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這一次哄娃場地不在卧房，而是玄天殿的偏殿暖閣里，地方寬敞很多。

除了正在暖炕上打滾的小天尊，整間屋子順著牆壁站滿了看著很年輕的道長，男的女的都有。

這畫面就跟上公開課時教室後頭和過道坐滿了實習老師似的，可能是因為上次道童圍觀慕梨哄娃但學藝不精，這次派了許多門派精英弟子親自到場學習。

慕梨微微皺了皺眉。

倒不是她不捨得讓人圍觀她哄娃，只是屋裡擠著太多對小天尊心存敬畏的人，容易助長這小胖崽的氣焰，只她一個人有氣勢，未必能壓得住小天尊。

「能否……」慕梨果斷開口打算把這群人轟出去，可她話沒說完，正在炕上打滾的小天尊已經感應到她的到來，一瞬間戰鬥欲爆棚，一個鯉魚打挺沒坐起來，於是翻個身爬了起來！

慕梨已經意識到這小傢伙此刻似乎一點都不怕她了，甚至等她算賬等很久了，下一刻，就見小天尊氣鼓鼓地手舞足蹈著揭穿她的謊言——

「幼童……谷，沒有！」小天尊攤開小胖手做了個沒有的手勢，憤怒地用小奶音控訴：「長老，沒有！」

他用「真相只有一個」的犀利眼神，猛然盯住慕梨，一字一頓地揭穿：「都是，本座，弟子！壞姐姐，也是本座的！」

慕梨不太擅長跟幼兒交流，更何況這個暴怒中的小胖子急得語言能力直線下降。

所以這一次她反應明顯比上次慢了許多，腦子裡繞了個大彎子才聽明白。

這小胖子應該是從其他假裝「幼童監督谷」的女弟子們那裡感知到，這個「谷」是假的，所謂的來監督他的長老，其實都是凌雲山弟子。

小胖子現在應該是認定慕梨也是他家的弟子，而且性質比之後的女弟子們都惡劣，慕梨在小胖崽心裡已經被蓋章成「壞姐姐」了。

幸好三歲小孩辭彙量有限，看小胖子斂著三層下巴挑眼直刺她的兇惡眼神，換成長大后的男主，八成會用「惡婦」這類描述。

事已至此，急於跟小天尊爭辯是沒用的，監督谷是假的這件事是小天尊用自己不會出錯的天賦親自探查出的真相，任何辯解自證都反而會讓她處於弱勢。

想要瓦解小天尊的判定，必須從外部來證實他探查出的結論有漏洞。

慕梨把視線從小胖崽身上移開，轉頭看了一圈周圍圍觀學習的道長們，聲色俱厲地質問：「我聽聞有凌雲峰弟子假扮我谷中弟子招搖撞騙，此事當真？」

圍觀的人中好幾個確實裝成監督谷弟子來騙過小天尊，一聽質問，頓時心虛地把頭低下去。

暖炕上的小天尊被這些面露驚慌的人吸引，隨便找了個頭埋得最低的，開始對著他扭屁屁，想搞清楚他是真驚慌還是假裝驚慌。

慕梨餘光一直在觀察這小胖崽，由於感知不到她有心虛的跡象，這小傢伙居然想到通過他人反應反證慕梨是否撒謊，不愧是未來的龍傲天。

然而慕梨確實不是凌雲山弟子，此前幾天，凌雲山的這群弟子也確實私下偷師她的騙娃技巧，所以這滿屋子人確實對她起了心虛羞恥的情緒。

但慕梨的訊問並不是「你們怎麼在小天尊面前露餡壞我的事」這種指責，而是盡職盡責地繼續扮演「幼童監督谷」的長老，這讓在場許多人既羞愧又敬佩。

有腦子轉得快的率先接住了慕梨的新劇本，上前一步拱手告罪：「皆因聖女平日里需走訪太多鄉里幼童，不總能勞聖女大駕於此，我等實有冒犯假扮之罪，卻並無借聖女之勢招搖撞騙之心，伏望聖女息怒！」

