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徒留空處

詭譎的火焰縫補著禮服的殘缺，破損中閃耀著神聖威嚴的極光。

這世上竟有如此華美神韻的服飾，真是令人嘆為觀止。

但是已經沒時間給你感慨了，努力地多活一陣吧。

本來像這種無用的光焰和特效，要不是使用者的熟練度不夠，要不就是為了耍帥。

總而言之都是不夠成熟的體現。

——但九級是不同的，那是「世界的冠冕」。

對君主來說可能這並不重要，可君主只要喜歡，就一定會有人朝覲貢獻。

這充滿奇幻色彩的裝扮也是如此，對於世界而言這不過是不足掛齒的小小贈禮。

這一切都是因為：每一個九級——都是可以稱作偽神的存在。

……

葉隱一邊冷靜地做出精確評判，一邊被超大範圍、超高殺傷力的攻擊打得抱頭鼠竄，活像只沒頭的蒼蠅。

拼盡全力也只能苟活，即便如此葉隱還是在醜陋且艱難地求生著。

沒用了，什麼戰法、計謀、奇招，這下統統——都沒用了。

雖然說是玻璃大炮，但有著近乎無限的奇子能加持，這條「常理」現在也就作不得數了。

如果說正常同等級下平均攻防能力之比為防1：攻2，攻擊多數情況下都能夠奏效。

那九級便有防10、防100、甚至防1000！

無關本人擅長與否，世界中散亂的奇子能都會將該人的能力增強到堪稱突破天際的程度。

況且九級帶來的變化也遠不止如此：自動守護——無視任何偷襲、被動式強化——永遠不會因疲勞等原因變弱、防禦反擊——誰上誰死，等等一系列主動的或被動的輔助與增益效果。

就算是站著讓別人打，九級之下也不可能有人破得了防，再說也沒哪個9級會立正挨打。

在腦中重複了一遍九級的強大，令葉隱的心更加絕望。

嗯，要不要嘗試從那些火焰城牆中穿過去呢？

果然還是不行。葉隱搖搖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儘管我能夠無視掉絕大多數高溫帶來的傷害……但誠如上面所說，在如此駭人聽聞的力量差異下無論那種克制關係都不會有效。

況且誰知道這無盡的火焰中有沒有陷阱。

最終，葉隱徹底放棄了攻擊或防禦，開始全心全意地逃竄，多撐一會是一會……

「唉~苟延殘喘罷了。」畢竟自己沒有像楓燁那樣強大的恢復力，這也是無可奈何的。

轟隆————！轟隆————！轟隆————！……

奇子能不要錢似的，楓燁在千米開外肆無忌憚地潑灑著無可匹敵的破壞力，給已然凄慘至極的廣場「剃頭修面」。

很快葉隱的視野就被無盡的火焰遮蔽了，世界已化為了煉獄，連體外的奇子都受到了擾動，變得不穩定且危險了起來。

彷彿連空氣分子都隨時可能爆炸。

楓燁這麼做導致用奇子間的共鳴來感知世界的方法也行不通了，不過它本來就效果一般，失效了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或者說，現狀也不可能變得更糟了。

