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畏懼

「別拒絕的這麼快嘛！」面對影的回答,溫迪看上去毫無意外，「其實當明星偶像之類的真的很簡單哦，只要和當執政官時一樣行事就好啦！」

「這怎麼會一樣？」影被他的言論震驚到了。雖然早就知道風神的執政方式過於獨特,但她著實沒想到在對方眼裡這兩者竟然會有相同之處，「我等是人類的引領者,而非供他人娛樂的優伶！」

「好了好了,小影，不要再說了。」旁觀多時的真眼見影被氣到口不擇言，連忙出聲阻止。

被影的評價牽扯到的溫迪卻並沒有生氣,而是摸著下巴望著她：「原來小影你是這樣看待明星的嗎？」

影看了一眼身邊的真，沒有再接他的話，可面上的神情分明是不服氣的。

她記起前世的時間太早了。這漫長的記憶和特殊的身份讓她的目光望得比同齡人更遠。在周邊的少年人們還在試圖尋找一個可以模範崇拜幫助自身建立起人格的存在時,性格觀念已經定型的影便成為了其中的異類。

這固然是祝福，亦是漫長時光加諸於她身上的詛咒。

也正因為如此,正因為此前幾千年她一直是他人眼裡的標杆,所追逐的唯有真一人，接受這份記憶的她更不能理解為什麼這些少年人會喜歡一個被塑造，被歪曲，被謊言包裹著的形象。

更別說，這些「偶像」在她眼中根本毫無追逐崇拜的價值。

即無信念,亦無力量，光光因為虛擬的形象,亦或一張皮囊便被人崇拜,當真十分可笑。

但本著尊重他人選擇的原則,她平時並不會把這點異議說出口,就算是雷潤選擇向演藝公司投簡歷,她也不會多說什麼。

可她不能接受真和這樣的存在划等號。

「抱歉,因為這個家裡有一個孩子十分喜歡明星，小影不太看得慣她的這種愛好，所以有些意見。」明白影所想的真轉頭替妹妹發話，尋了個借口向溫迪解釋著。

「誒？是這樣的嗎？」溫迪好奇地向著房門處張望。

「嗯。那是一個很有天賦的孩子呢。小影都稱讚她在刀法上有自己的體悟。但她對各類影視節目的興趣比對刀法大多了。」真搖著頭，分明是在說著自家孩子的缺點，可語氣里卻無意識帶了幾分寵溺，「還是最近她才肯跟著小影練習呢。」

聽見真談起雷潤來，影的神色緩和了幾分，不再試圖和溫迪爭論「明星」的價值所在，轉而無奈地評價：「她若是早日跟我學習，也不至於現在在體能上受挫了。」

「不過對於這個提議呢，我覺得，其實還有別的方法吧？」真話題一轉，那雙氤氳的紫色眼瞳里跳動著微不可見的雷光，「如果只是要讓這個世界的人們對我們有更多的了解，不必非得我們自己站出來吧？」

溫迪深深看了她一眼，隨即笑了。

「這是最簡單的辦法嘛。」他點點自己的下巴，「其他的辦法都太麻煩了，勞神又勞力，還要顧慮『他們』……」

「想想就覺得提不起幹勁了。」本來坐著的風神緩緩癱了下去。

影微微皺起眉。

「你說的這個『他們』，到底指的是誰？」

「啊？我還沒說嗎？」溫迪忽地直起身，望著一臉疑問的影。

「你之前一直沒有提過。」影搖搖頭。

「哎呀，我竟然把最重要的事給忘了。明明老爺子找我就是為了這件事。」

他指指影手中那碗涼了的桂花酒釀圓子：「我之前是從老爺子那裡過來的。他讓我給你們帶幾句話。」

「我們其實並沒有失敗，『世界樹』已經成功在這個世界紮下根了。

「這個世界的原住民已經發現了祂。他們正在研究祂。

「你們一直在剿滅的魔物就是他們研究的副產物。而他們的成果，你們也已經見識過了。」

影失聲應道：「你是說……」

「啊，就是上次那場魔神意識引起的颱風。」溫迪點點頭，「我不知道他們.52GGd.怎麼做到的。但你們也知道啦，這個世界的人，沒有解決後果的能力。」

「所以你們之後要特別注意點哦。

「畢竟，他們已經把那道縫隙撬開了呢。」

「然後剩下的就是我的私人告誡了，」他斂下眉眼，長長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沖淡了那股少年稚氣，「老爺子會知道這些，其實不是自己問出來的，而是被人找上門了。」

