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幼時邂逅
要想把這個面生的婢女支出去不容易,既然把她安排在張貴妃身邊,那必定是陛下的心腹,還用剛才賄賂那一招可行不通。
李憶荷帶著她走到張貴妃跟前,此時張貴妃正面如死灰的坐在妝台前的圓凳上,削肩垂袖,凄涼欲墜的背影。
張貴妃似乎並未感覺到有人進來,也許是麻木了,不在乎進來的是誰。
「奴婢尚服局掌事拜見....拜見貴人!」李憶荷開口請安,二人跪下磕了一個頭,李憶荷說話間猶豫了一番,思索此時是叫貴妃還是叫什麼,最終憋出來一聲貴人。
也是,此時的張貴妃已經不是貴妃了,她將要被皇室除名,成為新晉的貴人去和親。
宮裡人現在私下討論是都不會再尊稱張貴妃,而是稱為未央宮的貴人。
李憶荷的話並未得到張妙禾的回應,她又填了一句:「奴婢是奉命來為娘娘量禮衣尺寸的。」
說出了來的目的,張妙禾還是無動於衷,是淮杍先打破尷尬:「明白明白,二位是尚服局派來的,快起來吧,我家...貴人近日染了病氣,二位快一些,貴人還要休息。」
就連淮杍說到張妙禾的身份時都遲疑了一下,張妙禾依舊坐在圓凳上毫不理會。
在楚雲京站起身的那一瞬,淮杍眼尖的瞧出了她,即使遮著臉,單看眉眼也能叫熟悉的人看出是誰。好在這個眼生的宮女沒見過她。
楚雲京向那眼生的宮女低聲說道:「勞煩這位姐姐把貴人扶起來,奴婢好給貴人量個尺寸。」
她不慌不忙的語氣,聽了李憶荷和淮杍說張妙禾的身份,她也學會了,直接不磕絆的叫出貴人。
那眼生的宮女到底是留了心思,眼神中閃過疑惑,隨後心有防備的去扶張妙禾。
楚雲京站在那宮女身後,眼疾手快拿出袖子里藏著的短木棍,用盡全力打向周煬告訴她人腦後那個脆弱易暈的穴位。
那宮女遭了一擊,還沒反應過來就兩眼一番暈死過去,重重砸向地上。
這一動靜把淮杍嚇得後退了好幾步,張妙禾聽了聲響也是急忙扭頭看向她們。
楚雲京又踹了踹這個宮女,確認暈死之後,她放心的摘下臉上的面紗,露出真面目。
她命令道:「你們倆把她拖到外殿去,仔細看著,本宮和娘娘有話說。」
聞言,淮杍驚慌的幫李憶荷把暈倒的宮女拖到外殿。
楚雲京抬頭看向張妙禾,二人對視。
她這才看清張妙禾的臉,已經消瘦了一大圈,面頰都沒肉了,紅腫的眼皮,烏青的眼底。
眼神渙散迷離,看見楚雲京,張妙禾無神的眼眶裡瞬間噙了淚水。
「你來啦.....」張妙禾激動的起身,奈何腳上無力,雙手急急的抓住楚雲京的胳膊,隨後兩腳一軟往前撲了過去。
她眼疾手快的接住了摔過來的張妙禾,此時懷裡的人輕飄飄的,她覺得只稍稍動動手就能把張妙禾推倒。
張妙禾抽泣的聲音從她懷裡傳來,她心疼萬分,把張妙禾扶到距離五步的榻上。
「娘娘近日...如何了?」她看著張妙禾嬌弱絕色的面孔掛滿了淚珠,試探的詢問。
張妙禾還是能坐住的,怕是剛才起身太猛,未能站住才倒得,張妙禾輕輕抬起皮包骨的玉臂,嬌弱的擦了擦淚。
「你也都看到了.....子譽如何?」張妙禾哀嘆道,提到六皇子她又焦急起來。
哪有當娘的不想親生兒子,六皇子同樣想著這個受苦的母親。
楚雲京搖頭,安慰道:「子譽好的很,就是擔心你。」
她並不敢說六皇子為她求情跪了那麼長時間,跪的膝蓋破了,還被禁了足。
倘若說出這些,張妙禾怕是更要難過了,若不是有這個兒子做牽挂,張妙禾怕是早就自盡了。
此時張妙禾仰天長嘆,悲聲懇求:「老天爺啊!您能不能幫幫我.....我只想安穩的伴我兒長大....」
張妙禾又開始淚如雨下,只是說話聲壓的很低,害怕被外面收著的侍衛聽見。
說完死死咬著下唇,迫使自己不發出嗚咽聲。
楚雲京看著心疼,又不知該如何勸,只能捋著她的背拍著她的的手。
「娘娘!」楚雲京打斷正在痛哭的張妙禾:「娘娘,咱們有事短說,不瞞您說,是子譽讓我來探望您的,您有什麼想帶給他的嗎?」
本就時間緊迫,不知道那一棒子能讓剛才的宮女睡多久,只能抓緊時間說些有用的。
她知道張妙禾傷心,滿心的委屈正想找人吐露,可時機不對。
被楚雲京強行打斷,張妙禾只能收回淚水,緩緩道:「我這種身份怎麼再能做的了他的母親....」張妙禾說完緊閉雙眼搖頭。
也許張妙禾覺得自己去北樾,是降了身份,髒了身子,也髒了靈魂,不配在做大封六皇子的母親。
楚雲京安慰道:「這不是你的錯,你是生他養他的母親啊!你們打斷骨頭連著筋,是一輩子的母子,我相信子譽一定不會這麼想,你最了解他,你還不明白嗎?」
張妙禾悲痛欲絕:「我是了解他,可正因為我了解他,日後他遇到別人的嘲笑和冷眼,他該怎麼辦?我的兒子,日後因為母親被人詬病,我死也不會瞑目.....」
本是為了大封做的犧牲,可到頭來也是張妙禾犧牲保護的這些人對她的兒子指指點點,人心想來如此.....
