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隻愛麗絲

【九】

「什麼——？！」

一回家就聽到爆炸性消息的沢田綱吉，嗓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個度：「讓、讓愛麗絲和我一起去學校上課？！」

「你在開什麼玩笑Reborn，愛麗絲完全沒辦法到人多的地方生活吧！」

作為一個被Reborn迫害許久的人，沢田綱吉深知自己這位家庭教師有多亂來，雖然平時也一直被迫度過亂七八糟的每一天，但今天這件事對他來說，就算是Reborn，也可以稱之為「離譜」的程度。

首先，愛麗絲只是個人偶這件事大家都知道。

她的身體關節要時刻注意，平時稍微使點力就會被扯掉，學校里那麼多人，還有體育課，游泳課，社團活動什麼的，愛麗絲去學校的第一天，不出意外就會暴露。

其次，人偶就算是到了學校，也完全聽不懂老師在講什麼吧？

依愛麗絲對學校的嚮往程度來看，她到學校對學習這件事絕對是非常上心的，和一個極度想要學習又完全對學習一竅不通的人偶和一起……

沢田綱吉已經可以想象出未來自己被愛麗絲糾纏著，痛苦的每一天。

學校是他唯一可以得到片刻安寧的地方，在學校也要每天看到愛麗絲想想都頭痛。

最重要的是……他自己的學習成績那個樣子，要怎麼教愛麗絲功課啊！

所以，即使Reborn的態度再認真，沢田綱吉依舊是堅決反對。

「我是絕對不會讓愛麗絲到學校來的！」

Reborn眨了下那雙黑色的眼眸：「愛麗絲她認識字哦。」

沢田綱吉：「？？？」

Reborn嘴上往上揚了揚，繼續開口道：「我已經替你測試過了，她起碼有幼稚園以上的基礎知識。」

沢田綱吉：「……」

他純凈的眸子逐漸被一抹名為「恍惚」的神態所取代，甚至開始產生自我懷疑：「為什麼人偶會認識字？」

不對！

「就算是幼稚園畢業，我上的可是初中，愛麗絲也沒辦法跟上進度的，更別提她只會給我製造麻煩了，我可不想變成同學們口中奇怪的人啊。」

差點就被帶進去了。

「我已經為愛麗絲拿到入學通知了，校服也準備好了。」

沢田綱吉：？！

「明天早上，記得帶愛麗絲一起去學校。」

「你最初開始就完全沒想要跟我商量吧？」沢田綱吉跪坐在地上，臉上寫滿了悲催：「說到底，為什麼Reborn你要幫愛麗絲入學啊！」

「嗯？」正欲離開的小嬰兒腳步一頓，無聲地勾起唇角：「當然是為了鍛煉你對突發事件的處理能力啊。」

——絕對不是為了看戲。

沢田綱吉：「……」純粹就是想捉弄他吧。

作為對上學充滿期待的少女，愛麗絲在拿到校服的第一時間，就讓碧洋琪幫她換上了。

由於已經步入九月份，學校就將秋冬季校服連同夏季校服一同給了她，現在的天氣還用不到冬季校服，愛麗絲就換上了夏季校服。

白色的襯衣和灰色百褶裙，裙子偏短，碧洋琪給她找了能遮住膝蓋處關節的長筒襪。

除此之外，愛麗絲最喜歡的是校服領口系著的紅色蝴蝶結，她舉著手中的蝴蝶結，指向自己的頭髮：「這個，愛麗絲要綁到頭髮上，這樣會比較可愛！」

碧洋琪忍不住笑了：「那是領結，不能綁到頭上，如果你想要頭上戴的蝴蝶結，要去買蝴蝶結的髮飾。」

人偶都是這樣在乎自己外表的嗎？

明明連人類的生存方式都不太懂，卻能無比自然的說出「這樣會比較可愛」的話。

愛麗絲：「蝴蝶結髮飾！」

像是聽到什麼非常振奮人心的消息，她一下子激動起來，拿著蝴蝶結領帶就跑了出去，走廊上傳來她漸行漸遠地呼喊：「綱君，綱君~！」

房間內。

剛得知要帶愛麗絲去學校的沢田綱吉正一臉頹喪，少女那輕盈又歡快的聲音，便隔著一段距離傳過來。

他抬起頭，看到她穿著並盛校服，手中還拿著校服的紅色蝴蝶結領結。

愛麗絲在他面前停下：「綱君，愛麗絲想要蝴蝶結髮飾！」

她的語氣太過理所當然，非常直白的表達出了「給我買禮物」這樣的訊息，沢田綱吉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皺起眉。

沉浸在即將去學校和擁有蝴蝶結髮飾的愛麗絲並沒有發覺他的不對勁，繼續舉著那個紅色蝴蝶結對他說：「愛麗絲想要，這樣，愛麗絲就會變得可愛了，愛麗絲想要可愛一點。」

這樣，就會有更多人喜歡愛麗絲了！

「我沒有那種東西。」

少年過於平淡的語氣讓她一下子愣在原地。

愛麗絲歪著頭，語氣遲疑著，很小心地問：「不、不可以買嗎？」

一直溫和又縱容她的少年，在此刻似乎終於爆發了。

「為什麼我要一直給你買東西啊？我，完全沒有錢好嗎？」

之前的零花錢也全部給她買裙子用了，接下來兩個月還不知道要怎麼辦。

愛麗絲到底跟他有什麼關係嗎？

就因為她單方面的把他看待成所謂的「父母」，他就要為了她付出一切嗎？

他根本沒有這種義務吧！

Reborn也是，碧洋琪也是，大家全部，為什麼突然就接受了愛麗絲，又把愛麗絲丟給了他？

愛麗絲最開始就不是他要撿回來的吧？

想到這裡，沢田綱吉對這幾天被攪的亂七八糟的日常愈發不滿起來，連帶著表情也有些不好看，眉梢緊皺。

「……」

愛麗絲沒有說話，她被嚇到了。

在她的認知範圍內，沢田綱吉是個非常好的人，如果給「好人」做個排名，那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把他排到全世界第一位。

