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成蛇的第二十一天~
山洞中,姮娥正雙手搭在結界上給結界加固不然九嬰有機會破壞結界。
只見她手腕上的狼牙手繩突然一亮,對面傳來了聲響,「九嬰死了,回來吧。」
姮娥垂眸看著狼牙手繩一眼,她自然知道對面傳來的是大羿的聲音。
只不過這聲音聽著比他平日說話還要低沉幾分,似有什麼情感被他刻意壓了下來,語氣充滿著隱忍。
「我知道了,這就帶人下來。」
姮娥雖語氣平靜,可她心裡大概也猜到了結果。
等姮娥帶著人下來的時候太陽已升了起來。在這明亮的白晝她得到了一個消息——
阿文死了。
她見到了阿文的屍體,哪怕是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這個人也還是笑著的。
他笑的模樣宛如春風,可如今卻是再也見不到了。
大羿將阿文和那些死去的女媧巫祝埋在了一起。
這還是白貞貞第二次經歷到有人在自己面前死亡。
上輩子在現代的時候她可沒有這種經歷。
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是在她那位盜取功法的師弟身上,而現在是阿文。
這兩個人都是她親手埋的。
準確地說,阿文是他們幾個人一起埋的。
他們將阿文臉上的血擦乾淨,為他換了身乾淨的衣裳。
一身的白衣,符合他溫和的性子。
白貞貞還沒見過阿文穿白衣的模樣,沒想到這第一次見居然也是最後一次見……
將阿文下葬前,大羿雙指併攏將靈力聚集準備讓阿文能夠順利前往下界。
可直到他將雙指放在阿文的眉心處他才皺眉道了聲:「不對。」
眾人都還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中,小青蛇好奇問了句:「不對?什麼不對?」
「阿文的魂魄不在。」
聽到了大羿的話,姮娥頓時一怔。她隨即也將自己的雙指搭在阿文的額上。
「這怎麼可能呢……」她呢喃了一聲。
人族在死後魂魄應該會困在體內等待巫祝將魂魄送往下界才是。
如今阿文的魂魄不在,證明什麼?
要麼就是他的魂魄不用通過任何人就能直接前往下界進入輪迴,要麼就是……他已魂飛魄散。
六金烏沉著臉手指動了動,待算出了阿文的魂魄在何處后,他的面色才逐漸緩和。
「放心,阿文的魂魄已入了輪迴。」
有了六金烏的話,眾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若是魂魄入了輪迴就代表,阿文總有一天會回來的。
身為巫祝,若不是他主動放下責任否則哪怕是入了輪迴他總有一天還是會記起一切重新擔起這巫祝的責任。
看著阿文安祥的模樣,大羿心中有了個決定。
「既然如此——」
他將阿文頭上的額飾取下,不知道念了個什麼咒,那額飾上的藍瑪瑙竟閃了一下。
「這瑪瑙上有了阿文的氣息,若是他在附近這瑪瑙必會有感應。」
這樣的話如果阿文回來了他們就不怕找不到他了。
那額飾被大羿給收了起來,待知曉了阿文會回來的事後眾人的心情平復了許多。
等將他埋葬的時候,白貞貞還有種錯覺覺得他可能只是睡著了而已。
看著那眼前的墓碑,白貞貞腦子閃過的都是阿文前輩的畫面。
她雙膝跪在了那墓碑前對著阿文重重地磕了個頭,這是她作為晚輩給阿文前輩的尊敬。
大羿問她明明認識阿文不久,為何對他情誼如此之深。
白貞貞回了一句:「我與阿文前輩雖相識數日,卻從他身上學了不少。比起那些相識幾年僅是問候幾句的點頭之交,阿文前輩更令我敬佩。」
有些人認識的時間不長卻可以相處得毫無負擔,願意花時間耐心同你相處,而有些人認識了幾年卻連你喜歡什麼都不知道。
阿文前輩和她以前認識的人不同。
明明才認識不久,可他從來沒有顯擺自己有多厲害,毫無保留地將自己會的傾囊相授。
她知道,不僅是阿文前輩。大羿前輩和六師叔也是。
能認識這些前輩是她白貞貞的一大幸事。
她剛開始接觸修道,對於許多事都不是很明白。能遇到像這些前輩還有她師父這樣的名師指點簡直就是她前世修來的福分。
名師難求,她白貞貞何德何能遇到那麼多名師?
即遇到了就不能辜負這些名師的期望。
她會讓阿文前輩看見,自己未來的進步。等到他回來的時候能說一聲:小白蛇比之前強多了。
不只是阿文前輩,大羿前輩,姮娥前輩還有六師叔她都不會讓他們小瞧自己。
倘若她能再強一些,或許阿文前輩就不會……
看著白貞貞跪在阿文墓碑前如此認真,小青蛇便拍了拍她的肩語氣柔了許多,「你要不好好休息吧?比試的事不急,我可以等的。」
比試?
