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吵架
宮內宮娥三五千,女官亦是不計其數,若在前朝,宮娥幾萬人,見一面就記住者甚少。青莞想了許久,愣是不知這人是誰。
「殿下登基,殿前宮娥必然都換了,多半是新來的,我沒見過。」
「想來也是,你出去吧。」裴琛疲憊地擺擺手,「回京就知曉了。」
青莞吃瓜吃得正香,聞言問道:「司寢是做什麼的?」
裴琛一怔,繼而反問她:「司寢、司寢、伺候陛下侍寢的?」
兩人大眼瞪小眼,青莞眯了眼睛,覺得不可思議,還會有女官侍候陛下侍寢,服務真好,難怪天下人爭著要做皇帝。她仔細品了品,在裴琛疑惑的眼眸中離開了。
裴琛卧榻不起,不起眼的小人物壓根無甚印象,新帝登基,司寢必然換了更為美貌的。她略微一思考,提筆給顧夫人送信。
小事不要緊,三言兩語就寫完了,吩咐人快馬加鞭送回去,八百里加急。
做完這些小事後,她舒坦地躺下了。
躺下不過片刻,外間鬧了起來,叛軍攻城,她翻身坐了起來,隨從掀簾而進,「統領,攻城了。」
段家被解決了。裴琛皺眉,有些厭煩,沒有說話,隨從稟報后,退了出去。她躺下,聽著殺聲入睡。
許是藥性中有催眠的作用,裴琛很快睡了過去,殺聲震天都沒驚動她。
一夜下來,士兵們累得攤到在地,她則精神奕奕地起床,換藥的青莞沒有過來,倒見明潯慢悠悠地踱步進來。
不知怎地,她下意識吞了吞口水,歪頭看向她身後,婢女提著青莞的藥箱。
「青莞呢?陣亡了?」
「沒呢,前面忙,無暇分身,央我來給你換藥。」明潯說得輕描淡寫,餘光清掃,婢女將藥箱放下,彎腰退了出去。
裴琛不大高興,索性問了戰況,明潯坐下,說道:「裴銘半夜帶著梯子攻城,不見段家的人,多半是出了事。小七哭了半夜,白夫人將她領回家去了。」
「我問的是戰況。」裴琛皺眉,誰問這些瑣事了。
明潯嗤笑,「你給人家娶妻,又弄死她的妻子,你這人,怎麼這麼壞。」
裴琛啞口無言,翻了白眼,主動解開外裳,只留下一襲內衣,筆直地伏在榻上。
她身上沒什麼肉,肩骨小,脊背挺直,雙腿修長,伏在榻上,讓人浮想聯翩。明潯臉微紅,轉過身子,借口說道:「段家沒了於你有什麼作用?」
「我令皇甫儀去做說客,遊說跟隨裴銘的人反水。」裴琛望著床上的木欄,隨口說了一句話。
明潯附和:「難怪我沒瞧見皇甫儀,我的人,你用的這麼順手。」
「你的人?我連你都用的很順手。」裴琛低笑一聲。
明潯皺眉,孩子氣說一聲:「眼下,你最好不要得罪我,昨日的教訓忘了?」
裴琛蹭地坐了起來,臉紅到耳朵根,有些難以置信,「司寢怎麼那麼壞,竟不教你些好的。」
明潯與她對視,「你不壞嗎?」
裴琛想說你也壞的,覺得無甚意思,反而問道:「司寢長得好看嗎?」
新帝登基,剛換了司寢,模樣性子自然都是最好的,沒有好看的臉與手段,也做不到司寢的位置。
「挺好看的。」明潯點點頭。
裴琛瞪著她,「你的可真是屬蓮蓬的。」
明潯奇怪:「怎麼說的?」
裴琛惱恨:「心眼可真多。」
「我的心眼再多也比不上你。」明潯淡笑。
裴琛拍床:「我的心眼再多,那是對著旁人,你倒好,都給我了。」
明潯想了想,有那麼一回事嗎?自己也說不清,索性不說了,打開藥箱,找到傷葯與更換的紗布,走到病患面前,「上藥。」
「上藥歸上藥,不許脫我褲子。」裴琛義憤填膺,恨不得現在將人按在地上熬著她。
明潯沒答應,「你的傷得脫褲子。」