所以，當這個唯一的好人，看起來十分生氣地告訴她，自己實際完全不想給她買東西時，她害怕極了。

過了許久。

愛麗絲顫抖著手收回那個紅色蝴蝶結，極為小心的語氣：「對不起。」

「是愛麗絲做錯了。」她垂著腦袋，情緒十分低落：「愛麗絲不要蝴蝶結了。」

「……」

彷彿一瞬間世界上的一切都停擺，眼前各色的畫面逐漸抽離，褪色，變成最原本，空洞的純白。

安靜到有些可怕。

他在幹什麼啊！

愧疚感和懊悔幾乎淹沒了他，明明不是這樣的。

是他自己願意留下愛麗絲的，是他親口對愛麗絲承諾，不會趕她走的。

一直以來，愛麗絲的所作所為，全部都是在他自己的默許下。

她只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人偶，或許，根本不知道，錢是會沒有的。

她願意依靠的人只有他。

所以，有想要的東西，會第一時間奔赴而來向他索求，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

可是……他卻因為上學的事情單方面遷怒了愛麗絲。

她明明都不明白的。

當強烈的愧疚感褪去，他第一時間伸出手，拽住近在咫尺的衣角：「對不起愛麗絲，我……」

「不難過，不難過，綱君不要哭，也不要生氣……」

少女的聲音快了一步自他頭頂響起，有很輕的觸感落在他額前的髮絲，他抬起眼瞼，瞥見她白皙的手指。

愛麗絲很小心地拍著他的髮絲，近乎自言自語地喃喃：「綱君不要不開心，對不起，都是愛麗絲不好，綱君什麼都沒有做錯哦，你超好的。」

所以。

「不要難過啦。」

聽力似乎被放大，她說的每句話都清晰地傳入耳中，些許溫柔，又帶著些許少女的清甜，幾乎全是安撫的意味。

藏匿於那份令人感到安心的溫柔之下的，是他都能感知到的失落和難過。

良久，她放下手，很是抱歉地說：「愛麗絲不知道錢會沒有，對不起……」

「愛麗絲已經不需要蝴蝶結了，綱君不要生氣。」

『該難過的人是愛麗絲吧？』

他望著那雙湛藍的瞳孔，恍惚覺得，那裡此刻應該是朦朧的，氳氤著水霧。

可愛麗絲是人偶，他看不到。

他拉著少女在自己面前蹲下，與她面對面，離得很近的距離，那張看起來笑容有些詭異的臉，竟顯得自然起來。

「愛麗絲想去學校嗎？」他刻意放輕聲音，讓自己的態度溫和下來。

「想去。」愛麗絲小弧度地點頭，「愛麗絲喜歡方形的東西，學校里有很多房子，還有好多愛麗絲沒有見過的東西。」

「最重要的是，可以每天都和綱君在一起啊。」

最後，她輕輕地笑了起來。

她講話的語調有點像是小孩子，可愛的過分。

沢田綱吉沒忍住，跟著彎了彎唇角，連帶著語氣也被同化了一部分：「但是……Reborn說愛麗絲你只有幼稚園的水平。」

「可是愛麗絲識字的，Reborn說識字就可以去學校了。」

「愛麗絲是人偶吧？為什麼會識字？」

「唔……」

小姑娘再次猶豫起來，「愛麗絲沒有告訴Reborn，綱君，會保守秘密嗎？」

沢田綱吉：「……」

這個人竟然敢在Reborn面前撒謊嗎？！

「愛麗絲可以先告訴我嗎？」關於她的問題，他選擇無視掉。

愛麗絲想了想，毫無原則的同意了。

「就是，愛麗絲從有記憶開始，就和別的人偶不一樣了，愛麗絲很聰明的，會講話，還能行動，還認識字！」

沢田綱吉：？

為什麼她敢在Reborn面前撒謊的原因找到了，是因為她自己也不知道。

他一時哭笑不得：「我知道了，總之，愛麗絲是個很厲害的人偶對吧？」

愛麗絲又糾結了。

「Reborn今天說，愛麗絲……可能不是人偶。」

沢田綱吉：？！！

「Reborn問愛麗絲為什麼要成為愛麗絲人偶。」

什麼意思？沢田綱吉突然就開始無法理解了。

他竟然有一天不能理解愛麗絲說的話！？

「愛麗絲也想不出來為什麼。」她的語氣十分困惑，「於是，『愛麗絲也不知道哦』，愛麗絲這麼回答之後，Reborn突然就這麼說了，『你可能不是個人偶』。」

「Reborn，好奇怪對吧？」

不，你們兩個人都挺奇怪的。

「那個，愛麗絲還記得，你之前待的地方嗎？在路邊碰瓷之前？」沢田綱吉想起Reborn剛才告訴他的，愛麗絲有個倒霉鬼主人的事情。

果不其然，少女立馬興沖沖地答道：「愛麗絲記得！」

「我們……」他猶豫著，「去看看？」

愛麗絲毫不猶豫點頭，她一向如此順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