最大的問題是我看不到她，她卻能看到我……偏偏這還是最無法解決的死結。

檢視一下自己，積累傷害的速度早就超過了傷勢回復速度，已經對動作產生了不小的影響。

「必須向攻擊的中心，即楓燁所在的位置移動，但是我被打的根本就前進不了哪怕一步啊啊！」

「想什麼呢，會死的哦？」

「！」什麼時候過來的？！

足以吞沒其身體的灼熱射流剎那間貫穿了葉隱剛才短暫駐腳的空間，在遠處引發了劇烈的爆炸。

儘管避免了被直擊，可恐怖的衝擊波還是吹得身處空中的葉隱歪七扭八，一陣天旋地轉。

如果是正常人的話，這一下怕不是連腦漿都給搖勻了。

「唔呃——」

不行，必須立即恢復平衡，朝右上……！

噗呲——難掩的紅光在深厚的地層下爆發。

嘭————！沒有半點徵兆，鮮艷的岩漿從葉隱腳下噴涌而出，攥成了一雙巨手，迅猛地抓向失控的葉隱。

本應自然散落的岩漿聚集在一起向葉隱衝來，明顯是有人在背後操控。

葉隱總算是勉強調整好方向，在被命中前的那一刻，以一種頭下腳上的彆扭姿勢從掌心中噴出了火焰，射向了襲來的岩漿。

再一次——炸飛了自己，可謂故技重施。想什麼呢？對拼怎麼可能贏？

撲空的岩漿撞碎在地面，開始凝固，變得更加的「堅硬」，還勾勒著赤紅色、流動的「火花」。

如爆散的煙花，又如凋零的花蕊。

不過被打中的話，那凋零的就是我了。在凝固的岩漿中巧妙地加入未冷卻的流體，毫無疑問這是死神的懷抱。

咚！咚！咚！咚！咚！——葉隱在楓燁的攻擊中穿梭躲閃，全然不顧熔岩石柱緊貼著身體炸裂。

這傢伙沒有過來嗎？那剛才的聲音是？……想必是九級的某種特殊能力吧。

幾乎心想事成的九級就算擁有類似千里傳音的能力也不難想象。

最後一根熔岩石柱破碎，葉隱也短暫地「安全」了下來。當然，這也可能是是楓燁為使自己放鬆警惕而用的詭計。

不管怎麼樣我必須得做點什麼，要不然就沒機會了……

葉隱任由融化損毀的盔甲從身軀上滑落，遙遙地看向無盡火焰城牆后的楓燁。

雖然我之前那麼說了，但事實上九級才不需要詭計這種繞遠路的東西，力大磚飛能解決一切問題。

恐怕我已經被火焰包圍了吧，所以楓燁才不緊不慢地放任我觀察四周。

我還有什麼招可用嗎？嗯嗯————

怦怦-神似心跳的震動從某處響起。

「嗯？」有什麼東西要來了，那是……？

用目光追隨著從遠方轟隆隆地滾來，重重疊加、不斷升高的「浪潮」，葉隱發自內心地慨嘆到：「哇~哦。」

倘若不去考慮自身的安危，那當人親身站在海嘯下仰望滔天巨浪時，倒也算得上是一種特別的——盛景。

如果水滴能換成火焰的話，那就更好了。

「就像世界末日一樣。」

轟————！超越視線極限的滔天火浪吞滅了一切。

…………

站在楓燁的立場上看，她從沒想過自己會輸。要問底氣？現在還用問嗎？

如果將兩人的戰鬥比作棋局，那她便擁有相當於能夠掀翻棋盤的力量。

從葉隱接下決鬥的那一刻開始，她敗北的結局便早已註定。

雖然上次看似驚險萬分，好像楓燁的動作再晚一點就要輸了似的，但是實際上完全不是這樣的。

楓燁早就設置了一個傷害閾值，只要自己受到的傷害累計到一定程度，就會自動開啟九級，哪怕自身失去了意識也不影響——這也是每個升入九級的人都會做的第一要務。

楓燁唯一擔心的，其實就只有無關的楓族人，也就是楓域里的住民。

九級的力量雖然無人可擋，卻因為終歸是藉助外界的力量，不可能做到如臂指使。

一旦自己專註於戰鬥，這份過於強大的力量就很可能傷及到無辜群眾……

——嗯，看來到了。

砰——！地面突然爆碎，衣衫襤褸的葉隱從地底下鑽出，繃緊到極限的身軀在揚塵中彈向楓燁。

只是簡簡單單地揮動巨大且厚重的手甲，就有著此前從未有過的駭人氣勢。

毋庸置疑，葉隱在這次奇襲中堵上了一切。

與那巨大的裝甲比起來，楓燁的頭顱就顯得格外渺小，彷彿下一秒就要被碾碎的核桃。