裴琛磨磨牙,「你是故意的。」
「故意的。」明潯認真的點點頭。
裴琛氣了,卻又沒地撒氣,氣得乾瞪眼,明潯抬起她的下顎,笑得雲淡風輕,「生氣了?」
「嗯。」
「哦,那你氣一氣,我看著挺可愛的。裴琛,你受傷的時候,容易炸毛。」明旭笑意溫柔,清風明月般的姿態,驕矜貴氣。
裴琛扭頭,拍開她的手,「乘人之危,等我病好,定都從你身上討回來。」
明潯卻不在意她的威脅,俯身對上她憤恨不平的視線,「你惱你恨,我覺得你很可愛。」
炸毛又如何,依舊是外間不怒自威叫人害怕的裴統領。
裴琛:「……」這人是不是被裴銘打壞腦子了。
不管壞沒壞腦子,葯還是要上的,裴琛任人宰割,索性不去管她了,口中依舊說道:「太皇太后常說,人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你也想想,是不是一樣的道理。」
「好像是有那麼幾分道理。」明潯口中迎合,面色平靜,解開下襟,纖細的腰肢被一圈一圈紗布裹著,看不清原本的肌膚。
她望了兩眼,沒動,裴琛忍不住催促:「看什麼呢。」
明潯回神,瞧見那張甜美的小臉,微微一笑,道:「看你好看呀。」
裴琛沒出息地小臉一紅,抱著腦袋彎了唇角,被一句話就收買了,沒出息,但高興呀,誇你好看呢。
裴琛傻乎乎地讓人收買了,直到腰間一冷,她驀地回神,「你又脫我褲子。」
聲音太大,門口守著的人抖了抖,不可思議地看向裡面,統領喊什麼?
脫褲子……
帳內的裴琛咬牙切齒,明潯氣定神閑,不忘拍拍她的臀,「外間人都聽到了,指不定編排我如何欺負你。」
她的動作輕而緩,帶著幾分家常,又有幾分溫柔。
裴琛被騙慣了,蜜糖罐子舔一口又給拿走了,嘴裡到底還是有些甜的,她憋屈,卻又忍了。
勝負欲太強了,不好。
自我安慰許久,身子被人看光了,更當作沒有的事情。日子慢慢過,遲早會看光的。
最憋屈的無異於自己光.著,她衣衫整齊罷了。
她想得太多,難免忘了自己憤怒的點在哪裡。趴了許久,藥性涌了上來,疼得熬不住。她扭頭去看,那人又盯著她的身子看,她扯了嘴角哼一聲:「我給你畫個畫,你天天盯著看。」
明潯聽后認認真真地點點頭,剛想應承,很快又拒絕,道:「我能看現成的,為何要看畫兒呢?」
對啊,有現成,還會動,畫有什麼意思呢。裴琛被折服了,發覺傷口也沒那麼疼了,乾巴巴地趴在枕頭上。
上過葯,明潯走到一側凈手,裴琛微閉上眼睛,額頭上汗珠層出,她望了一眼,取了帕子給她擦擦汗。
裴琛沒動,享受著被人照顧的滋味,十分安然。她頓了半晌,伸手摸了摸腰間,她皺眉:「你幹活就干一半嗎?」
「等等,葯還沒幹呢。」
「藥粉呢,需要幹嗎?」裴琛要給氣死了,「你是叛逆期到了嗎?」
明潯自嘲:「大概是更年期到了。」
太皇太后常說自己更年期到了,她順口就用了。
裴琛不懂,「什麼是更年期?」
明潯也不大懂,糊塗一句:「大概指自己老了。」
裴琛點點頭,又說道:「你這是叛逆期。姑祖母說叛逆期是二十歲以前。」
她說得頭頭是道,明潯笑得不行,她冷哼一聲:「你不忙嗎?昨夜攻城,今日該與他們商議抵禦之策,你玩兒呢?」
「商議過了,三更至天亮,你也得讓我睡會兒。」明潯不笑了,再笑又該炸毛。
小心翼翼裹上紗布,活就幹完了。她拆下步搖鳳簪,舒服地躺下來。
裴琛扭頭看著她,伸手摸摸自己腰間上的紗布,說道:「我要起了,你別壓著我。」
她就是個幹壞事的主,一刻不得停歇。唯有昨日才肯乖巧幾分。明潯睜開眼睛,望著她昳麗的面容,「躺下,休息,外間沒你的事兒。」
