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076
四月初,廣州、高州和并州頒布了招募兵員的告示,符合條件的兵丁可到府衙報名。
因為條件較為豐厚,各地百姓家中有多餘男丁,尤其是窮得娶不上媳婦兒的男丁紛紛報名入伍,只用了半個月,便招募齊了兩萬兵丁。
這些人先安排到軍營中進行訓練。上午進行身體素質的鍛煉和兵器的使用方法訓練,下午則是協同作戰的培訓,要讓士兵能聽懂各種指令,服從指令。
此外,劉子岳還讓人給他們安排了一堂半個時辰的思想政治課。這課程是他和黎丞編撰的,無外乎就是忠君愛國愛民這類的,未免士兵們聽得不耐煩,他們沒有採用說教的方式,而是從歷史中選取了一些忠君愛國的名人,用故事的形式更容易讓人接受。
此外,他們還大力宣傳這次平息紅蓮教的戰爭中湧現出來的許多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這些英雄有以身殉國的封州、并州知府,也有剛入伍誓死守城的新兵蛋子,還有平日里不著調最後卻充當先鋒沖入城中的老油條。
不管他們是什麼身份,在面對敵人時,他們都不約而同地選擇挺身而出,保護身後的普通百姓,保護自己的家鄉,保護父老鄉親!
發生在身邊的普通人的不平凡事迹更容易令人動容。有些個士兵眼淚都涌了出來,其中一個少年更是抱頭痛哭起來,哭聲令人側目。
鮑全將其叫了起來:「你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
少年吸了吸鼻子,哽咽的說:「張啟超是我哥哥,謝謝平王殿下和於大人,謝謝你們沒有忘記我哥哥。」
說著,他掀起眼皮怯生生地望了一眼前方的劉子岳。
雖說殿下比去年時身形更挺拔了,皮膚的顏色也深了一些,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平王殿下就是那個帶著所有官員和將領,給他哥哥躬身行禮的年輕人。
更令他沒想到的是,平王殿下還將他哥哥以身守城的事迹在軍中宣揚,讓所有人都記住了他哥哥的名字。這一刻,他總算明白了,什麼叫雖死猶榮,什麼叫重於泰山。
鮑全沒想到是這樣,像熊掌一樣的大手用力拍在少年肩上:「好小子,不錯,你叫什麼名字?」
「張啟晨。」少年緊張地說。
鮑全念了一遍他的名字,聲音洪亮地說:「好名字,小夥子好好乾,建功立業,像你哥一樣做個保家衛國的英雄!」
有了張啟晨這樣的真人真事現身說法,士氣更加高昂,每日的訓練士兵們也更積極。
一切都在欣欣向榮之時,京城又傳來了好消息。
京城送來了四十六名匠人,加上他們陪同的家屬,共計一百五十六人。這些人中不但有需求最迫切的生鐵冶鍊鍛造的高手,還有不少擅長興修水利、路橋和各種建築物等的匠人。
黎丞看到這天降的人才大禮包,都懵了。這些可個個都是他們南越緊缺的人才啊,朝廷竟然派人送了過來,殿下不愧是陛下的親兒子,一般人哪能有這種待遇。
他實在是太高興了,將人暫且安置在府衙旁邊的客棧后就迫不及待地驅車前往軍營向劉子岳彙報這個好消息,並商討怎麼安置這些人。
劉子岳聽說黎丞來的消息,直接將手中的紅纓槍丟給了旁邊的親衛,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連衣服都沒換就直接去見了黎丞。
「黎大人今日前來可是有要事?」一打照面,劉子岳就開門見山地問道。
黎丞在表面上一直與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兩人看起來交往很少的樣子。黎丞今日竟招呼都沒打一聲就跑了過來,顯然是有很急迫的事。
