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064
「曹正卿?」於子林仔細想了一下,不認識這人,「去哪兒任職來著?」
衙役道:「回大人,他說是去賀州擔任司馬。」
司馬不過是個九品芝麻小官,與正四品的知府差遠了,更何況,曹正卿是去賀州的,跟於子林有什麼關係呢?總不能誰路過連州,他都要見吧。
於子林不願在這種沒什麼用的人際關係上浪費時間,擺了擺手說:「我還有事,若他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們照顧一二就是。」
衙役領了命,出去對候在堂外的曹正卿道:「曹司馬,我家大人公務繁忙,今日不得空。您若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吩咐小的。」
這明顯是託詞,最近連州又無大事發生,於子林怎麼可能連抽個一兩刻鐘見他的時間都沒有。
曹正卿心裡不爽,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但如今這是於子林的地盤,哪怕是條龍,到了別人的地盤上也得盤著。
曹正卿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裡的不悅,和和氣氣地說:「既然於大人今日不得空,那我明日再來拜訪他。勞煩幫忙轉告於大人,就說晉王府原主薄曹正卿來訪。」
說完,又給旁邊的老僕遞了個眼色。
老僕會意,連忙往衙役手裡塞了一塊碎銀子。
衙役摸著熱乎乎的銀子,態度陡然一變,熱情多了:「原來是曹主薄,失敬失敬,您放心,小的一定替大人將話帶到。」
曹正卿這才滿意地笑了,道了聲謝,帶著老僕離開。
出了衙門,老僕有些替曹正卿不平:「想當年,老爺在晉王殿下身邊是何等的風光,如今一個知府也敢欺到老爺頭上。」
曹正卿心裡也不痛快,正因為如此,他才更要替晉王拉攏於子林。
晉王殿下身邊謀臣眾多,他這一去,怕是好幾年都不能見到晉王,若不能立功,即便晉王不會忘了他,但幾年後回去,殿下身邊恐怕也沒他的位置了。
「行了,這些話以後不得再說,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忘了在京城的事。」曹正卿冷著臉呵斥老僕。
***
另一邊,於子林也在聽衙役彙報:「他說是晉王府上的主薄?」
「對,還賞了小人一塊銀子呢。」衙役老老實實地將銀子交了上來。
於子林看了一眼,並未接:「既是曹司馬賞你的,你便收下就是。」
衙役喜笑顏開,連忙謝恩:「多謝大人賞賜。」
於子林睨了他一眼:「你倒是滑頭,下去吧。」
等衙役退下,他站了起來,思考曹正卿的來意。
新年期間三位皇子鬧出的醜事,他也聽恩師說了,只是信中,恩師不曾細說,因此於子林也不知曹正卿的來歷。
不過就曹正卿今日讓衙役轉達的這番話來看,他還在扯晉王的大旗,說明此人還是晉王府的死忠。那他特意來拜訪自己幹嘛?一次不行,還要來第二次。
於子林猜測曹正卿是別有所圖,不然自己拒絕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曹正卿沒必要拿熱臉來貼他的冷屁股。
只略一琢磨,於子林就決定會會曹正卿。
***
翌日上午,曹正卿又去了府衙,這次待遇比前一日好多了。
衙役將其領進了待客的偏廳,上了熱茶:「曹大人請稍候,我家大人還有點事要處理,完了便過來。」