打了一夜,剛停下,各自休息,就算有事,也不需要一個病人出面,有事早就喊上陛下了。
裴琛搖首,「我閑不住。」
明潯望著她,眼中頓起波瀾,指尖也不閑散地在她后腰上點了點,「閑呀,等你坐不住的時候就該好好養傷了。」
裴琛沒應聲,眼珠子轉了轉,笑臉相迎,「你歇著,我替你去忙活。」
「裴琛,你挨過板子嗎?」明潯忽而問一句,「挨過板子就坐不住了,自然就會想著躺著了。」
裴琛:「……」
她瞪大了眼睛,她二人之間是沒有秘密的,不用問,自然是沒有挨過板子。明潯笑意盎然,語氣溫柔極了:「你要試試嗎?」
傻子才會試試。裴琛縮進了被子里,「我餓了,還沒吃飯呢。」
「忍著。」明潯說一句,手搭在她的腰上,指尖輕點,似在想什麼事情。
「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靜靜。」裴琛生無可戀,陛下就上天派來折磨她的。
明潯裝作沒聽見,手繼續搭著,話也不說了。裴琛等了等,半晌后又憋出一句話:「你餓不餓?」
「好像有些餓。」明潯到底回了一句,睜開眼睛,觸見裴琛晶瑩的眸子,她頓了頓,問道:「你傷還疼不疼了?」
裴琛沒答話,實在是不知道怎麼回答。她遲疑的片刻,帳門上的帘子被人掀開,一抹人影衝到兩人跟前,身後跟著幾個阻攔的人兒。
「陛下,統領,屬下攔不住。」
七公主有些傷心,兩人正躺著,你看我我看你,多麼溫馨自在。她直接哭了出來,「大姐姐,段家姑娘沒了。」
明潯擺手,示意下屬退出去,自己先坐了下來,隨手將毯子都蓋在了裴琛的身上,腳板不覺抵在她的肩膀上,隨後又輕輕挪開。裴琛睜大了眼睛,耳邊傳來七公主的哭聲。
莫名煩躁,她最討厭姑娘們哭了。
「大姐姐,他們說段家的都死絕了,我想去收屍,我能不能去啊?」
「早知這樣,我就不放她回去了,大姐姐,你說我害死了她,我可怎麼辦呀。」
「她挺好的,離去的時候還讓我保重自己,絲毫沒有怨怪我的意思,她死了,我總得給她收屍呀。」
裴琛躺在床上,微微一頓,傷口又在叫囂,疼得她不由閉上眼睛。明潯說道:「你若出去,便是送死。我讓人去看看,倘若真沒了,必然替你好生安葬了她。」
「我想自己去,是我對不住她。」七公主的眼淚如斷線的珍珠一般,哭得眼睛通紅。
裴琛嘆氣,扶著明潯的手坐了起來,靠在她的身上,語重心長說道:「你要出去也可,萬不可泄露自己的身份,二來,你若死了,也是你自己的造化。你可知曉?」
「我知曉,您給我幾個人,可好?我一人出去,害怕。」七公主抽泣,抹抹眼淚,臉上多了些笑意,秋水盈盈,「您放心,我不會任性的,找不到就會回來。」
裴琛點點頭,臉色發白,腰間忽而多了一隻手,輕輕攬著她,身子頃刻間靠了過去,舒坦許多。
明潯說道:「你要去,是你的情意,情意到了,她若知曉也會高興,但要活著回來,知道嗎?你沒有父母,陛下對你尚可,但你的命還是自己的,這回鄭州立了大功,回去后自該有你的好處。你可懂?」
七公主頓住了,大姐姐的意思很明顯,去找她,盡到心意就成了,要珍愛自己的生命,回到京城,軍功已立,在朝堂上已有功績,前途不可限量。
她很快反應過來,眼睛哭紅了,說道:「我曉得,不會給您添麻煩的。大姐姐,倘若她死了,我也沒了,您千萬找到我們的屍體,葬在一處就好,我當牛做馬給她賠罪。」
