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天使與魔鬼的對話(1)
「親愛的,我說過了,你必須得要吃點東西。」打開臨時住所的門,莫蘭的眼睛從桌上他離開之時原封不動的早餐移到一邊枯坐著死亡姑娘。距離那場血染的婚禮已經過去了三天,在離開犯罪現場之後,他沒有再回到他的住所——顯然那裡已經不再安全,而且那本來也就是一個臨時住所——而是迅速地帶著suri到了他早就預備好的安全屋。他知道這條路走過來,需要多少的時間才能復原。
而suri的狀況,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她明顯地還沒有適應她親手開槍的事實,無論對象是不是sher1ock,殺人在一開始都不是一件讓人開心的事。而對一直作為「正義守護神」存在的姑娘來說,這是從光明大道向幽暗深淵的墮落,這個過程,哪怕是對一開始年幼時的莫蘭甚至莫里亞蒂來說,也必然是痛苦的。質疑、不忍和掙扎讓她的夢境充斥著猩紅和黑暗的扭曲猙獰,幾乎是一閉上眼就會在渾身冷汗中驚醒,然後緊緊咬著唇在被窩裡蜷縮著等待天亮。
她以為對一個人的拋棄的狠足夠讓她想要徹底毀掉他其實暗地裡守護的美好和平,足夠讓她徹底沉淪到魔鬼的煉獄,但是即便她真的這樣做了,她也其實低估了自己心底對善意的依附和嚮往,也高估了她說斷就斷的決心——那畢竟是她曾深深愛過,想要相攜一輩子的人,她對他的恨,全部都是源自那些愛。而當她終於親手報了這折磨了她幾個月的恨,所有有關的力量都被抽乾的時候,這具軀殼裡剩下的,只有無邊無際的空洞和迷茫。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變成了什麼樣的人,又會變成什麼樣的人,但是這一切在她按下扳機的那一瞬間,就都已經不能再後退重來了。
而這一切的掙扎幾乎已經耗盡了她的全部力氣,無論任何食物擺在她面前,都彷彿滲透著鮮血,讓她反胃噁心。而莫蘭作為唯一一個一直在她身邊的人,自然對這一切都瞭若指掌。他嘗試過勸說,也嘗試過強迫她都吃下去,當然那結果並不值得回味,而到第三天他決定放棄——這種事情,大概只能順其自然。
「有消息嗎?」她避開了這個話題,抬頭直接問莫蘭她最關心的消息。
「我在巴茨的內線告訴我,有一大批專家在三天前開始聚集到手術室,緊急手術,icu,再手術,日夜研究搶救,簡直就是沒日沒夜。不過就在一個小時前,他們成功了。」莫蘭看著她的眼睛,輕描淡寫地彷彿是在講什麼不相干的故事,「子彈離心臟只差一厘米,據說曾經一度已經停止了心跳,但是mycroft.ho1mes不允許他們停止搶救——不過他們到底是成功了,大概現在正爭相向他們的僱主展示這是他們多麼努力換來的一個奇迹。」
「他——活下來了?」suri小心翼翼地問,彷彿需要重新被證實。她看上去像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又像是失望於這個結果,大概只有上帝知道真相了。
「暫時,是的。」莫蘭把手裡的購物袋拎到了廚房,開始擺放東西,並不是很在意這個消息,「sher1ock.ho1mes的命沒有這麼容易拿到,這不是什麼大事,畢竟連教授都失敗了。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是么。」她輕輕答應了一聲,「我想我還需要練習。」
「女孩子玩槍其實一點都不可愛,」莫蘭回頭眨眨眼,「下一次,我來就好了。」
同時間的巴茨病房裡,剛剛被宣布脫離了生命危險的病人已經被從icu轉移到了特殊病房。軍醫推開門的時候,就看到了這麼一幕:病床上的人因為麻醉的藥效還在深度沉睡,失血過多的面色和唇色蒼白得就像小說中描述的吸血鬼,左手扎著針,青筋突出得十分明顯——弱小,蒼白和無力是這個不可一世的偵探大人在死神面前的唯一姿態。而在病床邊的長椅上,irene.ad1er正坐在那兒閉目沉睡。這個女人一直都守在手術室之外,即便她現在還不是mrs.ho1mes。軍醫第一次不能不承認,不管他們多不贊成sher1ock的選擇,這個女人都是真的愛著偵探,或許並不比suri愛的少。
「你覺得這是一幅不錯的畫面嗎,john?」突然響在耳後的聲音讓軍醫差點扭斷脖子,他摸著自己的後頸呲牙咧嘴地瞪向突然出現的mycroft。
