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這燉雪梨都快涼了，姑娘快些喝了罷。」

懷瑾疑惑地注視著慕梨，從小天尊寢殿回來之後，慕梨就一直這麼坐在門檻上，仰頭對著月亮發獃，楚楚可憐地表情裡帶一絲委屈，也不知在憂心何事。

懷瑾走到她身旁再次輕喚：「慕姑娘？」

「你喝吧，我沒胃口。」慕梨把臉埋進膝蓋。

原著里芳灼聖女的慘烈死法不斷在腦海中預演，雖說有充足的時間留給她改善跟幼年男主的關係，前途卻並不樂觀。

根據原著劇情判斷，男主的親爹應該在男主幼年時遭遇重創了，但也沒有完全死去，因為後期在男主遭遇大難的時候，他爹貌似用神識強行凝聚成肉身，替男主擋過一次大劫，也因此再次被打回了元神狀態。

所以說，慕梨的未婚夫寂滅天尊應該不是在療傷中，而是已經肉身損毀了，所以才遲遲沒有來照顧自家胖兒子。

接下來男主要面對的壓力，原著中雖然沒有正面描寫，但從一些重要閃回回憶中可以看出，凌雲山內部應該是從團結逐漸走向三方勢力鼎力的狀態。

好幾個外界大勢力都摻和進來，企圖瓜分此處天材地寶洞天福地，內部三位頂尖上人在外界離間挑唆中，逐漸分崩離析。

原著中的芳灼聖女明面上是忠心耿耿的保小天尊派，私下裡卻在清越宗的指使下，準備抽出小天尊的元神，把這倒霉小胖崽製成一個空殼傀儡，以便挾天子以令諸侯，手段殘忍至極。

如果慕梨選擇留在凌雲山，萬一捲入接下來奪權的派系鬥爭，被迫傷害小天尊，未來她照樣逃不脫「芳灼聖女」的悲慘命運。

背叛師門站隊小天尊也不安全，畢竟這小傢伙目前還是個肥嘟嘟的三歲小屁孩，哪怕對她這個繼母有了真感情，也不懂得如何保護她周全，依照原著中的內鬥慘烈程度，她很可能變成前期主角團里自我犧牲的正派角色。

左右都是個死。

她也可以離開凌雲山，凌雲山不會挽留一個外來姦細。

問題是離開后肯定逃不脫清越宗的追捕。

清越宗宗主既然能為了爭奪「遺產」送女弟子來凌雲山沖喜，道德水準多半指望不上，若是慕梨臨陣脫逃辦砸了差事，回到清越宗，不知要面臨何種懲罰。

思來想去，慕梨決定先跟小天尊搞好關係，但盡量裝傻和稀泥，不被捲入門派內部的權利鬥爭，然後嘗試用自己專攻的CBT療法幫凌雲峰天蟬殿的三位上人解開心結和誤會，儘可能讓峰內大佬團結對外。

這件事說來容易，可人家三位幾百歲的上人又不知道她是頂尖心理治療師，夠嗆能聽她這麼個年僅十五歲的外來閑雜人等瞎叨叨。

只能試試看了，只要能熬到逼王男主長大成人，她就能在這片九州大陸橫著走豎著走翻著跟頭走。

回憶起小天尊捏著小肉拳努力扭屁屁的畫面，慕梨又很懷疑男主的實力是不是真的像小說里那麼強悍，別是靠賣萌橫行三界的叭！

前世，慕梨年紀輕輕就取得許多令人矚目的成就，靠的是七分天賦三分努力，如今穿進只能拼天賦的修真界，她的天賦資質卻十分平庸。

根據原主的記憶，慕梨唯一優於常人的天賦點，都加在「心引」這項旁門左道上。

「心引」這種天賦更適合魔修。

簡單來說，最適合慕梨的修鍊方向，是魅魔。

她在惑人心神上很有天賦，這也是清越宗把她這麼個修為低微的弟子送給寂滅天尊沖喜的原因。

慕梨上一世幫那麼多患者重拾生活的希望，這一世不說得道成仙吧，好歹也該給她個光明未來，可魅魔天賦是什麼不可描述的人生預設？

男主三歲，她穿成魅魔繼母，這是要幹什麼？給男主他爹批發綠帽子嗎？

越想越委屈，慕梨一撇嘴，吸了吸鼻子。

懷瑾都看蒙了，蹲到她面前關切道：「姑娘究竟在為何事煩憂？」

慕梨不能跟眼前這看似體貼的侍女訴苦。

懷瑾明面上是清越宗安排照料她的侍女，實際上在門派里是地位比她高很多的女劍修，修為遠在她之上。

掌門說是派懷瑾照料並護她周全，實際上，懷瑾是清越宗安插在她身邊的監督者，以免她跳槽凌雲峰不聽清越宗指揮。

成為慕梨侍女之前，懷瑾是清越宗供奉堂督糧司的副史。

這職位在門派里的等級，相當於古代戶部十三清吏司的主官之一，屬於稅務部的地方高層幹部了，如今來給慕梨這個門派里的小小入室弟子當貼身侍女，懷瑾完全沒有不服氣，原地帶入角色。

