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麻雀戰活捉霹靂火

宋江轉身向張清道：「今日雖殺了這廝濫污匹夫，只有那個淫婦不曾殺得。大哥，明日與我捉了那婦人，替我出那口怨氣！」王矮虎搶先叫道：「哥哥放心，我明日自下山去拿那婦人，今番還歸我受用。」眾皆大笑。

當夜飲酒罷，各自歇息。次日起來，商議打清風寨一事。宋江道：「花榮兄弟家小都在寨內，我等正應前去解救，遲恐生變。」花榮聞言，立即站上前去，道：「花榮願為先鋒。」

燕順道：「昨日孩兒們走得辛苦了，今日歇他一日，明日早下山去也未遲。」宋江立刻改口道：「也見得是。正要休養得人強馬壯，用兵正是如此，不在促忙。」他手無兵權，如何硬氣得起來？只得同意。

張清道：「不然。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正在戰時，何談辛苦？」便命花榮率一百嘍啰，和劉唐一起先去探路。花榮大喜，接了令牌大踏步出去。劉唐亦隨之而去。

燕順自然不敢出聲相抗，宋江見狀，暗嘆一口氣，知道花榮必定心生嫌隙，只是無可奈何。

張清隨即率周昂、王英，帶三百小嘍啰為中軍，整裝出發。命武松、燕順率二百小嘍啰為後軍，防備青州方向來援。留下宋江守寨。

不說山寨整點兵馬起程。且說都監黃信一騎馬奔回清風鎮上大寨內，便點寨兵人馬，緊守四邊柵門。黃信寫了申狀，叫兩個教軍頭目飛馬報與慕容知府。

知府聽得飛報軍情緊急公務，連夜升廳，看了黃信申狀：「反了花榮，結連清風山強盜，時刻清風寨不保。事在告急，早遣良將，保守地方。」知府看了大驚，便差人去請青州指揮司總管本州兵馬秦統制，急來商議軍情重事。

那人原是開州人氏，姓秦，諱明。因他性格急躁，聲若雷霆，以此人都呼他做霹靂火秦明。祖上是軍官出身。使一條狼牙棒，有萬夫不當之勇。秦明聽得知府請喚，徑到府里來見知府。

慕容知府將出那黃信的飛報申狀來，教秦統制看了。秦明大怒道：「叵耐清風山的土匪竟敢如此無禮！不須公祖憂心，不才便起軍馬，不拿了這賊，誓不再見公祖！」慕容知府道：「將軍若是遲慢，恐這廝們去打清風寨。」秦明答道：「此事如何敢遲誤，我連夜去點起人馬，明日早行。」知府大喜，忙叫安排酒肉乾糧，先去城外等候賞軍。

秦明見說反了花榮，便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氣忿忿地上馬，奔到指揮司里，點起一百馬軍、四百步軍，先教出城去取齊，整頓好行伍起身。

慕容知府先在城外寺院里蒸下饅頭，擺了大碗，篩下酒。每一個人三碗酒，兩個饅頭，一斤熟肉。方才備辦得了，已望見軍馬出城，紅旗上大書「兵馬總管秦統制」。

當下霹靂火秦明騎在馬上出城來，見慕容知府等在城外賞軍，慌忙叫軍漢接了軍器，下馬來和知府相見。施禮罷，知府把了盞，將些言語囑咐秦總管道：「善覷方便，早奏凱歌。」賞軍已畢，放起信炮。秦明辭了知府，飛身上馬，擺開隊伍，催趲軍兵，大刀闊斧，徑奔清風寨來，正好路過清風山。秦明眉頭一皺，心想：何不使個圍魏救趙之計？領兵來到清風山下，離山十里下了寨柵，派些士卒大張旗鼓地上山探路。

卻說清風山的小嘍啰們探知備細，快馬報給張清。眾好漢已圍住了清風寨，派人持張清親筆信入寨勸降黃信。黃信心下正在猶豫，又怕眾好漢攻寨，又盼著秦明率人來解圍，因此一味拖延。