「你自己心裡清楚就行,我讓人去跟著你。」明潯沒有勉強她留下,養在溫室內,見到風霜便會倒下,如今自己尋了事去做,不如去磨鍊磨鍊。
她答應得快,心中盤算著讓哪些人跟上,又看了一眼身側的人,問道:「你如何想的?」
「腰疼。」裴琛說一句。
「你先下去,做些準備,我立即安排。」明潯與七公主說話,揚起下顎朝外點了點,示意她快些出去。
七公主含淚望了一眼裴琛,口中嘀咕一句大姐夫,她覺得大姐夫能耐,必然能給她解決這麼大的事情。
可惜裴琛沒有回應。
七公主哭著出去了。
裴琛這才開口:「她想死,就去死唄。」
一句話,薄情寡意。明潯眼皮子跳了跳,不好硬上,委婉開口:「她可是你的七姨娘呢,你二人關係挺好的呀。」
上一輩子,裴熙就喜歡同小七玩,屁顛屁顛的跟在她後面,七姨娘、七姨娘喊得比誰都好聽。今日不管不問,讓人不解。
「她要為愛送死,與我當初有何不同。只是,她自己尋死,我拉著背叛大周的人一道尋死罷了。」裴琛睜開眼睛,指著自己身下的位置,「扶我躺下,你剛剛踢我了。」
明潯臉又紅了,剛剛不是故意的,她有錯,小心扶著人躺下,貼心問道:「你餓不餓?」
「餓過了,不餓。」裴琛頭暈目眩,躺下后,腰間的傷不減反增,疼得又想坐起來。
反覆折騰兩回后,她有些不好意思了,「你出去吧,我想躺會兒。」
「疼了?」明潯也是心事重重,心中惦記著小七的事情,見她疼得厲害,也不放心。
她沒走,裴琛忍著疼,只當她牽挂七公主,說道:「段家姑娘是生是死不重要,重要的是七公主能否長大。我讓人暗地裡跟著,不到生死關頭,不會出現,你擔心也無用,是都要長大的。」
說完,不滿地嘀咕一句:「也沒見你這麼心疼我。」
明潯驚訝,腦子裡有些亂,「你吃醋了?」
「吃醋?我才不會吃醋。」裴琛嘟囔一句,直接側躺下,動作有些快,牽動到傷口,直接疼得一顫,深吸一口氣,煩躁道:「你先處理好你七妹妹的事情。」
明潯無奈,可不就是吃醋了,醋味特別大。
「小姑娘,我出去了,你還讓我進來嗎?」
驀地聽到這麼一句久違的稱呼,裴琛愣住了,翻身坐了起來,「別用以前的事來束縛我,我就是討厭你憐憫眾生的姿態。」
「憐憫眾生,卻不憐憫你,你生氣了?」
「是,我在你心裡就如眾生一般?」裴琛不服氣,赤腳踩在踏板上,探究似的望著對方。
猛地一站起身,腦袋有些暈眩,她晃悠了下,很快又穩定下來。
明潯有些喪氣,怎麼說生氣就生氣,氣得有些奇怪,她悶著不出聲了,等罵完再說。
「你怎麼不說話了。」
「說話呀,理屈嗎?我在你心裡就是眾生對嗎?」裴琛惱恨地拿腳踢了一下床,踢完才發覺自己沒穿鞋,疼得一抽氣,轉身就走。
明潯急了,「去哪裡。」
「離家出走,找白延喝酒。」裴琛氣得亂髮脾氣,嘴裡嘀咕一句:「我本就不是好人,拿東西撒氣是最基本的。我連我親爹都殺,我就不是正常人,我就生氣了。氣性很大,亂髮脾氣。」
她赤腳走出去,掀開帳簾,開口喊人:「來人、來人,有活著的嗎?」
話音落地,周圍數十人齊齊轉頭,裴統領衣衫不整,長發披散,襟口微露,定睛瞧見一段雪白的脖頸。他們愣住了,裴統領嫵媚,與平常不怒自威的人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很快,帘子里伸出一隻雪白的手,攬住裴統領的腰,將人拉了回去。
眾人你看看我、你看看我,都在問:那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