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捉慕容一打青州城

秦明被一夥小嘍啰捉到山寨里，已是天明時候。幾位好漢正坐在聚義廳上，見到小嘍啰綁縛秦明到廳前，花榮連忙跳離交椅，迎下廳來，親自解了繩索，扶到廳上，納頭拜在地下。

秦明慌忙答禮，說道：「我是被擒之人，該由你們碎屍而死，何故卻來拜我？」花榮跪下道：「小嘍啰不識尊卑，誤有冒瀆，切乞恕罪！」隨即便取衣服與秦明穿了。秦明問花榮道：「這位領頭的好漢卻是甚人？清風山不曾見有。」

花榮道：「這位是梁山泊之主，江湖人稱過江龍張清的便是。」秦明驚道：「早聞大名，不想今日相見。張頭領，聽聞你在梁山泊，與官府秋毫不犯，相安無事。為何卻到清風山來，先劫罪囚，又打官兵，做下這等大事？」張清笑道：「我自胸懷大志，豈甘於做劫道的強梁？此番來清風山，只為救我這兄弟。」向宋江一指，「這位便是鄆城縣押司，江湖人稱『及時雨』宋江的便是。」

秦明肅然改容，下拜道：「聞名久矣，不想今日得會義士！」宋江慌忙答禮不迭，道：「宋江乃微末小吏，如何敢勞將軍下拜？」秦明道：「我先祖秦瓊，人稱『小孟嘗』，恰與兄長一般的為人。今日得見兄長，如何不拜？」宋江大喜，上前與秦明把臂交談。

見宋江腿腳不便，秦明問道：「兄長如何貴足不便？」宋江把自離鄆城縣起頭，直至劉知寨拷打的事情，從頭對秦明說了一遍。秦明只把頭來搖道：「若聽一面之詞，誤了多少好漢！容秦明回州去對慕容知府說知此事。」宋江道：「有勞將軍，且先將息。」

花榮又介紹道：「此位是東京八十萬禁軍副總教頭，賽咬金周昂的便是。這兩位是清河縣打虎都頭武松，赤發鬼劉唐。那兩位是燕順、王英。」秦明連忙上前見過，道：「燕壯士和王壯士，我卻是認得。這三位英雄好手段，殺得我吃緊。」

張清笑道：「這幾位兄弟和你交過手，都贊你武功了得。今既相聚，須得痛飲三杯。」隨即便叫殺牛宰羊，安排筵席飲宴。捉上山的軍漢，都關在山後房裡，也與他酒食管待。秦明吃了數杯，起身道：「眾位壯士，既是你們的好情分，不殺秦明，請還給我盔甲、馬匹、軍器，讓我回州去復命。」

張清道：「秦總管且請少坐，席終了時，便將衣甲、頭盔、鞍馬、軍器還給你，任由自去。」秦明哪裡肯坐。花榮勸道：「總管夜來勞神費力了一日一夜，人也尚自當不得，那匹馬如何不喂得它飽了去？」秦明聽了，肚內尋思：說得也是。再上廳來，坐了飲酒。

幾位好漢輪番把盞，陪話勸酒。秦明一則乏困，二乃對眾好漢勸酒不敢推卻，開懷吃得大醉，被扶入房中睡了。張清吩咐整頓軍馬下山行事，不在話下。

且說秦明一覺直睡到次日午時方醒。跳將起來，洗漱罷，便欲下山。宋江走來相留道：「總管，且吃了飯動身，送下山去。」秦明性急的人，便要下山。宋江命人安排些酒食管待了，取出頭盔、衣甲與秦明披掛了，牽過那匹馬並狼牙棒，先叫人送到山下等著。

宋江親自步行送秦明下山，秦明面對宋江不敢耍性子，只得一步步陪他走下山來。宋江於路上盡說些仰慕之語，秦明心中頗為感動，道：「兄長雖然犯得罪過，並非十惡之罪，待得大赦天下，便能回歸原籍。那時卻再相會。」宋江聞言頗為意動，轉念想起殺了劉高，卻又心灰意冷。

好不容易下得山來，秦明上了馬，拿著狼牙棒，離了清風山，取路飛奔青州來。離城還有十里路頭，遠遠地望見煙塵亂起，並無一個人來往。秦明見了，心中自有八分疑忌。

只見城門大開，秦明打馬跑入城內，只見家家閉戶，凈街無人。秦明愈發疑惑，催馬來到州衙，卻見衙門大開，衙役、門子等人死在地上。秦明大驚，忙下馬，提了狼牙棒步入門內。一路進，見一路屍首。進到後堂時，只見慕容夫人披頭散髮坐在地上，目光獃滯。

秦明小心地走上前去，叫道：「夫人？府里究竟發生何事？慕容大人去哪裡了？」慕容夫人慢慢地挪過眼睛，看向秦明，忽然有了力氣，跳了起來，揪住秦明的盔甲，叫道：「你這賊子，今早叫開城門，率清風山土匪殺入城來，將我府中上下人等屠戮一空，又將我官人擄出城去，至今不見歸還。你還有臉來問我發生何事？快還我官人來！」

秦明腦袋嗡嗡做響，一時反應不過來，只顧叫道：「哪有此事！我昨天被清風山土匪捉住，午時方才放回。如何做得這麼多事？是了，定是那清風山賊子冒充我名，詐開城門，前來擄掠。」慕容夫人哪裡肯信，只揪著他要人。

秦明無法可想，又不敢動手，好不容易等她力竭了，鬆開手，趕快跑了出來。騎上馬就向城內軍營跑去。來到營前，卻發現空無一人，只有幾個看門的老弱士兵。那士兵見到秦明趕來，發一聲喊，四散而逃。秦明大怒，催馬追上一個，將狼牙棒一橫，叫道：「你跑什麼？軍漢都到哪裡去了？」