黎丞老臉笑成了一朵菊花,拱手道:「恭喜殿下,賀喜殿下,朝廷送了四十六名匠人過來,其中十一名精通生鐵冶鍊鍛造法,其餘的則擅長
興修水利、路橋、各種建築等等。」
劉子岳本就神采飛揚的眼睛更加明亮,俊秀的臉上難掩喜色:「這麼快?發生什麼事了?莫非晉王回京了?」
他那天故意當著溫開義的面索要生鐵冶鍊鍛造法,其實不是奔著溫開義去的,而是沖著其他三方。晉王平亂成功在即,有了這麼一個天大的功勞,等他回到京城,便是太子這個儲君也要避其鋒芒。
面對晉王的壓力,太子、燕王和楚王怎麼可能不著急?正所謂病急亂投醫,這時候要是有人再跟他們提,給南越送去上好的兵器鍛造法,提高南越軍隊的實力,鼓動他跟晉王對著干,給晉王添堵。
這些人為了對抗晉王,一定會答應。
只是沒想到的是,竟送來了熟練的工匠,而且還額外多送了好幾十人過來。
黎丞到底是做了這麼多年官的,心眼子不少,剛才接待這些人時已經從幾個脾氣暴躁,不甘於受此等待遇的官吏口中打聽到了不少消息:「殿下真是神機妙算,晉王不日就要回京了。至於這些人嘛,都是工部的底層官員,基本上都是工匠出身,正兒八經的讀書人看不上他們,他們自己也沒多少門路,然後就被推了出來。」
原來如此,那就說得通了。
劉子岳真想問問,是哪個天才想出裁撤一部分工部官員和匠人的?真想給他頒個活雷鋒的錦旗,太妙了。
對於這些人,劉子岳琢磨了一下說:「黎大人稍等,我換身衣服,與你一道去見他們。」
黎丞應下。
半個時辰后,劉子岳換上了一身貴氣逼人的親王朝服,與黎丞一道回了城內。
客棧里,不光有這些匠人,還有等著回京復命的使臣。
劉子岳見了對方后,極為客氣,讓人送了一份厚禮,然後感動地擦了擦泛紅的眼尾:「父皇待兒臣真是太好了,請楊大人回京后一定要向我父皇轉告,兒臣很想他,請父皇保重龍體。」
「平王殿下放心,臣一定將殿下的話轉達給陛下。」楊大人恭敬地說。
劉子岳又道:「客棧簡陋,怎能委屈了楊大人,楊大人不若移架府衙稍作休息,勞煩黎大人安排了。」
「這是臣的榮幸。」黎丞連忙接話,又說,「楊大人請!」
等他將楊大人帶走,劉子岳讓人將工匠們都請了下來。
這些工匠大部分都是三四十歲的中年人,只有幾個二十來歲的小年輕,看到劉子岳都有些拘束,挨個行了禮之後就像悶葫蘆一樣站著不說話了。
這讓劉子岳想起了上輩子見過的那些不善言辭的技術人員,很多都是這樣的,不懂阿諛奉承,只一門心思沉醉於自己的專業領域中。
現代人對技術人員還是比較尊重的。可惜這些人生不逢時,生在了「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時代,技術人員天生就要低讀書人一頭,連帶的同為六部,工部卻不是那麼招人待見,連工部尚書說話的分量都不及其他幾部的尚書。
但其實修路造橋,興修水利,修築城牆,鍛造兵器,鑄幣造船等等,都是事關國計民生的大事,也是一個朝代能夠安穩運行的重要基石。
在劉子岳看來,工部跟其他幾部一樣重要,甚至其對國家穩定的作用更明顯,哪裡的修修補補,都少不了工部。
只是工部這些臟活累活,每次都要大筆的銀子,可成效卻不是立竿見影的,有時候都看不到成效,因此上頭只看到了他們整日要錢,卻看不到他們的辛苦。
無聲地嘆了口氣,劉子岳溫和地笑道:「諸位來了南越便是自己人,以後諸位的待遇一切比照京城,請諸位安心工作。若在本職工作上有突出貢獻,或是有新的發明發現,或改進某項工藝提高了質量或者縮短了時間等,都可獲得獎勵。具體的,等諸位加入相應
的工坊後會有人詳細跟你們談。」
這話什麼意思?
眾工匠驚疑不定,彼此看了一眼,又快速低下了頭。不過心倒是先安定了一些,至少待遇不變,養家糊口不成問題,至於平王後面說的那些,他們簡直是聞所未聞。不過是辦好本職的事務而已,還能有額外的獎勵?他們工部的人不是辦好事情,那是完成本職工作,辦不好,那就無能嗎?