白貞貞眼眸亮了亮,她差點忘了她答應過等除掉九嬰后就和小青蛇比試。
「不用。」
白貞貞站起身,「我說話算話,既然答應過你就不會拖著。我就與你比試一回,倘若這次你輸了就回到你的洞府內好好修鍊,五百年之內不得出來。」
她自然知道小青蛇不可能勝過自己,讓她待在洞府也好。
小青蛇心浮氣躁,勝負欲強,關在洞府好好修鍊五百年或許可以磨一磨她的性子。
對於白貞貞的規矩,小青蛇沒有半點異議她依舊是那副滿身傲氣的模樣點頭,「這可是你說的。倘若我勝了,你也得關在洞府里五百年不得出來將這桃山大妖的位置讓給我。」
「一言為定。」
為表示公平,白貞貞並沒有用素靈。
她將素靈用術法收起,在眾人的見證下和小青蛇開始了比試。
這次她並沒有心軟,也沒有手下留情,僅是一招就將小青蛇打趴下。
小青蛇並沒有受傷,在被打趴下的那一刻她依舊無法相信自己居然那麼快就輸了。
她抬頭就見到了白貞貞神情嚴肅道:「你輸了。五百年,可算數?」
小青蛇心有不甘可也不是反悔之人。她雙拳緊握,「五百年就五百年,你可別得意,早晚有一天我會打敗你。」
和之前一般氣勢十足,哪怕是離開的時候她也完全沒有一絲失落走得很是爽快。
或許,這就是妖族直爽的性子吧。
看著小青蛇離開,其餘人什麼都沒說。
畢竟在場的人都看得出來白貞貞這是為了小青蛇好。
等到小青蛇遠去后,大羿才緩緩上前。他手裡拿著個小匣子往白貞貞的方向遞去,「小白蛇,這東西給你。」
白貞貞將匣子打開后就見到了那顆發著光的珠子。
這是……
「前輩,這東西貴重,我收不得。」她連忙把匣子蓋上想將這東西退回去。
見到白貞貞的反應大羿微微勾唇,「讓你收著就收著。這東西人族用不上,你這次幫了忙又喚我前輩,不給你點東西倒是對不起你了。」
「這……」
見白貞貞猶豫,六金烏便開口,「收著吧,這也是你師父的意思。」
當初須菩提祖師幫他治療那些被太陽灼傷的小妖,提出的條件就是希望他可以帶白貞貞去歷練以及將九嬰的妖丹給她。
這條件任誰看來都是獅子大開口,可六金烏卻絲毫不猶豫地應了下來。
妖丹這東西對於神族無用,既然無用給他的恩人倒也不是什麼大事。
況且如今她除九嬰有功也不算白得此物。
聽到了這是她師父的意思,白貞貞這才將這東西收了下來。
晚間,部落的人們全都聚集在一塊兒,圍在了篝火周圍。
每個人手中都拿著一碗酒。
這酒是阿文的珍藏佳釀,大羿沒有忘記答應阿文的事,在埋葬阿文後就把這佳釀給挖了出來。
眾人圍在篝火周圍很是嚴肅,雙手捧著碗一齊將這酒倒在了地上。
這是他們對阿文表達的尊敬之意。
這些人對阿文雖然敬重,可當姮娥將他們帶下山後,知道九嬰已除,他們第一個感想的卻是姮娥。
儘管他們敬重巫祝,可他們依舊不相信同為人族的巫祝能救他們。
姮娥試圖解釋,可最終他們只願意相信自己相信的,不管姮娥再怎麼解釋對他們而言都沒用。
最終只有一個孩子拉了拉姮娥的袖子,「天神姐姐,我知道的,是阿文哥哥救了大家。」
這個孩子就是先前被阿文護著的孩子,姮娥對他有點印象心中不禁感到心寒。
事實擺在眼前,可人族卻選擇不去看蒙蔽自己的雙眼,還不如一個孩童看得透徹。
天神,也有弱者。就像她一樣,在關鍵時刻幫不上什麼忙……
姮娥往大羿的方向看去就見到他一個人坐在一旁。
篝火還在燒著,周圍都是部落人族的喧囂之聲,點點火星在周圍發出了絲絲亮光照亮了他的臉龐。
他手中拿著一小壇酒,看那攤子的樣式應該也是阿文的佳釀之一。
大羿看著眼前燒著的篝火,夜色中姮娥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見到他大口大口地喝著酒。
儘管阿文之後還會回來,但他的死終究還是對大羿造成了影響的吧……
姮娥緩緩走到了大羿面前,將之前他給自己的手繩摘下遞到他的面前。
「我要離開了,這東西還給你。」
看著眼前多出來的手繩,大羿微微抬頭就見到了姮娥。
他並未接過,姮娥就一直將手繩舉著,直到她聽見大羿的聲音,「不過是個小玩意兒,你要是喜歡,送你也無妨。」
聽說他不在部落的時候,姮娥天天看著那手繩。雖然他不覺得這個手繩好看,但是姮娥能夠一直看著就代表她喜歡的吧?
