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蘇格蘭完全沒想到自己會得到這樣的回答。
說真的,在他心中君度回答「真的完全就是因為Gin」的可能性都比因為錢要來得大,畢竟比起他對琴酒的過度迷戀,君度對金錢的態度可以說是沒有態度,有一瞬間蘇格蘭都覺得他在耍自己了。
好在月影輝也還沒說完,他甚至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才接著開口。
「既然你看過我的資料,就應該知道我是個天才,」君度看向他,說出來的話一點也不謙虛,但蘇格蘭知道這是事實,所以倒也沒覺得怎麼樣,「對於天才來說,什麼是最絕望的呢?」
月影輝用一種漫不經心似的語調說著。
「有些人非常努力,但就是沒有才能,這當然讓人唏噓。」
「還有些人空有才能,卻沒有將之充分發揮的勤奮,這也令人嘆息。」
「另一些人有才能也夠努力,但沒有夢想,滿足於平凡的生活,他們足以取得世俗意義的成功,對個人來說這已經足夠好了,但了解那份才能的人還是會有點惋惜。」
「但最糟糕的,」男人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是你有才能,有努力,有夢想……」
「——但是沒有錢。」
「如你所知,這就是我的人生——遇見Gin之前的人生。」蘇格蘭有一瞬間感覺君度又要開始傳教了,但是他沒有,他嘆了口氣,神情變得無趣起來。
「我也可以說是因為只有組織能夠承載我的夢想,因為boss有著和我類似的願望,因為這裡很自由很方便,」君度一臉無趣地托著下巴,「但是歸根結底,如果除去Gin,再除去我的所有自我粉飾,那麼就是因為錢。」
「因為組織有很多錢並且願意交給我來用,因為我需要很多的錢,僅此而已。」他看起來完全沒有了方才的興緻,站起身走向一旁的儀器,「如果你想要知道更多,那麼沒錯,假如在遇到Gin之前我能遇到一個足夠有錢的其他什麼公司,我也會好好乾的。」
「但是,」他帶著自嘲笑了一下,「我這不是都沒能幹成嘛。」
諸伏景光看過月影輝的資料,所以知道他在說什麼,而當你面對一個接連干倒了九家工資的倒霉鬼,哪怕是神經再大條的人也說不出「為什麼不再努努力呢」這種話來,更何況是和神經大條這種形容沾不上邊的蘇格蘭。
他只能略顯蒼白無力地說:「這裡對你而言……會不會有點不習慣?」
畢竟是規規矩矩生活了二十八年的人。
「怎麼會呢?」月影輝抬起頭,露出了燦爛的笑,「組織能夠承載我的夢想,boss有著和我類似的願望,這裡又自由又方便,怎麼會不習慣呢?」
「最重要的是,」他滿是幸福地說,「這裡有Gin啊!」
蘇格蘭還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反應,君度已經開始看錶:「完了,浪費太多時間了,咱們快點開始吧,今天又要加班了!」
於是他在心裡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進入了遊戲倉。
琴酒從隔壁房間走出來,拐進月影輝所在的實驗室。
不出他所料,本堂瑛海接受現實的速度很快,可能是因為這個情況她已經預演了好幾個月,也可能是因為艾利克斯的存在,琴酒不是很在意原因,處理好這件事之後他就準備來找月影輝告別——他也還有很多事情要忙。
但在進屋的那一刻琴酒感覺到了微妙的不對勁。
因為在按時服藥,月影輝已經不會再有一點情緒波動就搞得信息素亂動了,但是琴酒實在是太熟悉他了,哪怕不靠信息素,只是看他的舉止都能感覺到不對勁。
君度竟然會在工作的時候心情不好,這讓琴酒難免有點驚訝。
雖然在琴酒進來的那一瞬間他的心情就明顯地好起來了,但是這並不能掩蓋他之前的狀態。
原本想著打個招呼就走的琴酒改變了計劃,他走到月影輝身邊,看著大屏幕上正在隨著君度的指揮進行測試的蘇格蘭,看完了一整個「激光切割拼貼裝置」的測試。
蘇格蘭得到了短暫的中場休息時間,屏幕上的他開始閉目養神,而君度雙眸閃亮地看向琴酒:「你喜歡這個嗎?」
「不,太麻煩了,」琴酒說,他還是更傾向於簡潔一點的武器,「你們聊了什麼?」
月影輝顯露出很明顯的無趣表情,他沒有回答,而是轉過辦公椅,讓自己正對著琴酒,然後突然伸手摟住他的腰一用力,把自己拽到了琴酒身上。