劉子岳見這些人不善溝通,又有些怕他,不再多言,快速道:「大家今天先休息,明日擅生鐵冶鍊鍛造的去礦山那邊,其餘人等去高州,公孫夏大人會安排你們。」
他是故意提起公孫夏。
果然這些工部的底層官吏也認識這位前幾年在朝廷極為得勢的右相,聽到是他,不少人臉上露出了慶幸的表情。
劉子岳知道,暫時穩住他們了。
以後去了礦山和高州,他們自然會知道,在這裡做事跟京城沒什麼差別,甚至在這裡還輕鬆些,因為沒京城那麼多的人情世故和層層審批申報。
劉子岳給公孫夏寫了一封信,讓明日護送工匠和其家眷前往高州的衛兵將信給公孫夏。
他之所以將這些人派去高州是因為高州是三州中基礎設施最差的。
高州的地形其實非常好,地勢平坦,水資源豐富,利於農耕,但其轄內有一條由北向南橫穿而過的河,叫芮江。
高州夏季多雨,一到漲水季節,芮江水平線暴漲,兩岸的莊稼都要遭殃。因此幾乎沒人在這條河兩岸定居,但是在這裡修築水利工程,芮江中下游地區就可成為魚米之鄉。
一個好的水利工程造福千秋萬代,都江堰便是最顯著的例子。以前是沒這條件,現在有了現成的技術人員,不試試怎麼行?
公孫夏接到信也是大喜,連忙寫信去京中將陳懷義大大的誇了一遍。陳懷義接到信后一頭霧水,汗顏得很,連忙澄清這不是他的功勞。
寫完信,公孫夏詳細了解了這些工匠的來歷,所擅長的領域,然後將這些人分為幾隊,有負責興修水利的,有負責修橋的,也有負責築路的。
高州與廣州、連州的路也該修起來了,這樣以後三州來往更便捷快速,方便三州聯動。
只是現在正是南越一年中最熱的時節,也是種植農作物的重要時期,是不可能讓百姓丟下地里的活來服勞役的。
因此,公孫夏便安排人陪同這些工匠去各處考察地形和環境,制定相應的計劃,等到秋收后,農閑了,氣溫也降了下來之後再動工。
相較於他這邊的緩慢。
十一個去了礦山的工匠,立馬派上了用場。
這些工匠看到礦山那粗糙的生鐵冶鍊鍛造法,還有那造出來的砍兩刀就斷了兵器,臉都黑了。
這簡直是丟他們祖師爺的臉,浪費鐵和煤。
十一人當即上手,從頭到尾將這些匠人的煉鐵方式批了一遍,然後又親自上手,花了好幾天,鍛造出了一批新的兵器。
看著架子上閃著寒光的大刀,管事的臉上都樂開了花,連忙遵照劉子岳的吩咐,對這幾人極為尊重:「裘師傅、苗師傅……你們辛苦了,我略備了一桌薄酒,請大家一定要賞臉,咱們這鐵礦以後能不能打造出平王殿下滿意的兵器就全仰仗諸位了。」
十一人第一次體會到了被人尊重的感覺。
更大的驚喜還在後面,礦山給他們修築了房子,跟管事一個規格,家裡的家屬,也都有了安排。
子侄們想念書的可送去興泰念書,無需交銀子,礦山這邊有個落榜的童生,可教大家啟蒙,若還想繼續往下念,可送去連州書院學習。
沒有讀書天賦的,可學習鍛造之法,也可參軍入伍。
若這些安排都不滿意的,可開墾土地種
地。
家中的女眷也可學習棉紡技術,種桑養蠶,織布補貼家用。若想學習其他技藝的,只要連州本地有,地方都可岸安排。
雖不是盡善盡美,但他們能感受到連州對他們的重視,對匠人的重視。在這裡匠人的待遇並不比管事差,尤其是技術好的,說話非常有分量。
這些工部的底層官吏,一向是被人呼來喝去的,何時享受過這種待遇?