慕梨不改怒色，繼續質問：「爾等因何假扮我谷中弟子？」

方才配合演戲的道君腦子有點卡殼，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一旁另一個女修士一咬牙，冒著吸引小天尊仇恨的危險，上前一步替師弟回應：「不敢欺瞞聖女，這兩日來，小天尊心情欠佳，不肯用膳也不肯入睡，沒日沒夜要求閉關中的天尊出面陪他玩，我等不得已……」

「噢？」慕梨危險地眯起雙眼追問：「祁嘯剛才在鬧脾氣么？」

「是……回稟聖女……」女修士心一橫，抬頭告狀：「小天尊方才還把午膳碟子里一根胡蘿蔔戳在桌子上示威！」

慕梨一愣，胡蘿蔔這種軟趴趴的蔬菜怎麼戳在桌子上？高難度示威啊？

不過她沒有顯露好奇，只氣勢洶洶地猛然回頭，兇惡地看向正仰著包子臉緊張觀察敵情的小天尊。

小天尊被她這一眼瞪得往後一仰，下意識就手足無措地轉身爬到炕桌旁，把剛剛戳上去的胡蘿蔔拔了出來，一臉乖巧的開始啃蘿蔔。

警報解除。

小天尊認慫了！這芳灼聖女果然高深莫測。

屋內眾人跟打了勝仗似的喜笑顏開。

慕梨略鬆了口氣，沉聲吩咐：「我有話單獨問祁嘯，你們先出去罷。」

眾人也不敢賴著拖後腿了，慕梨不讓他們偷師，他們只能乖乖離開。

等人都走出暖閣，慕梨邁步靠近暖炕，嚇得小胖子開始狼吞虎咽胡蘿蔔。

原著里男主最討厭吃胡蘿蔔和大蒜，慕梨是知道的，這本小說劇情她記得這麼清晰，自然是因為，她其實非常欣賞原著男主祁嘯。

即便蘇炸天的美少年現在變成三頭身的小胖子了，她還是打心眼裡希望他開心一些，不過她還真想不出有什麼辦法讓一個三歲小崽子一夜間失去父母還能開心起來。

「別吃了，祁嘯。」慕梨伸手把胡蘿蔔從他小肉手裡緩緩奪過，嚴肅地表態：「即便是乖巧的孩子，也可以有幾種不愛吃的食物。」

小胖崽仰起頭狐疑地觀察她，並扭了扭屁屁。

在不吃胡蘿蔔這件事上，她好像真的是站在他這一邊的。

「你這幾天都沒有睡覺么？」慕梨低頭定定注視著小傢伙，問：「是硬撐著故意不睡，還是睡不著？」

小天尊疑惑地看了她一會兒，忽然炸毛一樣沖她吐了吐舌頭做鬼臉，拒絕配合回答問題，反過來威脅她：「不去壞姐姐谷，本座凶哦！」

慕梨淡定地回應：「因想念爹爹而睡不著的小孩都是最乖的小孩，不需要去我們山谷修鍊，祁嘯想念爹爹嗎？」

小傢伙聞言立即嘟起嘴，極其憤怒委屈的樣子，一雙小肉手不安地摳著衣角，突然發怒道：「不要爹爹了！壞！」但他很快又忍不住改口認慫：「本座想玩一下，那他們不好玩，爹爹來玩一下，也可以。」

慕梨看他的眼神變得有點憂傷。

顯露這種迴避情感的防禦機制，說明這小傢伙的安全感已經快要消耗光了。

他其實不是在跟拋棄他的大人慪氣，而是想欺騙自己，讓自己相信自己根本不需要爹爹的陪伴。

只是年幼的心靈無法徹底抑制對父母的依賴，所以他還在拐彎抹角地表達自己的情感需求，這其實是一種彆扭的求救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