只聽得探子來報：「秦明引兵馬到來！」眾好漢都面面相覷，俱各駭然，想不到秦明兵馬如此神速。花榮便道：「你眾位且不要慌。此事因我而起，且待我去退敵。」

張清道：「首尾受敵乃兵家大忌，只得收兵回山。教小嘍啰飽吃了酒飯，先以力敵，後用智取，如此這般......」武松叫道：「大哥好計！正是如此行。」當時眾人商定了計策，便率軍先回清風山準備。

次日五更，秦明命人造飯，軍士吃罷，放起一個信炮，直奔清風山來，揀空闊去處，擺開人馬，發起擂鼓。只聽見山上鑼聲震天響，飛下一彪人馬來。

秦明勒住馬，橫著狼牙棒，睜大雙眼看時，卻見眾小嘍啰簇擁著幾員將領下山來。到得山坡前，一聲鑼響，列成陣勢。花榮打馬而出，來到陣前，在馬上擎著鐵槍，朝秦明聲個喏。

秦明大喝道：「花榮，你祖代是將門之子，朝廷命官，教你做個知寨，掌握一境地方，食祿於國，有何虧你處，卻去結連賊寇，背反朝廷？我今特來捉你。會事的下馬受縛，免得腥手污腳。量你何足道哉！」

花榮陪著笑道：「總管容復聽稟：量花榮如何肯背反朝廷？實被劉高這廝無中生有，官報私仇，逼迫得花榮有家難奔，有國難投，權且躲避在此。望總管詳察救解。」秦明怒道：「你兀自不下馬受縛，更待何時？恁地巧言令色，煽惑軍心。」喝叫左右兩邊擂鼓，掄動狼牙棒，直奔花榮。

花榮大笑，喝道：「秦明，你這廝原來不識好人相讓。我念你是個上司，你道俺真箇怕你！」便縱馬挺槍，來戰秦明。兩個就清風山下廝殺，真乃是棋逢敵手難藏幸，將遇良才好用功。

這兩個將軍比試，斗到四五十合，不分勝敗。花榮賣個破綻，撥回馬望山下小路便走。秦明趕將來，花榮回身一箭，射落秦明盔纓。

秦明大驚，撥回馬就走，忽聽一聲大喝：「秦明休走！」一匹馬如風般飛來，一員武將手持鐵棍殺將來，正是武松。秦明大怒，勒住馬，來戰武松，又鬥了四五十合，武松撥馬便走。秦明再追，又聞一聲暴喝，卻是赤發鬼劉唐殺來。

又鬥了三四十合，劉唐撥馬就走。周昂手持辟開山金蘸斧，殺過來接手。周昂乃是東京八十萬禁軍副總教頭，本領高強，見面三板斧殺得秦明心驚膽顫，心道：這幾人向來清風山上沒見過，如何這般好手段？

幾人輪番斗秦明，直到天黑，秦明雖然不懼，馬匹已乏，只得退兵。

用過晚飯，秦明心中想道：這草寇專門倚多為勝，不識兵法。待我晚上偷襲上山，殺他個乾乾淨淨！遂率領眾軍士悄悄地取路上山。

清風山是一片山區，峻岭頗多，否則早被官兵剿了。秦明不敢點燃火把，命軍士慢慢帶路，走了一個時辰，轉過三兩個山頭，方見前面關卡。正待率軍攻他個出其不意，只見上面擂木、炮石、灰瓶、金汁，從險峻處打將下來。在前的退步不迭，早打倒三五十個，只得再退下山來。

秦明是個性急的人，心頭火起，那裡按納得住。眼見偷襲不成，便改成強攻，命軍士全都點燃火把，照得通亮，帶領軍馬，繞山尋路。

尋到午夜時分，只見西北邊鑼響，樹林叢中閃出一隊紅旗軍來。秦明引了人馬趕將去時，鑼也不響，紅旗都不見了。秦明看那路時，又沒正路，都只是幾條砍柴的小路，卻把亂樹交叉擋了路口，不能過去。

正待差遣軍漢開路，只見軍漢來報道：「東山邊鑼響，一隊紅旗軍出來。」秦明引了人馬，飛也似奔過東山邊來看時，鑼也不鳴，紅旗也不見了。秦明縱馬去四下里尋路時，都是亂樹塞斷了砍柴的路徑。