「他不會在乎這些風言風語的,他只在乎你是否活著,是否過得好?」
她只能勸張妙禾,除此之外什麼都做不了,外面確實對六皇子有了風言,曾經尚有大臣站隊六皇子。
如今已是被那些善於結黨營私的大臣踢出了皇位繼承局,可他只是一個孩子,還沒有心思去經營這些,全都是被這些人給害了名聲。
她的勸解似乎起了效果,母子連心,張妙禾確實會為了自己的兒子選擇自己的生死。
「娘娘是不是見過北樾王,否則他怎會當眾求娶,還不要條件的停戰?」
楚雲京把心裡的疑惑問了出來,她早就想問了,礙於一直沒有機會。
勒博泰看張妙禾的那個眼神,她斷定二人一定不是第一次相見,也許和親之事的突破點在這。
「是,我小時候在宮裡養著,後來到了婚嫁的歲數回了張家,那時喜歡和兄長去郊外縱馬,無拘無束的十分舒心....」說著,張妙禾眼含笑意浮想萬千,轉眼又是憂愁:「那日我和兄長比誰先到郊外山坡上的那座圓度亭,我想贏過兄長,於是偷偷進了小路,那地方十分荒涼我迷了路,不知到了哪,前面出現一座破廟,我好奇的進到破廟裡,正巧在廟裡遇到了中劍躲追兵的勒博泰,我救了他。」
「您救了他?這麼多年了他還記得?」
張妙禾搖頭,低聲:「我不知道,當時我過於單純,我幫他支走了追兵,還幫他上藥,甚至偷偷給他送吃的,直到他憑空消失,三日後我再次給他送飯,發現他已經走了再也沒見過。這麼多年不見,晚宴我只覺得他眼熟並沒有認出他,那晚在麒麟殿後殿碰見勒博泰,他說出了當年那件事,他說他是當年那個人,並且喜歡了我多年,不論我是否婚嫁都要把我帶走....」
救命之恩,就是這麼回報的?把人家搶走,讓人家母子生離!
「既然如此可真是不好辦了,他怎麼就認準了您呢?」楚雲京喃喃細語,左右想不出對策。
「無論如何都不好辦,這事是陛下親自點頭下旨的,你又如何能救我。都怪我當初愚蠢,竟看不出這人是北樾的探子,引狼入室不說還把自己賠了進去,連累了我的兒子....我自作自受....」
這女人,遇事就會自怨自艾,不想著怎麼解決,一味地哭泣喊苦,太軟弱了。
她總不能說祁王快回來了,到時候沒準就有了對策,不能告訴張妙禾。
她不確定祁王是個什麼樣的人,萬一像陛下,或者和秦昀一樣的人,到時候別說張妙禾和親的事了。
楚雲京自己有沒有好日子都難說,這條路行不通。
「我再想想對策,總會有辦法的,不能讓你們母子分開...」她起身思考著渡步,張妙禾滿眼淚水的瞧著她。
「你幫我轉告子譽,他永遠是我的驕傲,讓他好好跟夫子習文跟武師習武,出人頭地,不要活在我的陰影之下,他是天子驕子....」
她扭頭,對上張妙禾凄涼無比的目光,望不穿、訴不盡心底的悲涼。
此時李憶荷躡聲小跑了進來,打破了殿內的寂靜,李憶荷焦急道:「娘娘,那宮女要醒了,咱們得走了。」
楚雲京並沒有動作,依舊看著張妙禾,不捨得離去。
這樣的美人,這樣的善良,卻落得這樣的下場,何該?
無能無權,只能攀附男人,寵只是一時的,失寵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