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章 無劍
任何時候，都要靜心。
即使是面對千鈞一髮的時刻，也要靜心，絕不能恐懼。
更何況是這樣普通的挫折。
藍曦就這樣，以躺著的姿勢，再度運起了太極決。
但即使是躺在了地上，藍曦也仍然處於氣濃度最高的第一排蒲團處，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那股壓力又涌了上來，一時讓他呼吸不暢。
對了，師父......師父在頌唱經文啊，他頌唱經文的原因是......
我必須認真聽——無論在什麼樣的環境下悟道，都要認真聽。
靜心的目的不只是讓自己內心沉靜下來，更重要的是聚精會神聽師父的頌唱。
果不其然，藍曦自己無法應付的局面，在穩定下來自己的思緒之後，隨著經文灌入耳中，周身高濃度的氣像是受了什麼神奇力量的引導一般，開始有條不紊地流轉起來。
藍曦也得以在這高濃度的氣環境中暫得了一絲寧靜。
即使明知做到讓如此高濃度的氣流轉是藉助了師父的力量，但要在這種極端的環境下穩住自己的心態，完完全全靜下心來，也絕非易事。
但這也讓藍曦深刻地意識到自己和師父之間的巨大差距。
百倍濃度，自己難以適應，師父卻信手拈來，甚至還有大把的餘裕幫助弟子們引導周身的氣。
這是何等造化......
悟道結束，眾弟子從入定中恢復過來。
藍曦可不願讓其他人看到自己這個狼狽樣，在悟道結束的第一時間就爬起身來坐會蒲團上，但他那披頭散髮的樣子卻掩飾不了自己的逞強。
「下次要爭取坐穩啊。」師父用很小的聲音微笑著囑咐藍曦。
「是......」話雖這麼說，但藍曦還是覺得以後循序漸進為好。
眾弟子陸續上前來，到了師父的身前鞠躬告退。
藍曦看師兄們都這麼講禮儀，自己也趕緊向師父鞠躬告退了——半路入門不懂規矩顯得太格格不入了，不過這種事情也就第一次尬尷啦。
「你沒事吧，我剛看你發箍都崩碎了。」洛青溪關切地朝藍曦靠了過來。
「沒......沒什麼大礙。」要不是自己不知道這悟道台的奧秘，才不會直接就跑到第一排的石蒲團上面去呢。
「藍曦兄，看樣子你這是在第一排完成了完整的悟道，在下佩服。」吳寒也看向了藍曦，眼神中帶些許讚賞。
好在他們們看到自己全程躺在地上悟道的狼狽模樣——想到這，藍曦偷偷捏了把冷汗，和吳寒講了幾句客套話，就匆匆離開了。
下午還得繼續去找無。
雖然很不樂意，但是藍曦現在需要這樣的體能訓練，而且上午的那些訓練雖然簡單粗暴，自己也是被雷哥半死，但確實能感受到無在之中用著暗勁，增加或者減輕著訓練的難度，他還是一個很用心的老師的。
所以，他的訓練，是絕對要比自己傻乎乎地按照常規方法訓練體能要好的。
和其他侍者不同，無是固定擦那個大門的，所以想要找到他，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喲，又來了？」無似乎是在有意等藍曦似的，背靠在門柱上面坐著，手裡還多了一個酒葫蘆。
呃，雖然沒有說道家人不能喝酒，但是無這樣也不太好吧。
「藍曦見過師父。」
雖然心裡有幾分牢騷，嘴上還是得恭敬。
「這就拜師了？我可還沒到那當師父的年紀呢。」無哈哈大笑，仰頭飲下一口葫蘆里的酒。
師父哪有分年紀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內涵清風道人那個老頭。
「我現在沒心思給你訓練，你明日再來。」無對著他那個酒葫蘆就是一頓噸噸噸，看樣子沒多久就要醉得不省人事了。
「好吧。」藍曦估摸著也是，醉成這個樣子，待會發起酒瘋來估計也是自己應付不下來的。
藍曦剛轉身，突然又想起來什麼，於是又回來了。
「無師父，不訓練了，那我能請教你問題嗎？」藍曦謹慎地問道。
「我沒什麼知道的。」無的酒量似乎並不好，這才幾口酒下肚，就有些暈乎乎的了。
算了，還是找洛青帝去吧，趁著他酒勁還沒上來。
藍曦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了。
留下無一個人。
他一口飲盡這酒葫蘆里的酒，對著門柱拿頭哐當就是幾下。
酒葫蘆掉落，他單手撐在牆上，看起來冷冰冰而戲謔的男人突然流下了眼淚。