「好,有勞了。」曹正卿笑著說道。心裡對今日之行也有了幾分把握,因為昨日於子林還不肯見他,今日就這麼好說話,顯然是「晉王」起了作用。
只等了一刻多鐘,曹正卿便看到於子林穿著官服過來。
他連忙起身行禮:「下官見過於大人。」
「曹大人
免禮。」於子林連忙將他扶了起來,笑著說,「讓曹大人久等了。」
曹正卿站直身,笑道:「哪裡,下官也是剛到,不請自來,打擾了。」
於子林請他坐下:「哪裡的話,曹大人能來,是我們連州府衙的榮幸。大人這一路辛苦了,若是不趕時間,不妨在連州多休整幾日。」
曹正卿有心跟他交好,順著話往下說:「下官確有這個打算,人老了,長途跋涉,翻山越嶺的,身子骨有些吃不消。」
於子林便跟著他說起了從京城到南越路途多遙遠,行路多艱難等等,又說起他當年來南越時在路上的經歷。
開始曹正卿還耐著性子聽,但都喝兩盞茶的功夫了,於子林還在說,他有些受不了了。這個於子林實在是太能說了,若不想辦法打斷他,恐怕今天一整天,都得討論這個。
等於子林告一段落,端起茶杯喝水時,他趕緊咳嗽了一聲,將話題拉回到正題上:「是啊,聽說當年陳大人到南越還生了一場病,晉王殿下聽后,還跟下官感慨,說陳大人乃國之棟樑,遭這種罪,實在是太苦了。幸好陳大人沒幾年便回京了,晉王殿下甚是欣慰。」
於子林慢悠悠地喝完了茶說:「是啊,勞煩晉王殿下掛記恩師了。」
他領了這個情,曹正卿就更好開口了,繼續道:「殿下一向佩服陳大人的為人。當年陳大人出事,我家殿下年紀還太小,沒法替陳大人出聲,甚是愧疚。」
於子林大概摸清楚了曹正卿的來意。
應該是想借著恩師來拉攏他,可真是好手段,以為幾句懷柔的話就能讓他感恩戴德?從而死心塌地的效忠晉王?
當他們是什麼了?就是晉王親自來,也沒這麼好使,這個曹主薄還真以為晉王府這塊金字招牌無往不利啊,自大!
於子林心底不屑,面上的笑容卻越發的燦爛:「晉王殿下有這份心,子林甚是感動。他日若回了京城,必登門向晉王殿下致謝。」
曹主薄還以為計劃順利進行,很是高興:「以於大人的成績,回京城是遲早的事,下官就在這裡祝大人早日回京,步步高升。」
「謝曹主薄吉言。」於子林拱手笑道。
兩人隨後又聊了些京城的事,越聊越投機,於子林還留了曹正卿用膳。
不過兩人都是老練之人,不可能第一次見面就這麼直接將目的和盤托出,因此這天,兩人看似說了一大堆,實在什麼要緊的內容都沒說。
不過將曹正卿送到門口時,於子林適時地表達了善意,邀請曹正卿明日游連州。
曹正卿自是欣然接受。
但等回到府中,於子林臉上的笑容就換成了譏誚。
他在書房裡,寫了兩封信,一封給黎丞,一封給公孫夏,向二人說明了曹正卿今日的目的。
曹正卿會想拉攏他,那更不可能放棄公孫夏了,黎丞應該也在他的目標中。早日跟這兩人通個信,也讓大家有個心理準備。
此外,他也是想讓公孫夏安排好賀州的事。
曹正卿要去賀州擔任司馬,賀州在連州西南邊大概三百多里遠的地方,比連州、高州更偏僻落後。到了賀州,曹正卿勢必又會四處打聽活動,替晉王拉攏人脈。
於子林倒不擔心他拉攏到什麼得力的人。
如今南越,軍隊的統領是黃思嚴,那是平王的人,曹正卿拉攏不過去。而他、公孫夏和黎丞更不是曹正卿空口許個承諾,幾句話就能忽悠走的。
他擔心的是賀州官員被曹正卿收買拉攏,進而可能會暴露一些南越的情況,最後牽扯出平王。
雖說平王殿下對外一直以商賈的身份示人,也只在連州和廣州活動,但保不齊有些眼睛尖的人發現了某些端倪。
現在京城中幾位皇子斗得
正起勁兒,若這時候平王暴露,勢必會吸引走所有的火力,成為眾矢之的,太不划算了,也對平王不利。
