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無禮的烏鴉

從夢中醒來，回到現實世界，總會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

因為那是另一場夢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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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桶一睜眼，便看見一個女子渾身冒著熱氣，抱著一條白毛巾站在他面前。

像剛出浴的仙女一樣。

她烏黑頭髪盤成了團，用一把梳子輕輕地固定住，水珠沿著耳邊的髪絲往下滴落。白裡透紅的瓜子臉上，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地看著他。

飯桶愣住了，眼珠怎麼都轉不開。

「好漂亮的小姐姐！」

「她怎麼……？」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便看到面前女子表情由驚轉怒，緊接著怒喝一聲，「淫賊！」。

只聽啪啪兩聲，兩股大力打在胸口，他整個人飛了起來，衝破窗格而出，落到外面的庭院。

梆！

飯桶後背摔到地上，恰好磕到一塊石頭，疼得扭成了蝦米狀。一股混合著烤肉味的劇痛緊接著從腿上傳來。

彈指間，右小腿居然被紋上了幾個黑色的字元！

他頭一抬，看到一扇破了一個大洞的窗格，裡面站著剛才那位女子，左手拿著一把彎刀，橫眉怒視，整張臉已經變得通紅。

「這小姐姐下手好狠啊！」

「阿月，怎麼了？」

一個女聲忽然從遠方傳來，緊接著便是數人急促的腳步聲，交錯著快速逼近。

飯桶一轉頭，發現聲音來自幾步遠的一道庭院圍牆後邊，顯然已經不遠了。

他剛想逃，身子卻緊張得僵住，只是不斷顫抖，手腳也不聽使喚。

「怎麼回事？！」

「我怎麼動不了了？！！」

這時，他身邊忽然傳來一聲手機鈴響。熟悉的旋律響起：

「DreamitPossible」

這首歌像個解鎖的咒語。飯桶身體忽然自由，右手跟著鈴聲的方向抄起手機一刷。

耀眼的白光一亮，他在剛剛抵達的眾人眼前，融化在空氣中。

在離開的最後一瞬間，他眼裡看到的，是那位美麗女子難以置信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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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桶進入白光後，又恢復了從睡夢中剛醒來那種，迷迷糊糊的樣子。

腦子開機啟動中……

這時，他腦海里浮現的全是剛才那雙眼睛。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剛才發生了什麼？」

「我也不太清楚……」

「只記得有個很漂亮的女生……」

「不對，我為什麼會看到別人啊？」

「我不是在宿舍里嗎？」

「剛才是夢嗎？」

一陣流水聲在耳邊響起，飯桶感覺自己踏到了實地上。

飯桶睜開眼睛，看到自己站在一間略顯老舊的房間裡面，旁邊是一張床，鋪著洗得有些褪色了的白床單。灰撲撲的牆壁，幾根帶著底台的火燭亮著，放在床旁一張小桌上。悶熱的空氣混合著著蠟燭的香味。