「突然出聲不是ho1mes家秉承的禮貌。」
mycroft無辜地聳聳肩:「看看sher1y,再來評價我們家的禮貌。何況是你太過入神。」
「我——」
「john,你要記住,美好有時只是假象。」
軍醫一頭霧水:「什麼——算了,你們排查出行兇的混蛋了嗎?」
「蘇格蘭場查出了槍手設計的位置是在漢馬拉酒店三樓的a3o6,彈道檢查的結果是子彈來自於一把aw□,這樣的槍支選擇,射程和精準度已經為我們排除掉世界上99%的人了。」mycroft轉了轉傘尖,走進了病房。
「塞巴斯蒂安.莫蘭?」軍醫倒吸了一口冷氣,「那個可怕的殺手——他已經跟來解決sher1ock了嗎?」
「這是他絕不會放棄的事。」議員點點頭,「而這只是個開始。」
「那你們怎麼還不去把他抓回來?!」john幾乎是低吼著說,「mycroft,一次又一次地讓你的親弟弟做誘餌,隨時隨地都可能□掉很好玩嗎?一定要讓sher1ock死了你才會後悔嗎?還是說你根本就不會後悔——」
「john,我不知道。」政府要員平靜地打斷軍醫的咆哮,「我對此一無所知,莫蘭比我們想象的都要狡猾,這一切事先完全沒有預兆。」
「警方已經證實那天有一男一女入住了那個房間,沒有人去退過房。但他們用的是假id,畫師已經去描摹嫌疑人的頭像,但我奉勸你不要對此抱太大的希望。」
「suri!你們可以找suri幫忙,她是最好的分析專家——」
「別天真了john,你以為我們的b1ake小姐到現在還沒有得到這場槍擊事件的□嗎?」mycroft略帶嘲笑地說,「她的不出現就已經證明了她的態度,並不是每個人都有做聖人的志向。」
「可是我了解的suri不會——」
「永遠不要說你足夠了解一個人,john。你做不到,沒有人能做到。」mycroft再一次打斷軍醫的話,「有太多你不知道的事。」
「mr.ho1mes,讓我們還是不要毀掉我們華生醫生對這個世界的美好嚮往吧。」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過來的irene.ad1er在旁觀了許久之後終於決定加入到這兩個人的談話中,「泰迪熊並不適合複雜的遊戲。」
「嘿,不要叫我泰迪熊!」john惱怒地朝她吼道。ad1er聳聳肩,對軍醫的怒火付之一笑,徑自轉向未婚夫的兄長:「你說嫌疑人是一男一女?」
「一對情侶,大堂的那位先生是這麼說的。」mycroft點點頭。
「酒店裡沒有攝像頭?」
「那天的系統不巧癱瘓了,當然這不一定是巧合,但我們對此毫無辦法。另一點關鍵是,他們一定給自己改頭換面了。」
「莫蘭還有一個幫手?一個女性?」軍醫終於聽出些門道,追問道:「我以為他是一個獨行俠。」
「這也是我們所了解到的信息。」下議員肯定了他的信息的準確性。
「看來這是一個很讓人好奇的姑娘啊。」irene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兄長大人,「mr.ho1mes,你說是嗎?」
mycroft的表情一片空白,公事公辦的口吻:「好奇心殺死貓,ad1er女士。」
irene挑眉嫵媚地笑道:「聽說貓有九條命,而且這種事情不如留給你親愛的弟弟來操心。說起來,我在混亂過後整理衣物的時候沒有發現sher1ock的手機,想必你已經為他取回來了。」
「哦?你覺得我想要什麼?」irene笑著看著他。
「無論是什麼。」
「什麼?手機里有什麼?」軍醫不明所以地看著暗流洶湧中心對峙的兩個人,左瞅瞅右看看,「sher1ock的手機里沒有任何值得看的東西——他不和任何人**。」
「**一點都不值得看。」irene撇撇嘴,「但是john,你有沒有想過sher1ock本來就要進入教堂了,他為什麼在門口停了那一下,他又在找或者在看什麼人?秘密都在這個手機里。」
「請自便,女士。」mycroft攤攤手,示意ad1er接過手機,「無論你找到什麼線索,都由你自行處置。」
「既然這樣就沒有查看的必要了,」ad1er隨意接過手機在手中把玩,「從你手下撬出信息完全是白費力氣。」
「等等,你是說,是有人讓sher1ock停下來的?而mycroft你知道是誰幹的?」軍醫看著irene,又看看政府化身,不確定地問。