火光將大羿的臉照得明亮,唯獨呢一雙眼睛姮娥看不清。她不知道大羿說這話出於什麼情緒,可在聽到了這話后她還是將手繩給收了回去。
她坐在了大羿身旁半響不語。她沒主動開口,大羿也沒什麼話同她聊就接著默默喝酒。
可能是她離大羿的距離比較近,在大羿喝酒的時候她好像聞得到酒的香氣。
酒香令姮娥感到臉上有些微熱,她雖未飲酒卻像是喝了酒的人一般頭開始有些暈。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說出了那三個字,「對不起。」
大羿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卻未有一絲僵硬。
在看不清大羿表情的情況下,姮娥聽到了他輕笑一聲:「怎麼?天神姮娥居然還會道歉?」
那調笑的口氣和之前阿文還在的時候沒有絲毫區別。哪怕是這樣,姮娥心裡還是有些過不去。
「如果我選擇留下來的話,阿文可能就不會……」
「不是你的錯。也不是阿文的錯。身為巫祝選擇保護人族,他沒錯。身為神族保護人族的你也沒錯。」
似是感受到了姮娥語氣中的愧疚,大羿的語氣逐漸認真了起來。「阿文是人族。」
「人族這一生的壽命短暫,能活到七十已是不易,健康者最長也活不過百年時間。身為巫祝,阿文已經活得比一般人長多了。這幾萬年,夠了。」
「我雖會難過,可也明白萬物終有一死的道理。六界中,沒人能逃過一個死字,哪怕是神族也有壽命到盡頭的時候,阿文一屆凡人又怎能逃得過?」
「沒人會怪你,你也無需怪你自己。」
說完后大羿又輕喚了姮娥一聲,「姮娥。」
「你可以當好一個天神,一個保護著人族,強大的天神。答應我,守護好這些弱小的生命,可以嗎?」
這次,姮娥終於看清了大羿的神情。
在看著人族部落的時候,她看著大羿的眼神柔和,那目光就像是在看著自己的孩子那般。
無論孩子做了什麼,他都能容忍、包容且為他們付出一切。
那一刻,姮娥甚至覺得大羿比自己更適合做一名天神。
在這種眼神之下,姮娥的語氣竟也奇迹般地溫柔了起來。
「好。」
不論是為了巫祝還是人族,她都會好好地守護他們。
因為阿文,也因為大羿。
大羿是個奇妙的人,白貞貞之前就懷疑過為什麼這麼拽的人能夠當巫祝,而且是活了幾萬年的巫祝。
直到後面大羿帶領著人族祭祀的時候,白貞貞才明白了為什麼天帝會讓大羿在人界如此之久的原因。
他們部落中的祭祀和白貞貞想象中的不同,沒有燒祭物也沒有殘忍的獻人為祭。
在篝火周圍,大羿帶著部落中的人開始動了起來,已自己的身體、歌聲作為祭來感謝幫助他們的天神。
那是白貞貞第一次見到大羿舞動,於跳大神什麼的不同,他的舞充滿著陽剛之氣,臉上掛著真誠的笑容。
在歌唱的時候,白貞貞甚至能夠感受到大羿的虔誠。
對於他的信仰,天帝帝俊的虔誠。
他很信任他的天神,更加相信天道的旨意。不管他在人前究竟有多狂妄,在天神面前他很謹慎也很恭敬。
和白貞貞之前所看到的大羿判若兩人。
或許也就是他對天帝的這種真誠打動了天帝,才能成為人族中最強的巫祝。
哪怕是最強的巫祝他也從來沒有用自己的力量欺負弱小,反而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給足了人族一切幫助,滿足他們所需。
能有大羿前輩這樣的巫祝,是人族之幸。
祭祀之後,大羿才將六金烏帶到一旁。
他找的位置很偏僻,沒有人會特意過來。
「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麼阿文會死?」
其他人也許不清楚,同身為天帝巫祝的大羿卻很是明白。
身為巫祝,若是沒有天神的旨意,巫祝……死不了。
如今阿文死了只能說是天帝的意思,或者說是天道的意思。
他身為天帝巫祝數萬年,知曉天帝的性子,天帝絕不會讓自己的巫祝死於這種場面。
所以……是天道。
「天地萬物都有秩序,天道自有它的意思。當初在小青蛇身上你應該看出了點東西。」
當初見到了小青蛇的第一眼,大羿就看出來了她日後可能會引起人界一場浩劫。不僅如此,他隱約間還看到了她會和阿文有所牽扯。
當時他以為自己看錯了,現在想來他看的可能一點都沒錯。
大羿沉默了許久才肯定道:「天道想讓阿文成神。」
六金烏挑了下眉不置可否,「我什麼都沒說。天道豈是可以隨意揣測的。」
雖什麼都沒說,可一舉一動包括他的語氣都證實了大羿的猜測。
看懂了六金烏的意思,大羿也釋然一笑,「當然,不敢揣測天道的意思。」
遠處似乎傳出了一陣女聲,眼前的人轉過身去很快就消失在大羿的視野中。
大羿的耳邊只留下了一句話,「小白蛇在等我,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