好細。月影輝有一點恍惚地想,他的臉貼在琴酒腰側,眼睛盯著銀髮的發尾,拖長了聲音:「你的頭髮又長了。」
在君度這一連串有點突然的動作之中琴酒連眉毛都沒動一下,他垂下眼看向貼在自己身上的人毛茸茸的後腦勺,順著改變了話題:「好幾個月了。」
「下次要剪的話,我來幫你剪好不好?」月影輝一動不動地問。
琴酒不理解這人對自己頭髮的執著,但是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於是他無所謂地回答:「隨你。」
月影輝高興起來了,他把頭轉了一個方向,依然貼在琴酒身上,但是仰起頭看向他,那頭半長不長的頭髮蹭在身上的感覺讓琴酒微妙地有點想笑。
「我不想吃藥了。」這傢伙黏黏糊糊地說著,完全是一副撒嬌的口吻。
阻斷藥物的效果好得驚人,月影輝不僅自己的信息素不會亂飄了,他對其他人信息素感知的能力也大幅下降,本來這不算什麼,畢竟他也不靠這個幹活,但是本來琴酒就不是會放任信息素的類型,現在就連撲在他身上都難以感覺到信息素的氣息了,這讓月影輝很是憂鬱。
琴酒根本沒有對他的抱怨做出任何反應,反而看向屏幕上的蘇格蘭,又把話題拉回去了:「你們聊了什麼?」
「我問他為什麼不殺了我,他問我為什麼會加入組織,」月影輝這次正面回答了,又在琴酒身上蹭了蹭,「真討厭,一直提醒我自己變成了個壞蛋。」
竟然是因為這個原因嗎。琴酒感到有點稀奇,月影輝可從來沒有表現出一點對加入組織的不適應,倒不如說因為他過於順滑了還曾經引起過懷疑。
結果其實是反應過於遲鈍嗎?
「可是我也當不了好人吧,」月影輝看向琴酒,這個上仰的角度讓他鋒銳的眼眸也愣是帶出了幾分圓潤的幼態,「如果沒有遇到你的話……一定會變成更為可怕的那種……」
琴酒終於切實地笑出來了:「原來你知道啊。」
圍著他打轉的貓咪,原來知道自己是只怪物啊。
「我又……」那雙眸子垂下去了,硬拗出來的幼態也跟著消失,「我又沒有遲鈍到那個地步。」
月影輝的情商堪憂,但是智商從來不低,哪怕不能從別人對自己的態度看出端倪,靠分析自己也不難得出結論,手上握著權力的人不會因為被小心呵護就忘記權力的分量,他只是不願意去想,也沒必要去想。
可是突然間被一段無關的對話揭了底。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種微妙的情緒是怎麼回事,明明都是些早就知道的事情,可是一旦□□裸地展現出來,就好像打破了什麼東西一樣,讓他非常的不習慣。
琴酒饒有興緻地看著月影輝的表情,終於抬手落在他後腦勺的位置揉了揉,君度的頭髮看起來蓬鬆柔軟,其實硬得有點扎手,就好像再怎麼偽裝也不可能變成家犬的野獸。
被這樣評價的男人卻因為這個舉動而像只徹底的家貓一樣舒適地眯起了眼睛,甚至發出了傻乎乎的笑聲,他轉頭把自己的臉完全埋進了琴酒的衣服里,喃喃的重複:「所以我不想吃藥了嘛。」
「等你的遊戲告一段落,」琴酒仍然沒有接話,而是說道,「一起去出任務吧。」
「真的嗎?!」月影輝瞬間鬆手,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可以嗎?!」
「你不是一直在練習嗎?」琴酒笑了一聲,「雖然不可能去現場……自保總能做到吧?」就是不會用槍有點麻煩。
如果不是在吃藥的話現在屋裡一定都是信息素了吧?琴酒不得不承認那樣也挺有意思的。
「我可以!」月影輝大力點頭,「我會做好準備的!我這就繼續幹活!」
心情達成一個飛躍的他終於想起來自己還有事要做,月影輝看了眼屏幕,預定的休息時間應該早就過去了,蘇格蘭似乎有點疑惑,但是因為剛剛開始休息的時候月影輝關了雙方的通訊,他並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此時似乎正在猶豫要不要退出遊戲。
月影輝連忙操作數據把下一個項目發過去,然後就要打開雙方的語音通訊,這時候琴酒突然按住了他的手:「對了。」
他看著那雙有些疑惑的眼眸慢條斯理地說:「你可以和蘇格蘭……談談波本。」
月影輝依然沒有明白,但還是點了頭,於是琴酒轉身,不帶留戀地離開了。
「下次見!」君度在他身後招手。
結束工作剛出遊戲倉的蘇格蘭看到君度一臉深沉地看著自己。
「你知道嗎?」男人目露沉思,「波本一直在找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