這時候最好的辦法,還是低調發展,等京城幾位皇子拼個你死我活后,再坐收漁翁之利比較好。
這也是他為何明日要邀請曹正卿的原因,他要拖住曹正卿,給公孫夏更多的時間。
***
公孫夏接到這封信后,當即將賀州官員的資料拿來翻閱了一遍。
賀州大大小小几十名官員,大多是南越本地人,只有知府、通判是外來官員。
知府冉永和也是被流放過來的,已經在賀州呆了七八年,通判則是十年前的進士,被外放到了南越。
兩人在南越呆了這麼多年都沒挪窩,那必定是朝中無人,又不擅於經營關係。
長年累月不得志,眼看半輩子都可能耗在南越,他們是極有可能被曹正卿誘惑進而投效的晉王的。畢竟向晉王表了忠心,他們也算是朝中有人了,以後吏部考核的時候,若晉王願意為他們活動活動,兩人升遷調離的可能性極大。
而且在南越,哪怕投效了晉王,他們目前也不能為晉王做什麼,相當於是零付出。
這可真是一本萬利的買賣,但凡有個腦子的都會答應。
成了,有個不錯的靠山,官運亨通,不成,天高皇帝遠,名義上投效了晉王,實則他們也沒任何的損失。
見公孫夏為此發愁,徐雲川提議:「不若我去見見他們,先一步替平王招攬他們。」
「不可。」公孫夏當即否認了這個提議,「他們並不知道平王的身份和勢力,這時候你若是說了,萬一他們更看好晉王,倒是有了給投效晉王的東西,這不等於自動送上門嗎?」
徐雲川有些犯難了:「咱們也沒辦法將他們調離,換上自己人啊。」
也不可能將這兩人殺了。
公孫夏琢磨了一會兒說:「既然堵不住,那就疏。賀州兵馬都監丁奇是自己人吧?」
徐雲川有印象:「因為朝廷對南越很多地方的情況並不很了解,因此各州兵馬都監都是由黃統領推薦上去的。這些人全是趙世昌與黃統領精挑細選的,大部分都是原平王府侍衛,對平王殿下忠心耿耿。丁奇當初更是攜家眷隨平王南下,如今他的家人都還有一半住在興泰。」
「那就行了,曹正卿應該清楚,論起有用,賀州知府和通判加起來也不如一個丁奇。咱們跟黃思嚴那邊通個氣,讓他示意丁奇吊著曹正卿。說不定啊,這個曹正卿又是平王殿下的一次機遇。」公孫夏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徐雲川贊同:「這法子好,有丁奇吸引曹正卿,他哪還顧得上知府和通判。不過這事要跟平王殿下商議嗎?」
公孫夏笑著問:「咱們跟黃思嚴商議,與平王殿下商量有何區別?」
是哦,黃思嚴對平王忠心耿耿,這麼大的事肯定會去稟告平王的。
***
公孫夏說得一點都沒錯。
黃思嚴接到信第一時間就去了劉府,將信呈給了劉子岳:「公子,這事小的該怎麼辦?」
劉子岳看完信,冷笑。
好個晉王,打仗都不夠他操心的嗎?還將爪子伸到自己地盤上了。
難怪江南打了好幾年,都還沒能將紅蓮教給剿滅呢,原來心思都花到了這種地方。
劉子岳雖說想躺,但他也很清楚,他今日能躺得痛痛快快,逍遙自在,離不開黃思嚴,也離不開黎丞、於子林和公孫夏這些人對他的鼎力支持甚至是袒護。
要於子林真被晉王說動,投效了晉王,那鐵定第一個拿他祭天。
這是劉子岳不能忍的。
所以這個曹正卿絕不能放過。
當然,南越是他
的地盤,他完全可以策劃出一個土匪搶劫,混亂中將曹正卿主僕殺了的事故。上報到朝廷,說當地官府已經抓了罪魁禍首,剿滅了山匪,皇帝也不會追究這麼一個微不足道的臣子的死亡。
至於晉王,他就是再憤怒,現在手也伸不到南越,甚至連曹正卿的真實死因都不會知道,這事只能不了了之。
但這種法子太粗暴了。
而且萬一晉王生了疑,暗中派人來打探南越的消息呢?