「這是什麼意思？」影還有幾分疑惑，真已經眯起了眼睛。

「就是指他的身份已經被那些人發現啦！」溫迪笑眯眯地望著影。

「被人發現……這是件不好的事嗎？」影疑惑地反問。

溫迪搖搖頭：「不一定哦。」

「可是我之前說的那個故事，就是對方試圖給老爺子定下的結局呢。」

殺氣。

凌冽的威勢撲面而來，仿若面對千軍萬馬，仿若面對那能劈開天地的一刀。

窗外陰雲瞬間聚集起來，風也變急了。無數的雷光在雲層間遊走。

縱使對面之人沒有動作，手中也無刀。

她終於明白了，那個故事其實和她自身息息相關。

溫迪托著下巴望著影，有幾分感慨。

雖然很理解小影的心情啦，可她這樣，真的不會太過顯眼了嗎？

所幸他看見了真的手。

指尖是淺淡如繁櫻初綻的粉，五指比起常年握刀的影更為纖細修長，看上去沒有任何力量。

但當這隻手虛虛搭在了影的肩上時，窗外的雷霆也隨之沉寂。

溫迪把目光收回，繼續自己被那雷鳴打斷的話語：「老爺子已經被人監視了。」

「真，還有小影。你們還是注意點比較好哦。」

影沒有說話，是真點點頭應了他這句提醒：「我們會注意的。」

傳完話后的風神愉快地站起身：「既然話都帶到了那我就不多留啦。」

他走向窗戶，正要向外飛，動作卻頓住了。

「咦？」

溫迪收回手，一滴小小的水珠潤濕了他的掌心。

「下雨了啊。」

這雨來得悄無聲息，朦朧白霧升起，籠罩了整片夜色。遠處的燈光閃滅，在煙氣里模糊成搖擺不定的殘影。

風撲向溫迪，在他身前堪堪停下，那自北方而來的寒氣卻糊了風神一臉，讓他猛地打了個噴嚏。

秋雨過後，便是冬天了。

葉落。刀光橫斬而過，還未觸到那片落葉便已然將它撕裂。

影無意識地揮著刀。

抽刀，揮舞，劈砍。

唯有握緊刀柄，她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心靜了下來。

斜斬，上挑。

她自那太過龐雜的信息與思緒中抽身。

唯有刀。唯有刀光。

「噹啷——」

影猛然回神。

她正舉著刀，而她的刀下，雷潤白著張臉，望向她的目光無意識帶了幾分畏懼。

畏懼。

影斂眉，把刀收起。

「有進步。但體能還是太差了。體能訓練的強度還是加大一些吧。」她聽著自己以一種平淡到幾乎沒有情感的聲音囑咐著，「今天的對練就到這裡了。」

她轉身要走。

卻有一隻手從身後探出，忽地抓住她的手臂。

「影姐姐！」她轉身，看著少女的面容還沒回復血色，額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細汗。可她的眉眼是亮的，是笑著的，彷彿剛才那點畏懼和害怕都是影的錯覺，「好久沒逛街了，你能陪我一起去嗎？」

「逛街？」

影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但她還是下意識地拒絕道：「不，我還有……」

「就當陪我嘛！」少女另一隻手也環了上來，抱著影的手臂就開始撒嬌，「不逛街也可以哦！影姐姐想去哪裡玩嗎？」

「為什麼忽然……」影有幾分疑惑。

雷潤眨眨眼，明白了她問的是什麼。

「因為感覺影姐姐最近好忙啊，除了對練都沒有怎麼見到你……」少女把臉貼在了影的手臂上，「我想多霸佔影姐姐一會兒嘛。」

「哎呀。」看著這一切的真在一邊捂著嘴偷笑。

影無奈地看了她一眼，隨即低頭望著雷潤，眉眼柔軟了幾分：「好吧。」

她搖頭：「不過我沒什麼想去的地方，還是去逛街吧。」

「好耶！」雷潤歡呼著蹦了起來，隨即蹦躂著撿起她被影打飛的那把木刀，快步跑回家，還不忘丟下一句，「影姐姐等等我！我去洗個澡換身衣服我們就出發！」

「啊！不好，頭髮也要洗一洗呢！」

影望著她風風火火的背影，臉上不自覺露出一點淺笑。

「那孩子在關心你呢。」真立在她身邊，面上是和影一般無二的笑容。

「關心？」影疑惑地看向真。

不存於世的紫發少女淺笑地指指她手中的刀。

「刀劍相撞之際即為對話。」真望著一下子轉不過彎來的妹妹，「這不是小影你的觀點嗎？」

影看著手中的刀。

這柄自她尚為魔神之際就陪伴著她的刀，只是無言地以同樣的眼神凝視著她。

「真。」影突然開口。

「嗯？」

「我不會讓巴巴托斯所說的那個故事成真的。」

「我知道的。」真柔聲應道，「我們都不會讓它成真的。」

——

「我提議過了，但我覺得沒用。」坐在保姆車裡，周一染一手把臉上的面膜掀下，一手摁著手機打字，精心保養的指甲哐哐砸在手機屏幕上，「畢竟節目組嘉賓都是有點咖位的，請一個素人來當常駐嘉賓，有人會覺得節目組在看不起自己呢！」

她一旁的小助理把面膜從她手裡抽走，有幾分無奈：「姐，別生氣了……」

「生氣？生什麼氣？我哪裡生氣了？我好著呢！」周一染咬牙切齒地說著。

小助理識相地閉了嘴。

「一幫冥頑不靈的老頑固死腦筋……」周一染罵罵咧咧地切出聊天界面，開始打電話：「喂？於霞，是我。」

「沒別的事兒，就那檔露營綜藝，咱們撤資吧。

「才不是！你覺得我像那種公報私仇的人嗎？

「你這話我可記住了。」

「不，就算還有救我也不想幹了。

「等著吧，不出一季，這幫老頑固會自己把自己搞死。」

「那是你要想的事。」

「你問我？

「按我的想法，當然是別再死盯著線下綜藝不放了。雖然穩固，但框架已經被定死了，內容也要受到諸多鉗制，還有一幫沒認清現實的老古板在那裡指手畫腳。

「我們完全可以搞個線上綜藝試試。」

「我知道。但我依舊認為，這才是符合潮流的做法。

「於霞，無論我們承不承認，傳統的電視媒體都在步入死亡。它就像一隻垂死的巨獸，註定會被分食。」

一旁的小助理戰戰兢兢不敢說話，甚至生怕自己的呼吸聲大了些。

她聽見對面的人這麼問道：「你也是這麼看待寰宇星榮他們的，是嗎？」

面對這個問題，這位萬眾矚目的明艷美人此刻的眼神卻彷彿一位蟄伏的獵手，眯著眼緊盯她的獵物：「……對。」

「我承認，我確實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