只見探事的又來報道：「西邊山上鑼又響，紅旗軍又出來了。」秦明拍馬再奔來西山邊看時，又不見一個人，紅旗也沒了。

秦明是個急性的人，恨不得把牙齒都咬碎了。正在西山邊氣忿忿的，又聽得東山邊鑼聲震地價響，急帶了人馬又趕過來東山邊看時，又不見有一個賊漢，紅旗都不見了。

如此三番兩次，將秦明調動得來回亂跑。秦明驅趕軍漢東奔西走，弄得人困馬乏。他只想到土匪無謀，豈料輕視之下，卻被對方算計。

張清在山上看到秦明如無頭蒼蠅般被牽著鼻子走，心中暗暗搖頭，暗道：如此智商居然在原來歷史軌跡中被封為五虎上將，實在讓人大失所望。

秦明的隊伍走得人困馬乏，正欲下寨造飯，只見山上火把亂起，鑼鼓亂鳴。秦明轉怒，引領四五十馬軍，跑上山來。只見山上樹林內，亂箭射將下來，又射傷了些軍士。

秦明只得回馬下山，且教軍士只顧造飯。剛剛點起篝火，只見山上有七八十支火把，還有呼喊唿哨聲音。秦明急待引軍趕時，火把一齊都滅了。

當夜雖有月光，亦被陰雲籠罩，不甚明朗。秦明被幾番戲弄，怒不可當，便叫軍士點起火把，放火燒山，先去燒那枯樹。只聽得山嘴上鼓笛之聲吹響。秦明縱馬上來看時，見山頂上點著十餘個火把，照見張清率宋江、花榮等人，在上面飲酒。秦明看了，心中沒出氣處，勒著馬在山下大罵。

花榮回言道：「秦統制，你不必焦躁，且回去休息吧！我明日再和你拼個你死我活。」秦明大叫道：「反賊，你便下來！我如今和你拼個三百合，怕的是孫子！」花榮笑道：「秦總管，你今日勞困了，我便贏得你，也不為好漢。你且回去，明日再來。」

秦明越發大怒，只管在山下罵。本待尋路上山，卻又怕花榮的弓箭，因此只在山坡下罵。忽聽得本部下軍馬發起喊來，秦明叫道：「壞了，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了！」急回到山下找部隊，只見東邊山上的火炮、火箭一發燒將下來，西邊樹林里有數十個小嘍啰做，拿著弓弩在黑影里射人。

眾軍馬背後受襲，齊齊發一聲喊，都擁過山側水溝里去躲。忽然聽得轟隆聲響，秦明大驚，叫道：「快出來，有埋伏！」但是已經晚了，只見山上洪水洶湧而下，沿著水溝衝來。官兵人馬都在洪水裡，各自掙扎性命。扒得上岸的，盡被小嘍啰撓鉤搭住，活捉上山去了；扒不上岸的，盡淹死在水裡。

且說秦明此時怒氣衝天，腦門粉碎。只見一條小路在側邊，秦明把馬一撥，搶上山來，要拿張清與花榮。走不到三五十步，和人連馬摔下陷坑裡去。兩邊埋伏下五十個撓鉤手，把秦明搭將起來，剝了渾身戰襖衣甲，頭盔軍器，拿條繩索綁了，把馬也救起來，都解上清風山來。

原來這個圈套卻是眾人共同商量完善的計策。先使小嘍啰，或在東，或在西，引誘的秦明人困馬乏，策立不定。預先又用土布袋攔住山澗的水，等候夜深，把官兵人馬逼趕水溝去，上面卻放下洪水來，將那一幫軍馬盡都結果了。

果然是「三個臭裨將，勝過諸葛亮」，雖然智多星吳用不在此，也破得青州軍馬。秦明帶出的五百人馬一大半淹死在水中，送了性命，生擒活捉一百五十人，奪了七八十匹好馬，不曾逃得一個回去。連秦明自己也落在陷馬坑裡被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