所以還不如留著這個曹正卿。
劉子岳當即有了主意,對黃思嚴說:「答應下去,不但丁奇要跟這個曹正卿逐漸走得近,等時機成熟了,你也以視察的名義,去一趟賀州,趁機跟曹正卿見一面,適當地表達出對他的招攬有些心動的樣子。」
晉王不是想招攬他的人嗎?他送過去。
黃思嚴興奮得直搓手:「嘿嘿,小的明白了,公子放心,這事就交給小的。」
劉子岳告誡他:「這個曹正卿雖說自大了一點,但他能為晉王所重用,說明還是有兩把刷子的,你跟丁奇小心點,別被人套了話。若是把握不好這個度,那就少說話,多聽他說。另外,暗中設個關卡,留意著從南越送到京城的信,稍微檢查,發現有可疑的信件,通通攔下,拆開后若發現對我們不利的,速來報告。」
從南越送回京的信,只能走陸路和水路。水路主要通過廣州和高州,陸路都得經過連州,要攔截並非難事。
「是,小的記下了。」黃思嚴受教的點了點頭。
回去就給公孫夏回了一封信,直接道明了劉子岳的安排。
公孫夏看完后非常滿意,平王殿下太沒進取心了,晉王這麼刺激刺激也好,要是多來幾回,說不定能激起平王的好勝心,進而生出跟他們一決高下的心思。那他一定要好好感謝晉王。
「就這麼安排吧,賀州知府和通判那邊不用管,他們所知不多,要投效晉王就隨他們,稍微防著他們就是。咱們寫信給於大人,通知對方,不用再應付曹正卿了。」
***
於子林接到這封信時,曹正卿剛走。
看完信,他笑了,殿下與他所想不謀而合。
才過了幾天,這個曹正卿的狼子野心就藏不住了,今日竟直接提出,聽說連州有鐵礦,他還沒見識過採礦和冶鍊,因此想去見識一番,詢問於子林是否方便。
他分明是盯上了連州的鐵礦,準確地說是盯上了鐵礦冶鍊出來的武器。
於子林這幾日表現得有些被曹正卿說動的樣子,這會兒自是不可能拒絕他,因此爽快地答應了下來,並約好明日就啟程。
於子林將信燒了,決定明日就看看曹正卿招攬他的決心。
他叫來一個親信,囑咐了幾句,讓其速速到礦山一趟。
次日清晨,三月的連州,百花盛開,草木繁盛,一片春意盎然的樣子。春風徐徐,不冷不熱,正是出門踏青遊玩的好時節,於子林和曹正卿騎著馬,帶了幾名衙役,出發前去礦山。
經過好幾個時辰的奔跑,在大家都疲憊不堪時,終於看到了礦山的影子,這會兒太陽已經偏西。
曹正卿身體有些吃不消,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說:「於大人,礦山有些偏啊。」
於子林跟他倒苦水:「沒辦法,那地方離廣州是最近的。曹大人也知道,咱們南越這種地方,偏僻得很,路很難走,走水路相對來說更方便,路上的花費也會少一些,人也不用那麼受罪。」
受了一路罪的曹正卿深表贊同:「還是於大人想得周到。」
說話間,雙方已經趕到了礦山。
但眼前的一幕卻讓他們極為震驚。
因為礦山安安靜靜的,數百名礦工們衣衫襤褸,光著膀子,排排坐在地
上,一臉的不忿,臉上灰撲撲的,都是泥灰,都有些辨認不出他們本來的模樣。
走近些,能聞到他們身上濃重的汗味,重得有些熏人。
曹正卿有些受不了,捂住了鼻子,皺眉詢問道:「他們這是在幹什麼?」
不遠處正在訓話的管事得到消息,屁滾尿流地跑了過來,誠惶誠恐地給於子林行禮:「小人參見於大人。」
於子林不悅地質問道:「你們不挖礦煉鐵,在這裡做什麼?」
提起這個管事就來氣,指著地上的礦工告狀:「回於大人,這些傢伙不服管教,竟不肯幹活,非要在這裡鬧事,小人這就好好收拾他們一頓。」
