了這裡?
頭腦空白的安室透感受著那份只有自己記得,只有自己知曉的孤獨,忍不住這樣想到。
他的腳下跟著加快了步伐,最終與那個傢伙熟悉的身影一同抵達那櫻花樹下。
————
松田陣平忍不住又揉了揉他那一頭已經被揉的很亂的捲毛。
真是的,看來這種不科學的事情不是只有自己經歷啊。
看著對面哪怕表情迷茫,可渾身氣勢卻依舊十分危險,張開嘴巴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的金髮同期,松田陣平吐出了一口濁氣。
他步伐平穩的向前走去,最後停在那個自己曾看不慣,如今眼中卻滿是痛苦與迷茫的金毛眼前。
嘖,有點想抽煙了,松田陣平忍不住想著,然後輕輕伸出手。
猛的給了對面那傢伙一拳。
看著對面那傢伙瞪大了的眼睛,松田陣平勾出了一個肆意的笑容。
「再來打一架吧,金毛混蛋。」
————
他們不去思考任何過去未來,只將自己心中的迷茫,煩悶,痛苦,一切的一切,全都傾注在拳頭上。
然後狠狠打出去。
他們都不去閃躲,也一言不發。
任由最原始的暴力宣洩著自己的所有的情緒。
只在拳頭交錯時,從彼此的眼神交換中理解著對方的意思。
又是一輪激烈的肉搏。
兩人滿臉是傷,衣服上也沾了不少灰塵,甚至打的連拳頭都有些紅腫,都狼狽的氣喘吁吁,對立著站著。
可他們的眼神中卻不再透露著迷茫與痛苦,而是暢快的相視一笑。
「呼…呼…還不錯嘛……捲毛混蛋,看來在爆/炸/物處理班也沒落□□術訓練啊……」
平復了一下氣息,抹去嘴角的血跡,安室透,或者這時更應該叫他降谷零,略微氣喘的說到。
「…哈…這話應該我說才對吧,金毛混蛋……」
另一邊的松田陣平轉頭吐出那顆沾著血跡的假牙,同樣狼狽的說到。
看著松田陣平的動作,降谷零愣了愣,然後還是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金毛混蛋!」
松田陣平有些惱羞成怒的撲上去,眼看著兩人就要展開新一輪的大戰,降谷零卻突然表情一變,拉住了松田陣平。
先前因為情緒混亂,降谷零對外界的感知沒那麼敏銳,可現在冷靜下來后,樹上那混雜在風中的呼吸聲就顯得分外明顯了。
他向松田陣平示意,顯然對方也發現了樹上的那個人,他很快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兩人假意展開了新一輪的戰鬥,打著打著就慢慢的向櫻花樹的方向靠近。
眼看著距離差不多,曾經的公安頭子降谷零猛的抬腳一記直踹就向著那顆年歲已高的櫻花樹的樹榦去了。
然後深深的留下了一個鞋印。
要讓player來比喻的話,這一腳彷彿破門而入的FBI,下一秒就要配上一隊公安開門給他送溫暖。
嘴裡可能還要喊著「日本公安!開門!」
但是可惜的是,這一切都和睡夢裡的player毫無關係。
於是樹下等待著著的兩人就看著櫻花樹一陣震顫,然後一個白天還見過的眼熟傢伙輕巧的從樹上跳下來,一個完美的受身歇力輕巧落地,甚至都沒驚起地上的灰塵。
隨著對方動作飄揚的髮絲在月光下泛著冷光,當然,如果他不是雙眼緊閉估計就更帥氣了。
兩人就這麼看著這位疑似在樹上睡著了的青年眼也不睜的背對著兩人,直接向著警校圍牆的方向筆直的走去。
本來還想看看這傢伙能幹出什麼事的降谷零看著對方馬上就要撞上圍牆了,最終還是好心的上前去拉住了對方的后衣領。
感受到身後傳來的阻力,對方直接停在了原地。
降谷零看著對方依然緊閉的雙眼一時之間竟分不出他是真的夢遊還是裝的夢遊。
最終他也只是嘆了一口氣,輕輕的搖晃了一下對方,試圖叫醒沉浸在睡夢裡的這位青年。
從另一邊湊上來的松田陣平對他搖了搖頭:「你這樣叫不醒他的,白天入學典禮的時候我看見過他。」
「在那種環境下這傢伙都能秒睡,那老頭在台上說的那麼慷慨激昂都沒能把他從夢裡帶出來,就別說這種溫柔的方式了。」
————
於是被松田陣平大力搖晃給喚醒的player,剛睜開眼看到的就是兩張逆著月光的陰沉著的臉,這兩張臉上還有些血跡。
此時此刻他們的眼睛緊盯著自己,一股危險的氣息隨之彌散開來。
一副殺人兇手發現了案發現場還有目擊者的時候的表情,剛剛睡醒,意識還有些不清楚的player出神的想到。
幾人相顧無言。
最後還是降谷零對著這位兩次人生中唯一的變數,露出了一個曾經屬於波本的蜂蜜般甜蜜的笑容,率先開口:
「這位,堪解由小路同學。」
「已經半夜了,你在樹上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