重擊已近在咫尺。

「不得不承認：如果你我同為八級，那贏的將會是你。」楓燁放棄似地閉上了雙眼。

「可是——」

葉隱的拳頭死死地停在了楓燁面前不足一寸的位置，攻擊掀起強風吹得楓燁髮絲陣陣搖動，卻好似清風拂面。

葉隱掘開地面所帶起的無數碎石在須倏融成一隻巨大的石手，哐的一聲抓住了位於半空的葉隱

——難抓的蒼蠅自己撞進了槍口。

捋了捋有些許凌亂的髮絲，楓燁說出了未盡的半句話：「——就算你再怎麼絞盡腦汁，也只有八級。」

咔—，巨大的手甲在無形的斬擊下化作碎片，噗咯噗咯掉了一地。

面對無法躲避的超大範圍攻擊——焰之浪潮，葉隱當機立斷鑽入地面，在沒有任何輔助工具的條件下不斷挖掘最後成功找到楓燁的位置，著實精彩。

可惜還是沒什麼用。

一動都不得一動，頭部以下的身體被掩蓋在石手下的葉隱認真地注視著自己眼前的「敵人」：

她的頭頂，是絢爛的彩霞；她的腳下，是無垠的焦土。

那破損的華服上點綴著美麗的火焰：幽藍的、橙金的、琉璃色的，與極具設計感的華服完美地融為一體，渾然天成。美的讓人覺得這世上不再需要珠寶。

羽毛般輕柔的火焰彌合於半截衣衫，散發出魔幻的弧光，無風而自動。

有奇妙的凌光在發梢間躍動，如呼吸般忽明忽亮，照的飄飄長發越發透亮，終了折射出水晶般澄澈的光輝。

——無論那位少女都要艷羨的、只能存在於夢境中的服飾與妝容。

親眼目睹著一切，葉隱十分認真地說道：「連我都要羨慕了啊，楓燁。」

「奉承我也是沒有用的，建議你不要白費工夫。」

「我可沒有奉承啊……」

石手捏合，產生的壓力讓葉隱感到肺中的空氣都被擠了出來。

「咳—！咳咳，楓燁，你不再管那些無辜的傢伙了嗎？可真是無情……」

「人群已經被疏散了，別以為我看不到，」楓燁面無表情地回擊葉隱，「哦對，你（八級）是看不到遠方的狀況的。那我不妨再告訴你一點：還是叔叔他們組織引導躲避的呢。」

「哎呀，我好像被坑了呀……唔。」葉隱無奈地苦笑著，結果話說到一半便被巨手狠狠地攥住，發出了壓扁青蛙似的呻吟。

葉隱一直有在反抗，妄圖掙脫的力量卻被綿綿不絕的握力輕易擊潰。

「僅僅只是好像嗎？算了，無謂的小事。」葉隱的話好像意有所指，但楓燁不打算再深究。

盯著面容中透著痛苦的葉隱，楓燁問出最後一句準備好的話語：「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儘管葉隱下手狠辣，然而楓燁並不打算當場擊斃眼前這個惹人厭的傢伙。

給她點苦頭吃就夠了。

「……」

「無話可說是嗎。」也正在此時，葉隱放棄了抵抗。

「哼，那就跟我走吧。」越過無法動彈的葉隱，楓燁朝著錦鍾等人所在的的方位緩緩降落。

「喂，你難不成想是放過我？」冷漠的嗓音從背後傳來。

「哈？」這股讓人不舒服的語調令楓燁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

「不對的吧，不是這樣的吧。」

「很想、非常想、忍不住地想殺了我——這才是你的真實想法吧。」

是對狀若瘋癲的葉隱徹底失望了嗎？楓燁猛地撇過葉隱，隨即下定決心不再聽她胡攪蠻纏：「滿口瘋言瘋語，我才不會在這裡受你的挑釁……！」

「你看——」

可當她聽見這句話時，還是不自覺地回頭了：

吞噬著岩石，吞噬著空間，吞噬著世界，但唯獨沒有吞噬葉隱自己。

容不下半點光芒的漆黑空洞，此刻正在葉隱的掌中——

並非是空洞吞噬了一切，而是吞噬一切，才留下了空洞。

……

那世上絕無第二引人不適的不可名狀的異響，楓燁此生只聽到過一次——

絕無可能忘記——也從不允許遺忘。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