聽到這話,不少礦工抬起紅通通的眼睛,氣憤地說:「於大人,小的們幹了幾個月的活了,就第一個月時發了五百文給小的們,後面就一直拖欠,說什麼沒錢。可小人家裡這麼多口人也是要吃飯的啊,小人天天在礦山上賣力,連口飽飯都沒有,您讓小人怎麼辦?」
「是啊,於大人,小人們都快活不下去了。這再不發工錢,小人們就不幹了。」
「反正都是一死,餓死跟被管事打死又有什麼兩樣?」
……
說著說著,不少礦工嗚咽地哭了出來,一個哭得比一個傷心,嚎啕聲震得幾百米外樹上準備歇息的鳥兒都受驚飛走了。
若不是一切都是自己策劃的,於子林都要被他們騙過去。
這些傢伙實在是太會了,每人二十文的獎勵發得值。
於子林白面含怒,厲聲呵斥管事:「郝管事,你說說,這是怎麼回事?為何拖欠這些礦工的工錢?」
郝管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臉貼在地上,聲音惶恐中帶著苦意和絕望:「於大人,小人,小人也是沒有辦法,水師那邊催得緊,可卻沒拿銀子過來,他們都拿了好幾批貨了,每次都給一點定金,餘下的尾款總是說下次,下次又推下次。小人也是沒法子,若有錢,小人又怎麼會不願給大家發工錢呢?」
於子林氣得臉色鐵青:「欺人太甚,一會兒我就給水師的黃統領去封信,問問他怎麼回事。」
郝管事怯生生地說:「大人,沒……沒用的,小人催過好幾次了,他們……他們說朝廷還沒撥銀子下來,等,等朝廷撥了銀子,他們就把欠的錢全部還上。」
這下於子林也沒話說了。
他閉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氣,語氣沉重地說:「諸位,我知道你們的難處,但朝廷如今也正處於困難時期,大家再等等。回頭,我會與水師的黃統領聯繫,懇請他們向朝廷上書,儘早將拖欠你們的工錢付了。此外,明日回了府衙,我會清點一下府庫,若有多餘的銀錢或是糧食,我會先提一部分送過來,分給大家,幫大家暫度難關,也請大家相信我們,給我們一些時間。」
礦工們也不是不講理的,得了這個承諾,感動得眼淚汪汪的。
「於大人,咱們相信您。」
「於大人,您是好人!」
「於青天,謝謝您,小人給您磕頭。」
……
說著,竟齊刷刷地站起來給於子林磕頭。
於子林擺了擺手,說:「天快黑了,都散了吧,回去吧。」
遣散了這些集結的礦工,於子林扭頭對曹正卿說:「讓曹大人見笑了,南越這地方實在是太窮了。」
曹正卿來的時候寄予了多少希望,這會兒就多失望。
他本來是想尋機會將礦山拿下,藉此給晉王源源不斷地提供兵器。
雖說南越離江南遠了些,但可以走水路啊。如今江南戰火不斷,不少礦山、打鐵房都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朝廷也只能從其他地方想辦法補充兵器。
南越遠離戰火,是個非常的理想之地。
當然更重要的是可以不花錢。
但如今看來,是他想得太好了。
他放下了手,說:「於大人真是太好性了。」
於子林無奈地說:「這人吃不起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況且,曹大人初來南越有所不知,這南越啊,地廣人稀,人口極為重要。總不能因為這點事都將他們給殺了吧?這也未免太可惜了,而且若是被人告到京城,我這頂烏紗帽就保不住了。」
曹正卿沒法反駁。