他們激動的同時也暗暗下決定,要好好乾活,將祖傳的技藝發揚光大,為家裡人謀取更好的前程和生活。
***
晉王班師回朝後,將黃思嚴留在了江南駐守,理由也很合情合理,擔心還有紅蓮教的殘餘作亂。
實則是不想黃思嚴進京搶了功勞。
雖說現在黃思嚴也算是晉王的人了,但親疏有別,同樣是自己人,跟著晉王南征北戰數年,同甘共苦的自己人,和黃思嚴這種半路投效的,總還是有差別。
晉王肯定要優先提拔親信老人,為這些人謀取功勞。黃思嚴半路殺出來,因為乾脆利落收復了封州、并州和袁州的緣故,連升數級,已是三品參將。
回京若是論功行賞,他手底下有些老人肯定比不過黃思嚴。
但這事晉王不能明說,而且還要想方設法掩飾,所以就找了這麼個借口。而且為了安撫黃思嚴,他還特意留了兩萬兵馬給黃思嚴,以供其調遣。
若只有黃思嚴這個官場新人,可能看不懂他的意圖。
但黃思嚴此次北上,劉子岳還給他安排了一個軍師。
軍師郭遷,乃是郭誠的弟弟,白面書生一個,身體羸弱,但腦子極為聰明,劉子岳和冉文清不在興泰時,便是他從旁協助處理興泰的事宜。當初鮑全訓練鏢師時,他也從旁協助,制定作戰方式等等。
所以他年紀雖不大,但對官場上的這些套路了解不少,一下子就看穿了晉王的意圖。
黃思嚴知道后並不生氣:「不能進京就不進吧,我也不想去。碰到那些官老爺,皇親國戚的,我也不知道怎麼應付,只會惹他們笑話,而且萬一有人認出我來怎麼辦?」
雖說他已經離開京城好些年了,以前也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可多少還是有幾個認識他的,萬一遇到這些人叫破了他的身份就麻煩了。
所以不去就不去吧,他都已經是三品大員了,進京皇帝恐怕也不可能再給他陞官了,頂多賞賜點東西而已。
郭遷的狐狸眼微微彎起,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道:「也是,不去京城未必是壞事。咱們總共有四萬兵馬,但真正忠誠於咱們的只有一萬多人,還有兩萬多人都是最近這幾個月招募的,忠誠度沒有保障,若這中間發生點什麼,咱們很容易受反噬。」
黃思嚴皺著眉:「你是擔心晉王?不會吧,他就算對我有防備,但現在戰爭剛結束,我名義上也是他的人,他應該不會對我動手。」
郭遷翹了翹唇:「動手倒不至於,但晉王明顯不是很信任咱們。他留下這兩萬人供你差遣,恐怕也是盯著你。這兩萬人的將領喻百勝是晉王奶娘的兒子,妥妥的心腹嫡系。他是絕不可能背叛晉王的,一旦發現咱們有什麼異動,喻百勝的兩萬精兵恐怕會第一個掉頭對付咱們。」
黃思嚴緊蹙著眉頭:「我……我沒露出什麼破綻啊。」
郭遷輕笑著說:「晉王應該也是不大信任你。你身份若真暴露了,晉王早動手了,怎麼可能還留咱們。」
「那……要不咱們先找個機會幹掉喻百勝?」黃思嚴壓低聲音,興奮地說。
郭遷感覺黃思嚴越來越好戰了,輕輕搖頭說:「現在還不是時候,咱們先將自己這些人消化了。回頭我找幾個信得過,不著痕迹地跟喻百勝下面的普通士兵聯繫。」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郭遷腦子裡已經想了好幾種吃掉喻百勝這兩萬人的辦法。
最後他選擇了慢慢滲透,花費最小代價的方式。
第一步,就是展示他們南越軍隊的賞罰分明。
兩營相距並不遠,郭遷組織安排了一場慶功表彰大會,給勇猛殺敵的將士發放了獎勵,殺一敵人,獎二貫銅錢。雖然不多,但軍中不少小兵都有份。
而且對立下大功勞者還鑄了銀獎章做獎勵。
此外,對犧牲的兄弟舉行了隆重的默哀致敬,並派人護送他們的骨灰回老家,葬進烈士陵園,享受香火供奉,並給其家人五十貫錢的撫恤金。
又有錢,又有名,不管是活人還是死去的同袍都得到了應有的獎勵。
這可讓隔壁喻百勝部的普通士兵羨慕壞了。當兵是為了什麼?大部分人都是為了混口飯吃,填飽肚子。
可人家南越的士兵,不但能吃飽,還有獎勵,死了家人也能得到不菲的補償,上陣殺敵都少了幾分顧慮。
同樣是當兵,同樣是拎著腦袋幹活,這待遇怎麼差這麼遠呢?