慕梨起初還覺得這修道之人心理素質就是不一樣，這兩天她才琢磨明白，其實，在懷瑾眼裡，慕梨並非主子，而是清越宗用來魅惑凌雲峰高層官員的工具人而已。

事成之後，沒啥其他能耐的慕梨依舊只是個工具人，而單槍匹馬扛著工具人深入強敵老巢的懷瑾，必然升官發財，登上供奉堂首座之位，這差事，血賺不虧。

「沒什麼煩憂之事，只是方才瞧見小天尊思念爹娘又不得見的模樣，不禁想起家嚴家慈遠在青州……」慕梨楚楚可憐地低頭拭淚，輕聲哽咽：「師姐見笑了。」

作為工具人，慕梨在懷瑾眼裡唯一的作用，就是為清越宗「爭利」，為掩飾方才背叛師門的心思，慕梨展現一下自己的孝心，讓懷瑾覺得她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加強一下忠心門派的人設。

慕梨雖然不會玩宮斗，但政斗方面多少有點經驗。

不論在哪個時代，爬到一定的地位高度，如果只靠專業實力支撐，那必然危機四伏、前狼后虎，被坑出經驗的慕梨，早就決定要在懷瑾面前扮演善良小白兔。

「原來是想念爹娘了。」懷瑾嘆息一聲，抬手將慕梨摟靠在自己肩膀，輕聲安慰：「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是這樣的，爹娘既然將我送往清越宗，必然是期望我有所成，最好的孝敬就是達成他們的心愿，實在思念的時候，我會將宗門的兄弟姐妹當做至親，宗門便是你的家，你的根。」

慕梨乖巧聽訓：「師姐說得對。」

懷瑾側頭捧起她的臉，溫柔道：「不是說好進了喜轎后都不要再叫我師姐了么？姑娘若是想家了，私下裡叫我聲姐姐，我且待你如親妹妹便是，記住，別再叫我師姐了。」

慕梨眼眶一紅，緊緊摟住懷瑾，哽咽道：「姐姐……」

這種拼演技的關頭，誰先流出真眼淚誰就贏了。

兩天後。

大清早的，懷瑾進屋把慕梨叫醒了。

「十多位姑娘都在前廳候著妹妹呢，妹妹且去道聲早安，回屋再睡也不遲。」

慕梨迷迷糊糊地問了句：「什麼時辰了？」

「卯初二刻了。」

好傢夥，才六點半，她單位里的卷王都沒這個點去打卡的。

「十多位姑娘？」慕梨問：「都來我院里串門嗎？」

懷瑾哼笑一聲：「還不是想來打聽妹妹拿捏小天尊的法子？妹妹只需說些無關緊要的吊著她們，耐心多觀察幾日，誠心想投奔我們的，便與之結交，想空手套白狼的交給我處置。」

慕梨心頭一緊，這位師姐不愧是年紀輕輕就當上高官的人，這才剛到新地界呢，就已經開始布局結黨計劃了。

難怪原著里那個看起來不大聰明的芳灼聖女，後來居然掌控了凌雲峰的大權，光靠騙走掌權令肯定不夠，凌雲山內部的人脈關係已經打通了，才能真正架空小天尊，讓芳灼聖女變成初級小boss，背後少不了智囊團懷瑾的功勞。