那士兵戰戰兢兢地說道：「秦將軍，今早你詐開城門，帶著清風山的好漢一擁而入，直衝入州衙，將公人殺得一乾二淨，拿住了慕容知府，城內官兵皆不敢近前。你裹挾慕容知府，將軍械庫和府庫搶得精光，退往城外去了。滿城官兵皆去追你，不想你卻返回城中。想是還要再搶糧庫？」

秦明氣得暴跳如雷，叫道：「不消問了，定是張清那廝命宋江拖住我在山上，他卻假扮我的模樣攻陷州城。這下我有理也說不清了。於今之計，只有趁早搬了家小，遠遠地逃去延安府，投老種經略相公去吧！」那士兵小心翼翼地說道：「秦將軍，你先前已經命部下將家小搬走了。想是你自己忘了？」

秦明捶胸頓足，知道自己又被算計了。這時，忽見得大隊人馬擁來，一名騎將遠遠地叫道：「秦明，你好大的膽子，用慕容知府勒索了十萬貫金珠寶貝，居然還敢入城來？來人，與我拿下！」數十騎蜂擁而來，秦明見勢頭不好，撥回馬就跑，直出城門。

城內騎兵直追出二三十里，忽然路邊殺出一支隊伍，領頭者正是武松、花榮，將追兵殺得人仰馬翻，慌亂退去。武松與花榮也不去追趕，徑來見秦明，道：「秦將軍，我家哥哥令我二人在此等候多時矣！」秦明氣得咬牙切齒，幾番想掄狼牙棒與二人相拼，但是想到家小尚在他們手中，只得按捺性情，隨二人回清風山去。

於路無話，早到山亭前下馬。眾人一齊都進山寨。小嘍啰已安排酒果肴饌在聚義廳上，連秦明家小也都在廳內等候。

好漢們邀請秦明上廳，都讓他中間坐定，張清率眾人鞠躬道歉，秦明連忙答禮。

張清開話道：「總管休怪。昨日因留總管在山，堅意不肯。於是我等定出這條計來，叫小卒裝扮作總管模樣，穿了足下的衣甲、頭盔，騎著那馬，橫著狼牙棒，直奔青州城下，詐開城門，直殺入城中，捉了慕容知府。絕了總管歸路的念頭。今日眾人特地請罪！」

秦明見說了，怒氣於心。欲待要和張清等人廝殺，卻又自肚裡尋思。一則是被他們軟困，以禮待之；二則又怕斗他們不過，因此只得納了這口氣，便說道：「你們弟兄雖是好意要留秦明，只是害得我忒毒些個，自此秦明只得做個反賊了！」

張清答道：「不恁地時，總管如何肯死心塌地。幸而總管家小保全，所損失者不過財物而已。我這裡備下厚禮，聊做補償。」命嘍啰抬上來兩個箱子，裡面儘是金銀、綢緞，乃是慕容知府贖身之資，取出些來送與秦明。

秦明見眾人如此相敬相愛，方才放心歸順。眾人先請秦明家小後房休息，然後依次坐上宴席，大吹大擂飲酒，商議打清風寨一事。

秦明道：「這事容易，不須眾弟兄費心。一者黃信那人本是我的屬下，二者是秦明教他的武藝，三者他平日和我關係最好。明日我便先去叫開柵門，一席話說他入伙投降，就取了花知寨寶眷，拿了劉高的潑婦，與仁兄報仇雪恨，作進見之禮，如何？」

宋江大喜道：「若得總管如此慨然相許，卻是多幸多幸！」當日筵席散了，各自歇息。次日早起來，吃了早膳，都各自披掛了。秦明上馬，先下山來，拿了狼牙棒，飛奔清風鎮來。

黃信自從到清風鎮上，清點鎮上軍民，組織寨兵巡邏，曉夜提防，牢守柵門，又不敢出戰，累累使人探聽，不見青州調兵策應。當日只聽得士兵報道：「柵外有秦統制獨自一騎馬到來，叫開柵門。」

黃信聽了，便上馬飛奔門邊看時，果是一人一騎，又無伴當。黃信便叫開了柵門，放下弔橋，迎接秦總管入來，直到大寨公廳前下馬。請上廳來敘禮罷，黃信便問道：「總管緣何單騎到此？」秦明便說了被擒投降梁山之事，又說：「我如今已在山寨入了伙。你又無老小，何不聽我言語，也去山寨入伙，免受那文官的氣？」黃信答道：「既然恩公在彼，黃信安敢不從。」

秦明、黃信兩個正在公廨內商量，只見寨兵報道：「有兩路軍馬鳴鑼擂鼓，殺奔鎮上來。」秦明、黃信聽得，都上了馬，到得柵門邊望時，只見塵土蔽日，殺氣遮天。

一路是張清、武松、花榮，一路是燕順、王矮虎，各帶一百五十餘人。黃信便叫寨兵放下弔橋，大開柵門，迎接兩路人馬都到鎮上。

張清傳下號令：休要害一個百姓，休傷一個寨兵。命燕順、王英先打入南寨，把劉高一家老小盡都捉了。小嘍啰盡把應有家私，金銀財物寶貨之資，都裝上車子，再有馬匹牛羊，盡數牽了。

武松率人奔到軍械庫，盡數取了盔甲刀槍。花榮自到家中，將應有的財物等項，裝載上車，搬取妻小妹子。眾多好漢收拾已了，一行人馬離了清風鎮，都回到山寨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