這裡肯定不是他的宿舍。

他眼珠一轉，看到了站在床上的一隻烏鴉。

「烏鴉？」

「我不喜歡烏鴉。」

他閉上了眼睛。

「先生，請問你能看見嗎？」一道陌生的聲音傳來。

飯桶搖搖頭，不想理會。

「你看得到吧？」

「我看到你開眼睛了！」

「不要假裝在睡覺啊——」

飯桶嘆了口氣，再次睜開眼睛。

那道聲音馬上變得溫和有禮，像高檔餐廳裡面的服務員一樣，「先生，實在不好意思，剛才定位出了點問題，讓您受驚了。」

「可能是信號不好，流量卡了……」

飯桶望向房間四角，卻沒看到人。

他皺起眉頭，「誰在說話？」

床上的烏鴉舉了舉翅膀，「先生，我在這裡。」

飯桶看著烏鴉，驚訝地問道：「你在說話？」

「呃……對？」

「你是誰？」

「我？」烏鴉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先生，我們剛剛不是兩三分鐘前才見過？」

飯桶眯起眼睛，「我從來沒見過你。」

「哈哈哈……先生您好幽默。」烏鴉拍了拍翅膀，「重生失憶笑話，永遠的神。」

一人一鳥雙目相對，沉默。

飯桶腦子像是啟動完了，開始飛速地運轉起來。

「我不會是……在夢裡醒來了？」

「噢，這就是所謂的清醒夢啊……」

「雖然也不是不能接受，可是烏鴉是怎麼回事？」

「還不如剛才那個小姐姐呢。」

「那要不……再來？」

飯桶又閉上了眼睛。

「先生，既然剛才的意外解決了，我們還是來走程序吧。」

「我需要您最終確認一下您重生的地點和狀況，並在這裡簽字……」

「怎麼還是這個夢境？」

「喂……聽人家講話可不可以有禮貌一點啊……」

「我討厭烏鴉。」

「我數到三……」

「唉……算了。」

飯桶再再睜開眼睛，舔了舔嘴唇，問道：「剛才是怎麼回事？」

烏鴉的語氣又變得溫和有禮，「呃……您說的是？」

「剛才我看見一個很漂亮的小姐姐，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被打了，但是我想問清楚，你能不能幫我換回去？」

「先生……你在說什麼？」

「清醒夢是可以自己調的吧。」

飯桶微微一笑，拿起掉在床上的手機一劃。

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他劃了幾下，臉色漸漸僵硬。

「我怎麼感覺這裡很真實啊？」

「我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手腳，身上的衣服，頭腦的念頭。」

「這裡好像不是夢！」

「不對了不對了……」

烏鴉鳥喙開合幾下，似乎說了某句鳥語髒話，「呃……先生，我們時間很緊，請不要再……劃定位器了。沒有用的，我已經關掉了。」

飯桶抬起頭，嚴肅地問道：「這裡是哪裡？」

烏鴉用翅膀撓了撓頭，喃喃自語道：「奇怪……他到底是不是在刁難我？」

飯桶的心漸漸地繃緊了，身體里能感覺到腎上腺素在瘋狂分泌。

「我不會被綁架了吧？」

烏鴉似乎調整了一下情緒，對著空氣念了些「客戶就是上帝」，「服務態度第一」，「打工人以賺錢為重」之類的話。

牠轉過頭來，開口道：「怎麼樣？對您的房間還滿意嗎？可以簽字了嗎？」

「這裡不是我的房間，你把我帶到哪裡了？」

「呃……先生，我知道了，剛才的事情一定讓您很生氣，所以你現在在對我裝傻發脾氣。我完全明白您憤怒的心情……」烏鴉轉著眼珠，非常有禮地彎下身子，像在鞠躬一樣，「但是剛才那個真的是一場小意外，這種事情很常見的。我們時間都有限，請你不要再鬧情緒了。」

飯桶走到床前，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剛才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聽不懂。你能不能至少告訴我我現在在哪裡？」

烏鴉把翅膀交疊在一起，黑色瞳孔變成了細縫，「先生，我已經道歉了，您也不用這麼陰陽怪氣地裝傻。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再這樣我就不客氣——」

「牠會不會就是綁匪？」

「擒賊先擒王！」

飯桶一把抓住了烏鴉。

「啊疼疼疼疼疼疼……放手放手！先生你怎麼可以這樣，太無禮了！」牠拚命掙扎。

「好，現在已經擒住了。」

「然後呢……？」

「你這是在迫害小動物！」

「我警告你，你這樣做是違反重生公司跟你簽訂的協議的！」

「下一步……應該是審問？」

飯桶看了看四周，拿起床旁邊的燭台，將燭火對著烏鴉。

「停停停停……大哥，有話好說……」牠勉強擠出笑容，「我錯了我錯了，您想要什麼？」

「我現在在哪裡？」

烏鴉忍住翻白眼的衝動，細聲細語地說道：「如果跟您之前選定的……也是剛剛才確認過的一樣，那麼現在在修仙第3992世界-角宿-涼國-監陽城。」

「沒聽懂。」

「肯定是黑幫的暗號。」

「不管在哪裡，現在帶我回去。」

「您想回哪兒？」

「我來的地方。」

「什麼？」

「照我說的做！」飯桶把燭台湊近烏鴉翅膀。

「如您所願。」烏鴉苦著臉發出一聲極難聽的嘶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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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光再現，飯桶抓著烏鴉落到了一個庭院里。