隨後,黃思嚴又按軍法處置了上陣殺敵退縮,導致多名士兵死亡的小隊長,還有剋扣士兵伙食的軍需官,嚴厲申明,絕不允許任何人對士兵們的伙食動手。
這更讓隔壁眼饞了,看到黃思嚴那邊的乾飯,再看看自己這稀稀拉拉的一碗,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接下來是訓練,黃思嚴這個參將親自參與訓練和各項任務,其餘將領也一個不少,以身作則,與士兵們共甘共苦,底下的士兵對他是心服口服。
但喻百勝這邊,將領們打了幾年仗,都累了。現在戰事好不容易結束,當然想歇一歇,可看到隔壁在緊鑼密鼓的訓練,他們也不好落後,也讓底下的士兵訓練,但大部分將領都沒參加。
若是沒隔壁比較,還不覺得有什麼,可這一比較,怎麼能不讓人心酸?
時日一長,喻百勝都察覺到了軍中將士,尤其是底層士兵和低級將領的心思浮動。
他氣不打一出,找黃思嚴理論。
黃思嚴無辜地看著他:「喻將軍,我這人你知道的,粗人出身,渾身都是力氣,這一天不動啊渾身骨頭都癢得慌。再說了,咱們這當兵的,不打仗的時候不就是訓練嗎?不訓練幹什麼?」
這番話有理有據,喻百勝被堵得心塞,悶了一會兒說:「跟這些粗人有什好玩的?我瞧黃參將身邊連個貼心人都沒有,回頭給你送幾個,黃參將無處發泄的精力就有地方使了。」
黃思嚴想起馬夫人,打了寒顫,連忙拒絕:「不了,不了,女人有什麼好玩的,喻將軍,不若咱們比劃比劃。」
喻百勝正想滅滅他的銳氣,一口答應。
只是計算失誤,論武藝,身經百戰的喻百勝確實要略勝黃思嚴一籌。但打架這事並不是純以武力值來計算的,黃思嚴這人是底層出身,有種不屈不撓的精神,就跟打不死的小強一樣,打趴下了再爬起來。
幾次下來,喻百勝就有些吃不消了,氣喘吁吁的,最後被黃思嚴一個回身撲地,重重壓在身下掐住了咽喉。
黃思嚴嘴角在躺血,左邊額頭上還有塊青紫,但這一點都不損他的勇猛。他樂呵呵地大笑:「喻將軍,承讓!」
看熱鬧的士兵們也歡呼雀躍起來,聲音大得幾百米外都能聽到。
最後喻百勝黑著臉回了自己軍營。
不知怎麼回事,第二天,喻百勝不敵黃思嚴,被黃思嚴壓在身下打的事就慢慢在軍營中流傳開來。
等喻百勝知道已是五天之後,這事已鬧得人盡皆知了,再壓下去也沒什麼意思,反而給人一種掩耳盜鈴的感覺。
所以喻百勝只能裝作不知道,但他總覺得士兵
們看他的眼神似乎都多了些意味,似乎在說他這樣的老將竟會輸給黃思嚴這等草莽出身的野路子。
喻百勝氣得不行,當即就提筆寫了一封信給晉王,狠狠地告了黃思嚴一狀。
但晉王這時候哪有功夫理會他們這種無傷大雅的「小」爭端。
晉王春風得意地回了京,自然獲得了延平帝的表彰和賞賜,其手底下的人也不少加官進爵。
他一時風頭無兩,都壓過了太子。
太子看他的眼神比以往更陰沉。
這些都在晉王的預料中,自從他想爭那個位置開始,他就與太子勢不兩立了。
所以他也未曾將太子和其他幾個兄弟的態度放在心裡。
舉行完慶功宴后,晉王終於有空坐下來與傅康年好好聊聊。
「舅舅,這幾年我不在京城,一切都有勞你操持了。我這次能打勝仗歸來,多虧了舅舅。」晉王客客氣氣地對傅康年道。
傅康年眉梢眼角都是壓也壓不住的笑意:「殿下客氣了,能為殿下分憂解勞,是臣的榮幸。」
晉王含笑點頭:「你我舅甥,也就不說這些了,舅舅為我做的一切,我都銘記於心。我不在京中這幾年,京城一切可還好?」
「都好,最大的問題不過是紅蓮教之患,如今已被殿下解決了。不過,」傅康年停頓少許道,「殿下,最近幾個月平王隱隱有冒頭的趨勢。」
「平王?」晉王也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劉子岳,「你是說老七?哦,他冒什麼頭?」
傅康年說燕王、楚王、吳王冒頭他都不稀奇,但提到老七,晉王是一萬個不解。
別說他,估計他父皇,還有其他兄弟都忘記了還有老七這號人物。老七憑什麼能翻身?又拿什麼翻身?