mycroft沒有理會他的疑惑和懷疑,甚至沒有駛入解釋:「我無法控制你的懷疑,john,手機已經放在那裡,而我的回答仍然是——那裡面什麼也沒有。至於sher1ock為什麼突然停下來,我想這隻能在他醒來之後才能得到答案了。到底我有沒有做過什麼,他看過手機之後就會給你答案——即便你懷疑我的動機,sher1ock至少不至於去包庇一個差點要了他的命的殺手。」
「你說的沒錯,」軍醫看著床上無知無覺的偵探,「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suri發現自己一個人走在街道上,四周沒有一點燈光,沒有一個人影。她不知道要往哪裡走,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走著。前面似乎有稀稀疏疏的聲響,好像有人在迎面走來。她下意識地停下腳步,瀰漫的恐懼緊緊攥著她的心,想要掉頭拋開卻無論如何都邁不開腿。像是被什麼力量強迫著看著一個人影緩緩的從濃重的黑暗中一點點變得清晰。白色的西裝上滿是鮮血,沒有表情地看著她,胸前那一處槍傷清晰可辨。他向她伸出手,她也不自覺地就伸出自己的手,但是在涼意的觸感下她下意識地低頭看去,看見自己的雙手也沾滿了鮮血……
「啊——!」她從噩夢中驚醒,猛地挺身坐起,而幾乎在同一時間,房間門被迅速打開,莫蘭第一時間就沖了進來,一把握住她的手。她茫然和恐懼匯合的眼神,無焦距地落在他臉上,如同受驚的小鹿一樣,裹著層層的驚嚇。
「親愛的,那只是個噩夢,不管是什麼樣的噩夢。」年輕的殺手在她的床邊坐下,拉住了她的手,「不用害怕,我都在這裡。」
「重新躺下來,閉上眼,我保證你今天不會再做噩夢。」莫蘭輕緩的聲音如同深夜中微黃的那一盞燈光,不動不響,卻就這樣慢慢地平復了她高高懸在空中的那顆心。微微顫抖的手在那隻大手的包容下,重新變得溫暖。而她抬起頭,看著那張眉目飛揚,俊俏洒脫,和那個人同樣英俊卻截然不同的臉——他的年輕桀驁,他舉手投足間的體貼和溫馨,然後怔怔地問:「你怎麼知道——噩夢——」
「我早就說過,你的一切我都知道。」他伸手將她額前的散發別到耳後,「我也說過,有我在,你不用怕。」
「你知道我一直都在。」
suri怔了幾秒,然後做出了一個連莫蘭都瞬間愣住的動作——她伸出雙手,緊緊地抱住眼前的男人,像是在無邊無際的海面抓住了一根救命的浮木。她只是抱著他,靠在他胸前,輕聲問著:「你真的要保護我?」
莫蘭抱著懷裡溫軟的身體,鼻尖縈繞著淡淡的清香,而燈光下他的眼神,卻比以往都要深邃尖銳。他的肢體動作十分輕柔和緩,就如同一個情人的愛撫,然而他的聲音卻是沒有一絲迷惑的冷靜清醒:「你真的要依附我嗎?」
suri苦笑:「你還想讓我怎麼樣?就是因為這一次他沒有死嗎?所以你覺得我是故意手下留情讓他活下來的嗎——活下來去娶另一個女人?」
莫蘭難得地沉默了,雖然只有片刻,他的手輕撫著她的背,輕聲耳語:「最後一次——殺掉他,我會永遠在你身邊。」
suri沒有抬頭,甚至沒有動一動,只是漠然地發問:「這是籌碼?」
「不,這是互利互惠。」莫蘭溫柔地在她額上吻了一下,「我們都需要一點證明。」
「他在醫院,現在那兒隔著一條街都有軍情處的暗探和蘇格蘭場的警員,我沒有那個能力。」褐發姑娘冷靜地分析,沒有感□彩的語調讓她聽起來異常冷酷。
「不用著急,親愛的。我們有大把的時間等到為他送上康復的鮮花。」莫蘭挑挑眉,「這都是那時候才需要考慮的東西,現在你需要的,是好好睡一覺。」
年輕的男子笑嘻嘻地在她身邊躺下,伸出一雙手環住她:「鑒於你剛才的表示,我想我不會落到被逐出門外的下場。」
suri勾了勾嘴角:「如果你不動手動腳的話。」
燈光被悄悄湮滅,黑暗重新籠罩了小小的房間,青年的呼吸漸漸平和緩慢,那雙湛藍色的眼眸卻再一次睜開,清醒而帶著些冰冷的寒意。
窗帘的縫隙間漏過的月光隱約地照在莫蘭的臉上,他的眉峰皺了皺,彷彿突然驚醒似地睜開眼,正看見一雙手越過他喉嚨的正上方,點亮了旁邊的燈。
「抱歉吵醒你了。」看他伸手遮住眼睛,suri輕聲說,「我去喝口水,你不用管我。」
莫蘭迷糊地點了點頭,翻過身去。suri在他身後緩緩拉上門,重重吐出一口氣,收緊了右手的拳頭。
真的,只差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