庭院地上鋪著一塊塊圓石，在翠綠的草地上顯得錯落有致。眼前是一座雅緻的小房，白牆黑瓦，上面點綴著粉紫色的小花朵。

唯一跟這個精緻的地方不協調的是小房的窗格，從中間破了一個大洞。

飯桶瞬間意識到這是他剛才撞見那位女子的地方。

「不是這裡！帶我回去我原來的地方！」

「這就是您最開始的地方，再往前已經沒有了。」烏鴉苦著臉，「再往前就是起點小說封面了。」

「我不是在這裡的！我剛剛明明在我的宿舍裡面，躺在床上，喝著奶茶，看著起點小說呢！」

烏鴉眼睛瞪得快掉出來，斷斷續續地說道：「等會兒……大哥，您手輕點兒，我都快被捏吐了……」

飯桶把手稍松，烏鴉長出一口氣。

「總之，我不管這裡是哪裡，現在如果我沒有回到我那張床上，你就做烤鴉吧！」

烏鴉苦著臉說道：「可是大哥，我真不知道你說的那個宿舍在哪裡呀……我只是個打工人，何苦為難我呢？」

「什麼打工人？」

「我只是來幫您完成重生最後一道手續的。這一切，包括您的身份和重生的地方，都是按照您之前選定的來的。」烏鴉露出了無辜的眼神，「我只是按照指示照辦而已呀……大哥，都已經到這裡了，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您就簽字吧……」

「你說的重生是什麼？我從來沒有選過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快讓我回去！」

烏鴉長嘆一口氣，「大哥……如果您說的回去，是回去您重生之前的地方的話，那麼已經晚了。」

飯桶心一跳。

「您在跟我們公司簽訂協議那一刻，您的意識就上傳到了我們總站，身體就焚化了。現在您就算回去，我們也沒有身體給您了。」

「真的雞同鴨講……」

「雖然說的是普通話但是一個字都聽不懂。」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聽上去總覺得自己很危險的樣子。」

「得讓牠一個個解釋才行。」

飯桶還想問些什麼，忽然聽見一聲怒喝：「你還敢回來！」

一轉身，剛才那位女子出現在庭院圍牆上空。她身穿淡藍襦裙，裙上三道黑邊，腳踏虛空，手持一把彎刀，嘴唇緊閉，滿臉怒容。

一雙清澈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飯桶。

她身後數人，同樣身著淡藍服飾，躍上圍牆，卻沒有像這位女子那樣浮在半空。

一名瘦削女子喊道：「看他的腿，就是這廝！」

「不太對……」

「我能感受到他們的怒火……」

「那個漂亮的小姐姐好像對我起了殺心！」

飯桶腎上腺素飆升，一抬腿，便撒開了腿狂奔，同時對著烏鴉大喊道：「快帶我離開！」

「還想逃？」只聽一聲輕吟，一張金網從空中落下，罩住了飯桶前方。

他一個急停，連忙轉換方向。

誰想到金網像是有了生命一樣，跟著轉了過來！

飯桶只感覺眼前忽然模糊，那張金網像蛇一樣蓋住了他的臉，緊緊地纏住身子。他想掙扎，卻渾身僵硬，像是中了毒一般無法動彈。

「完了！」

「他們要拿我做什麼？」

一隻黑鞋落在飯桶眼前，鞋面用金線縫了一個月亮。

稍微往上看去，一隻白皙的腳踝穿著白襪，上面好像有一道痕迹。

他還沒看清，臉上就被黑鞋狠狠地踩了一腳，留下一個鞋印。

「好痛啊！」

「肯定是剛才那個小姐姐！」

「她真的好暴力啊……」

「臉被踩的感覺原來是這樣的啊……」

「為什麼我這麼享受？」

「飯桶你有病！」

「師姐！這……不太好吧……」一個男聲弱弱地說。

「月牙姐……我知道這小賊可惡，我也恨不得踢上幾下毆上幾拳，但這裡人多口雜……若是傳出去難免有些閑言閑語，還是拿他去客棧大堂，等蘇師姐回來定奪好些……」剛才那位瘦削女子聲音在飯桶耳邊響起。

黑鞋本還欲再踩，懸在半空一會兒，終究是忍下了，狠狠地在地上跺了幾腳。

「消氣消氣，阿月莫要被這小賊擾了心中清凈，誤了修行。現在人我們也拿到了，阿宏這邊幫你看著，你就好好休息吧。」一個溫柔的女聲在飯桶身後響起，接著傳來幾聲輕響，似是這人拍了拍阿月的背。

飯桶本還想說些什麼，但卻覺得渾身麻木，不受自己控制。一股昏沉的感覺湧上來，兩眼一黑便什麼也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