傅康年苦笑著搖頭道:「單憑平王自是無法冒頭。這事啊,還多虧了太子、燕王和楚王,他們最近幾個月不遺餘力地抬舉平王,臣想著這事不算很要緊,江南的戰事在關鍵時刻,也就沒拿這事來煩擾殿下……現在平王已經順利執掌了南越水師,還獲得了擴兵權,又獲得了更精妙的鐵器冶鍊鍛造法。臣擔心養虎為患,此事還是要早做打算。」
他已經打聽道,陛下之所以突然給平王送人,皇后的枕邊風功不可沒。錢皇后聰明狡猾,頗得陛下信任,她若是跟太子聯合起來不停地給平王送人送錢的,將來的局勢可不好說。
晉王也很不贊同,眉眼冷厲地說:「蠢貨,一群蠢貨,也不怕養大了老七的野心,給自己樹個勁敵。」
傅康年嘆道:「可不是,平王本來胸無大志,早早離開了京城。他們這又將其捧了上來,以後能不能受他們控很難說,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不過他們這病急亂投醫也可理解,殿下給他們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他們現在也不敢當著陛下的面與您翻臉,只能耍這些不入流的手段。」
不然他們什麼都不做,說句難聽的,即便太子不被廢,陛下駕崩后,太子也未必有登基的機會。
換了他,恐怕明知挑起平王的野心不是一件好事,也會這麼做。兩虎相爭,必有一傷,若是雙方都元氣大傷,他們的機會豈不就來了。
晉王皺著眉在室內踱了一圈,回頭看著傅康年道:「咱們不能坐視老七壯大。老七哪怕以前再閑雲野鶴,這京城中不斷有人給他送人送錢送兵權,他嘗過了手握大權的滋味,遲早也會被拉進來。我可不信,真的有人不稀罕那個位置。」
以前老七是不敢妄想罷了。現在有了機會,他未必不會生出爭一爭的心思,所以要將這一切扼殺在搖籃中,不給老七成長坐大的機會。
傅康年贊同:「沒錯,殿下可有什麼計策?要不讓曹正卿前去廣州招攬平王?」
晉王思量片刻搖頭:「招攬?怎麼個招攬法?嘴
上說的事從來做不得真。七弟沒有帶兵的經驗,正好我這次班師回朝,不少武將空閑了下來,不若派一兩個前去南越輔佐七弟,壯大南越水師,以守好南越。此等利國利民之事,父皇定然會允許。」
傅康年明白了晉王的意思,笑道:「還是殿下想得周到,是該如此。明日,咱們便在朝堂上提出此事。」
平王沒有經驗,派過去將領可是身經百戰,一定能夠架空平王的權力,最終將南越水師掌握在晉王手中。
商議好后,傅康年又悄悄去見了陳懷義。
陳懷義簡在帝心,什麼都敢說,又會說,據理力爭,打嘴炮,他鮮少有輸的時候。明日他們一旦提出此事,必會招致太子等人的強烈反對,這時候就需要陳懷義這老夥計了。
陳懷義聽完他的請託,在心裡衡量了一番,作為已經投效了晉王的大臣,這事他必須得做,否則就會失去晉王一派的信任,更甚者會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進而暴露平王。
「還是殿下考慮得周到,確實不能讓平王坐大,否則將來必給殿下帶來麻煩。傅大人放心,明日我知道怎麼做了。」陳懷義一口應承下了此事。
傅康年拱手道:「如此就有勞陳大人了。」
「哪裡,傅大人客氣了,都是自己人,這是我分內之事。」陳懷義笑道。
然後親自將傅康年送去了門口,回家后,他坐在書房裡想了許久,然後寫了一封信讓人悄悄送出去,給吏部尚書吳志。
當天傍晚,燕王便接到了消息,然後第一時間去見了太子和楚王。