慕梨現在要是躺平，跟著懷瑾的思路走，或許還真能混的風生水起，短暫的拿個大女主劇本。

但等到祁嘯成年後打回凌雲山，那可是腸子悔青了都沒用了。

這修真世界就算把技能點全加在智商上，也扛不住祁嘯那種掛逼武力值啊。

而且這部龍傲天文里還有個人氣值爆炸的反派天花板，名字叫陸決，本文的終極boss，那傢伙可真是智商武力值雙掛逼。

最初芳灼聖女「挾天子以令諸侯」，就是陸決設連環計把小天尊給送出凌雲山。

前期的陸決表現得像個正派導師，到小說中後期才揭露——祁嘯成年後反過來攻打自己老巢，就是被這個瘋批反派陸決一手設計的。

由於小說連載還沒完結，文中還沒透露陸決的真正目的。

要跟這麼一群掛逼拼權謀的話，慕梨心裡沒底，所以她不想摻和任何權力鬥爭，只想抱穩男主小胖腿，混口安生飯吃。

穿戴整齊匆忙踏入前廳，滿屋子的姑娘立即起立迎接慕梨駕到。

「快請坐。」慕梨按照懷瑾的囑咐，不卑不亢昂首挺胸，拿出幾分領導的氣勢。

但接下來，準備好糊弄這些姑娘的話都沒用上，因為她們壓根沒問慕梨怎麼哄好小天尊。

大家都知道直接當伸手黨不禮貌，成功率也不高，所以一個賽一個地真誠想要結交慕梨，都打算等關係熟悉后，私下探討哄娃經驗。

古代人娛樂項目不多，社交相對頻繁，社牛實力也過硬，特別擅長不動聲色地給人戴高帽。

一場茶話會下來，慕梨非但不覺得尷尬，居然被一群小姑娘哄得樂不可支，簡直打心眼裡想跟她們處朋友，跟宮斗宅斗小說里的氛圍完全不一樣。

要不是一旁懷瑾時不時朝她使個眼色，她都快把持不住了。

一直聊到辰正才散席，其中一個姑娘故意起身慢了點，等人都走了，才回身請求近一步說話。

慕梨心想「來了來了終於來了，有人要表露真實目的了！」

結果她又猜錯了，這小姑娘非但沒有求她告知哄小天尊的訣竅，反而向她透露了個對她不利的秘密。

「我察覺近些天凌雲仙府里多了不少陌生姑娘的面孔，並非前些日子被送來沖喜的姐妹，我便設法向玄天殿的門仆打探了一番，才得知這些姑娘都是來自鄰峰各堂的女弟子。」

「噢？」慕梨故作驚訝地點點頭，但其實她並不知道這姑娘告訴她這件事有什麼目的。

那姑娘見慕梨神色淡定，便進一步提醒：「我等皆是各大門派送來凌雲峰慰問天尊的使者，而凌雲峰素來不收他派轉投的弟子，遲早會將我等打發回去。如今他們召集如此之多的女弟子，先後出入玄天殿參見小天尊，很有可能是偷師了慕姑娘哄好小天尊的法子，想找人取代慕姑娘，方便不久后驅逐我等。」

「……」慕梨內心大受震撼，能被派來凌雲峰當卧底的人才，果然都有兩把刷子。

她沒有想到凌雲峰會這麼急著找人取代她，但也並不因此焦慮。

不是慕梨自以為是，哄騙小天尊這件事，暫時沒有人能取代她。

因為小天尊能感知對手的情緒。

說情緒其實太單一了，小天尊能感知到的是某種更具體的東西，無法準確用言語描述。

那些凌雲山的女弟子不論表面上裝得多麼嚴肅，內心深處都非常尊敬小天尊，有著對神龍血脈本能的畏懼與服從。

所以之前即便凌雲山的長老出面，都沒人能嚇住小天尊。

只有慕梨。

首先，在慕梨內心深處，祁嘯只是她看過的龍傲天小說里的主角，那種實質性的血脈壓制對她沒有太大威懾力。

其次，慕梨在控制情緒方面接受過專業的訓練，她能從生理和心理兩方面，真正做到跟祁嘯平起平坐，甚至反過來壓他一頭。

這也是那個小胖子被她嚇得自稱七歲的原因。

短時間內應該沒有人能取代慕梨的地位。

如果讓慕梨來想辦法，那應該去山下村莊里找個不知道小天尊身份的農婦，讓她來假裝長輩嚇唬小天尊，反而比叫來一堆女修士成功率大得多。

因為農婦沒有靈根，感知不到小天尊天生的靈力壓制，自然不會對一個三歲扭屁屁的小胖墩感到恐懼。

而凌雲峰的弟子都知道，小天尊扭屁屁代表著自己被看穿了，那簡直人都被嚇麻了，還怎麼演戲？

當局者迷，短期內應該沒人能繞過這個彎子想明白她真正的哄娃訣竅。

這姑娘主動來向她透露如此關鍵的小道消息，算是顯示了結盟的誠意，慕梨也得有所表示，問清了她的住所和宗門背景。

這姑娘是天衍宗的女丹修，名叫孟荷照，二十四歲，在修真界這歲數還是小屁孩，但孟荷照在自家宗門的職務已經不低了，可見是個很有天賦的姑娘。

環顧四周，沒天賦的可能只有慕梨自己了。

不過她很漂亮，是那種在一群人里一眼驚艷的美人，跟她的魅魔天賦相得益彰。

可惜這身美貌對於她哄三歲男主而言可以說一點用處都沒有，是個合格的繡花枕頭了。

孟荷照見慕梨沒有顯露半分慌亂，便好奇問她有什麼反制之策。

慕梨並不打算現在就把老底都展露給一個剛來投奔的盟友，只神秘一笑道：「我並無哄小天尊的方法訣竅，他們又如何偷師？」

孟荷照聽出慕梨是有其他致勝的優勢，眼裡更顯幾分敬畏之色，見慕梨沒有詳說的意思，孟荷照識趣地追捧一番，便告辭回院了。

牛已經吹出去了，緊接著一連三天，玄天殿都沒有遣人來請慕梨去看小天尊。

慕梨有稍有點不安，難道這凌雲峰里有情緒管控能力跟她旗鼓相當的弟子？

直到第四天晌午，天空忽然炸響一聲驚雷。

慕梨猜想，凌雲峰的女弟子們哄娃任務，大抵是以失敗告終了。

果不其然，半炷香后，就有門仆慌張地前來拜見，請慕梨過玄天殿一趟——

小天尊又雷霆震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