於子林搖了搖頭:「不提這些不痛快的,走,曹大人,咱們今夜就在礦山休息一晚,明日再回去。」
曹正卿跟著於子林往前走。
但沒走多久,他就走不下去了。
因為前面到處都是鳥獸糞便,散發著陣陣惡臭,惡臭的前方是一座看起來灰撲撲的小院子,院子的牆壁、石頭到處都沾滿了灰塵,看起來比有些衙門的牢房都還要差勁兒。
這地方實在是太落後了。
曹正卿當了十來年的王府屬官,一直生活在繁華的京城,哪適應如此髒亂差的環境。
難怪大家都不願來南越這地方呢,真是太窮,太破了。
「曹大人,怎麼了?」於子林見曹正卿沒有跟上,回頭盯著他看了幾息,苦笑著說,「礦山偏僻,環境比較差,曹大人將就一下。」
曹正卿只得跟上去,房子里的環境也非常差,床還有毛邊,傢具也非常粗糙,就像是在旁邊隨意砍了根樹刨的,這地方連京城普通人家的宅子都不如。
而且沒有蠟燭,只有油燈,火光昏暗,煙霧還大。
更讓人鬱悶的是,晚飯竟是雜豆飯,配了兩道綠色的青菜。
「兩位大人,礦山這邊已經沒什麼食物了,招待不周,請大人責罰。」
於子林擺了擺手:「不怪你們,下去吧。」
說完,拿起了筷子。
他都吃了,曹正卿也只得將就。他發誓,就是一路從京城發配到南越,風餐露宿,他也沒吃過這種苦。
在咯吱咯吱響的木板床上攤了一夜的煎餅,第二天,曹正卿眼睛下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精神很不好,也沒了逛礦山的興緻,當天就表示要回連州。
於子林暗笑,著人安排,用過比昨晚還簡單的早飯,他們就啟程回了連州。
進城后,曹正卿的骨頭都快散了。
他後悔了,幹嘛要提去礦山,事沒辦成不說,還遭了這麼多罪。
休息兩天,他精神才緩了過來,又去拜訪於子林。
於子林正在清點府庫,見到他來,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出來:「讓曹大人見笑了,我這想找點糧食給礦山那邊送過去,可府庫空空,什麼都沒有。哎,如此下去,咱們這連州鐵礦怕是要名存實亡,解散了。」
好好的鐵礦,就這麼沒了,太可惜了。
曹正卿心念一動,他若能幫於子林解決這事,以後於子林肯定會對他感恩戴德,同時,也能想辦法將礦山佔為己有。
於是他開了口:「於大人,您有沒有想過向朝廷奏稟此事?」
於子林苦笑著搖頭:「曹大人,朝廷已經差不多一年沒給水師發放軍餉了。黃統領上過奏摺,好像還是沒拿到銀子,我這能有什麼法子。實在不行就將鐵礦給關了吧,左右水師的武器也弄得差不多了,這南越士兵少,需要的鐵器也少,留著鐵礦也沒什麼用。我也想過給他們找個鐵器的銷路,可南越這情況,能找什麼路子啊!」
曹正卿趁機出主意:「於大人,我有一計。連州有多餘的鐵器,晉王殿下正好需要鐵器,不若將柳州的鐵器供一批給晉王,回頭讓朝廷下道詔令,從南越這邊採購部分兵器,這筆銀錢由朝廷下撥,這樣礦工們能收到銀錢,也不用關門了。」
「曹大人這法子是好,但我擔心啊,礦山那邊堅持不了多久了。」於子林苦笑著說,「多謝曹大人的好意。」
曹正卿見他不積極,還有關閉礦山的想法,急了。
這個於子林真的是遇到點困難就退縮。鐵礦開採冶鍊權啊,這可是獨一份,多少地方想有都撈不著,他竟因為沒有銀子就要關礦山,真的是沒一點遠見。
這座鐵礦山還是落到晉王手中比較合適。
他極力勸於子林:「於大人不若試試向朝廷反映這個情況。一座礦山的運行也花不了多少銀子,朝廷應該會將銀子撥下來的。」