楚王知道這事後興奮地說:「果然,大哥就是忌憚咱們擁有兵權,這不一回京,聽說老七手裡有幾萬人,這就坐不住了。」
太子也很高興。
最近他被晉王壓得喘不過氣來,朝中隱隱有隻知晉王,不知太子的趨勢。
看到晉王終於有頭痛的事了,他如何能不高興。
「是啊,他從兵權上謀得了天大的好處,自是忌憚其他兄弟也效法他。」太子語氣陰鷙。
燕王想得更多:「怕就怕老七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啊。」
就上次派出去見老七的人回來的彙報,老七還是跟以前一樣愚蠢。
這既是好事,又是壞事。
好事是他們怎麼利用老七也不怕反噬,壞事是老七可能在晉王的進攻下,撐不了一個回合。
要老七這顆棋子這麼輕易廢了,他們短時間內實在找不到更合適的棋子制衡晉王。
太子也有些憂心:「能不能阻止晉王的計劃?」
楚王也說:「是啊,不讓他派人去就是。」
燕王沒他們那麼樂觀:「若是大哥以南越安穩為由呢?老七確實沒有帶兵的經驗,派個更得力的武將過去輔佐他,對南越水師利大於弊。父皇考慮的是大景全境安不安寧,太不太平,只要於大景更有利的,父皇都可能支持。大哥和傅康年深諳這一點,他們一定會從這出發。」
而他們卻很難尋出能更具有說服力的理由,勸說延平帝改變主意。
楚王暴躁地哼了一聲:「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三哥,你就說怎麼辦吧!」
時間太緊迫,燕王一時半會兒也沒有特別好的辦法。
他說:「咱們立即派人給老七送封信,跟他點明大哥的險惡用心,讓他有所防備,再向其示好,就說有什麼需要的,請他儘管提,咱們兄弟一定站他那邊。」
太子看了他一眼,老三就是會說話,難怪哄得父皇老誇他。
「你就算給老七提了醒,老七也未必是晉王的對手。晉王這次派出去的人肯定是其得力心腹。」
「哎,老七在朝堂上也沒個人,就咱們幾個當哥哥的替他著急,有什麼用。」楚王抱怨道。
燕王心說,老七在朝上要真有人,他們誰還會放心這麼讓老七坐大。
想到這裡,他靈機一動道:「我有個想法,大哥肯定是鐵了心要派人去南越的,咱們不若順著他的話說,讓他的人帶一批武器過去,送給老七,他不是要派人去幫助老七練兵,鎮守南越嗎?這武器也當跟上才是。」
太子蹙眉:「上次不是給他送了冶鍊鍛造的工匠嗎?」
「打鐵練兵也需要時間,送十來個工匠過去哪有那麼快?要想將南越的四萬士兵都裝備上新的兵器鎧甲,就南越那點工匠沒個一兩年肯定完不成。況且,大哥不是打完了仗嗎?那麼多的兵器,放在兵部也是生鏽,分些去保護南越也不過分吧?」
燕王勾起唇說,「現在咱們將兵器都送到了老七手裡,他若還是沒有一點爭奪的想法,慫包地將所有的東西拱手讓給大哥派去的人,那也實在沒扶他的必要,這是最後一次了。至於兵器,反正如今也是在兵部,說到底相當於是大哥的,送去南越咱們也沒什麼損失,你們有什麼捨不得的?就算有捨不得那也是大哥捨不得才對。」
最後一句話成功說動了太子與楚王,是啊,兵器左右也是掌握在晉王一派的手中,他們這不過是借花獻佛而已。成不成,都不是掏他們的東西,有什麼好捨不得的?
該心疼的也是晉王才是啊!
太子大樂:「還是三弟有辦法,明日就依三弟的計劃行事。」
到時候他還要第一個跳出來提這建議,讓父親看看他是多麼的愛護弟弟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