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渾然不覺

郝本俠高大又敦實，也就是說看上去挺高，其實走近了並不覺得高，給人更多的感覺是敦實。他自己並不覺得自己很敦實，他覺得自己身材挺適中。

在前海這片正拔地而起的高樓群里，儘管出出進進的瘦消身材多於高大敦實的，但從來沒見過哪個角落裡投射出看不慣或者嫌棄嫉恨的眼光。郝本俠一想到這點，就不由自主地把微微凸出的肚子挺一挺。

在撈蝦米股份公司總部一眼看不清最後工位的辦公區，與清一色瘦消甚至矮小卻動作敏捷靈活的南方小夥子相比，郝本俠顯得是笨了一些。加上北方口音，儘管他也想在個別字眼上努力發成南方人的聲調，比如「這裡」，他沒來深圳前，一直說「這兒」，來深圳五六年裡不由自主地張口閉口「這裡」「這邊」，但一般來說都無濟於事。因為他的北方普通話這輩子可能改不了了。不過他並不自卑，這是他看好撈蝦米股份公司的一個方面。其餘的還有就是他和兩個副總校長所負責的福田總校區，這一年來一直排在撈蝦米股份的前一名。第二三名是南山和寶安總校區。其他像光明和龍崗等校區，自然不在話下。

他今天不在總部上班，而是在福田的福保分校。下午五點前他就到了福保分校。他一進臨街的分校大門，就一屁股坐在靠近店門的桌子後面，對著桌上電腦專註地看。他甚至沒和分校兩個女老師打招呼。五點一到，兩扇玻璃門呼啦被推開，五六個背雙肩包敞著校服的小學生，一邊呼哧呼哧喘著氣，一邊把雙肩書包扔在地上，直接往有著黃木柵格窗的門裡走。

郝校站起來想幫忙招呼一下，兩個女老師已經領著學生進入柵欄門裡的教室。郝校欠著身子剛要坐下，有兩人推門進來。一個中等身材，三十歲出頭，圓臉圓眼小嘴的男子話語比較快，

男子一進來就對郝校說：「呀，就是快啊。怎麼樣？來了沒有？」

郝校並沒有馬上離開電腦，他只是抬一下眼皮，把腦袋左右晃動一下，好讓脖子換一個姿勢。然後說：「還沒有，還不到點呢。我一會兒先走。你們忙你們的。」說著要站起來離開。剛想走，馬上又站住，說：「李總，我們這個國畫老師，也是剛招聘的，是我面試的。我覺得還行，就是不知道上課經驗怎麼樣。先看看再說吧。」

圓臉圓眼的李總說：「沒事，畢竟人是你們福田的，我們只是負責國畫這塊，尤其是黎主任，」他用下巴輕輕指一下一同進來的大眼睛男子。大眼睛年輕男子呵呵笑，不說話。他已經坐在挨著郝校的一台電腦前，嫻熟地把電腦屏幕換來換去，活像一個電腦管理員。他的大眼睛和張開著的癟薄嘴巴，給人一種特別靠譜的印象。

他忽然對著電腦屏幕嘟囔一句：「任何事情只要時間一長，都顯得格外殘忍。這是一個雞湯里說的。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