於子林躊躇了半天,最終被曹正卿說服:「那我上奏試試,我再催一催黃統領,讓他也向朝廷上書,若是朝廷撥給水師一筆銀子,礦工們的工錢自然就能發得起了,礦山也不用擔心要關閉了。以後有了晉王殿下那邊源源不斷的需求,礦山也就有了穩定的進項,也不至於維持不下去。曹大人,你可真是咱們連州的福星啊。」
「哪裡,哪裡。」曹正卿嘴上謙虛,心裡卻有些得意,連州之行如此順利,殿下定然會很高興。
***
當天下午,於子林就給黃思嚴去了一封信,信是當著曹正卿的面寫的。
上面直接催黃思嚴給欠礦山的銀錢,還說了礦工們鬧事,不發工錢就不幹活,讓他抓緊些,若實在沒錢,就上書朝廷,朝廷今年應該會給南越水師撥一筆銀子的,到時候先把欠礦山的銀錢還了,免得礦工們鬧事不幹了。
最後他還表示,自己也會向朝廷上書連州鐵礦的困境,懇求黃思嚴戮力同心,一道解決此事。至於以後,礦山的事不用黃思嚴操心了,就麻煩他這一次,因為自即日起晉王會從礦山採購鐵器,礦山也能正常運行。
黃思嚴看完信,一頭霧水。
他什麼時候欠礦山那邊銀子了?礦工們每月的銀子不發得好好的嗎,怎麼會鬧事?還有,礦工們什麼時候鬧事了,他怎麼不知道?
他家公子有的是銀子,怎麼可能欠礦工那點辛苦錢,這於子林到底在寫什麼?要不是信的末尾有他的印鑒,黃思嚴都要懷疑這是有人冒充於子林寫來的了。
不過他到底不傻,於子林讓他藉機向朝廷要銀子的意思還是看懂了。
琢磨了一會兒,黃思嚴趕緊拿著信去找劉子岳。
劉子岳看完信就知道於子林在幹什麼了。
他笑著說:「你就按於大人所說,向朝廷上書,說說你們水師多久沒發餉銀了,將士們生活無以為繼,再這麼下去要餓死了,又說你們欠了礦山那邊多少銀子,實在是沒法子,懇請朝廷撥一筆款項給水師。這都一兩年了,朝廷總共就上次給了十幾萬兩銀子,他們從南越征了這麼多稅,養維護當地治安的軍隊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寫奏摺吧。」
黃思嚴撓了撓頭:「這個於大人,都是自己人,有話直說嘛,繞這麼多彎彎道道幹啥,小人都差點以為是騙子。不過公子,咱們這次能要到銀子嗎?去年底,小的還聽公子的,給朝廷寫了一封賣慘的信呢。」
最後朝廷就幾句話把他打發了,說什麼朝廷現在很困難,請南越水師堅持堅持,等平了亂,局勢穩定下來,會將銀子補發給他們的,朝廷不會忘記他們的功勞等等。
黃思嚴當時就氣得將這封兵部送來的信丟進了爐子里,什麼玩意兒,不給就不給,還給人畫大餅,忽悠誰呢。
劉子岳笑著道:「若是以前肯定要不到,但這次結果很可能不一樣,寫吧。」
曹正卿想拉攏於子林,肯定要有所表示,這就是他的表示。想必到時候在朝堂上,晉王那邊會安排人站出來支持朝廷撥一部分款項給南越水師,再有陳懷義等人替南越水師說話,朝廷肯定會撥銀子的,只是多少問題。
於子林這次賺大了,不但為水師要來了一筆銀子,而且還給連州鐵礦拉來了一個穩定的客戶。
水師的武器都齊了,連州鐵礦的產出已經有不少富裕,他們暫時用不著,不生產停工未免太浪費了,生產出來堆積在那,保管不好,南越又比較潮濕,很容易生鏽,如今有晉王接這批武器,這些問題都迎刃而解了。以後連州鐵礦也是一隻下金蛋的雞了。
於子林真是好手段!
黃思嚴聽說有希望要到錢,當即興緻勃勃地叫人拿來紙筆:「公子,小的這就寫,寫完就讓人立即送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