「巧兒......那群混蛋......」
藍曦此時已經走得遠遠的了，開始四處找洛青帝的位置。
但是，洛青帝的位置是不固定的，藍曦根本不知道他去哪個侍者那裡求教了，也不知道他現在是在幹什麼。
不過，沒找到洛青帝，洛青溪倒是找到了。
這個傢伙正在池塘旁邊逗魚，很愜意的樣子。
「哎？你怎麼在這裡，不找人修鍊學習嗎。」藍曦走上前去，拍了一下他的小腦袋。
「啊，不用找的，我覺得與其自己去找哪個侍者學習，還不如找個地方呆著，誰路過就逮住就好了。」洛青溪人畜無害的笑實在讓人討厭不起來。
該說不說，雖然這話只能看成是他為自己貪玩找的借口，但這個思路也確實沒什麼問題。
「嗯......那個，你哥去哪了。」藍曦問道。
「你找他幹嘛，他剛才不是還躲著你，你們之間是出了什麼矛盾嗎？」洛青溪的觀察還是很細緻的。
「矛盾......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因為我上午訓練太累了沒理他吧，」
藍曦實在想不出什麼理由，只好這樣和洛青溪解釋了。
「哥哥不是這樣小肚雞腸的人啊，你肯定錯怪他了。」洛青溪一臉不相信的樣子。
「好了，我們言歸正傳，我在找你哥呢，想找你哥問點問題。」藍曦一看他要開始給自家老哥做無罪辯護，馬上打斷了他。
「有問題也可以問我啊，我也是知道很多的。」洛青溪撅起小嘴，擺出一副不開心的樣子。
「那也行，我問你吧。」藍曦少女心一動，洛青溪是他們這些弟子中年紀最小的，而且長得也很嬌小可愛。
「青雲劍法，沒有劍嗎？」
這是藍曦一直好奇的事情。如果他們要修鍊的是劍法，應該道觀會在入門的時候就給他們一人一把劍才對，但是他目前只看到洛青帝有一把做工拙劣的桃木劍，其他師兄甚至連一根棍子都沒有。
這在修鍊劍法的宗門裡，實在是太不正常了。
洛青溪聽到問題之後，剛剛自信的表情一下字收了回去，陷入了沉默。
好吧，看來他也不知道。
「青雲劍法，以萬物為劍，不須真刀劍，以固本培元為重。」
正在藍曦頭疼於這個問題的時候，身後傳來一個剛烈的聲音，然後藍曦感覺有什麼東西向自己襲來，氣勢如虹。
藍曦下意識反身合手，試圖擋下對方的攻擊。
不過那攻擊沒有真正地打上來，而是在近距離停住，然後猛然收回。但即便如此，那凌厲的殺氣還是縈繞在藍曦的周圍，久久不能散去。
是一個不認識的侍者，手中拿著一個撈魚網。如果沒猜錯的話，估計是負責清理魚塘的水草雜物的侍者了。
剛才他用來「襲擊」自己的武器，應該就是這撈魚網了吧？
一個撈魚網也能散發出如此強大的殺氣嗎。
「你想知道為何，修習青雲劍法，卻不第一時間給弟子配劍，對吧。」侍者將手中的撈魚網反扣在身後，直視二人。
「是的，請您賜教。」藍曦總算是找到一個能給他解釋的人了，馬上拱手行禮希望侍者能給自己說明白。
「因為，青雲劍法無須用劍，或者狹隘地說，青雲劍法的劍式，根本不需要用劍。」侍者退後一步，將手中的撈魚網揮出，那揮動的氣勢，卻像是在催動一把利劍。
說話間，侍者反握撈魚網，壓下馬步，收腰，刺出，似乎周圍的空氣都被劃破。
「青雲劍法，有固定的招式，寫在固定的書本上，但是，那頂多是花架子，只能拿來強身健體罷了。」
侍者后跳撤步，將撈魚網在手上旋轉一圈，然後出其不意地橫劈出去，這氣勢比上一擊更甚。
「劍法是固定的，但青雲劍法要求弟子感悟，固本。教你的目的是讓你領悟自己的章法，面對敵人，只須招招致命，不須有所章法。」
侍者凌空挑起，旋轉出「劍」，氣勢之盛，如若在一呼一吸之間斬斷了飛沙走石。
確實如他所說，他出的這幾招，看起來都是招招致命。
刺，先防后突，立於不敗之地；
劈，出其不意，一劍便定乾坤；
斬，無懈可擊，攻防皆在招內。
「即使手中只有一支木棍，一個撈魚網，甚至是空手，只要對自己的每一個動作了如指掌，每一動都能在自己的完美掌控之下，青雲劍法便成。」
侍者說著，停下來，看向藍曦，「明白了嗎？」
「劍法，首要的是人，學會了解和掌控自己，這便是青雲劍法的，第一式。」
「對，我記起來了，哥哥說過，師父告訴他，青雲劍法第一式的名字，就是『無劍』。」洛青溪這個時候開口說話了。
藍曦沉默了，想要說些什麼，但什麼都說不出來，或許被這種新的觀念所顛覆，暫時還沒有從中回過神來。
「若你理解其中道理，那這青雲劍法，你便算是入門了。」侍者爽朗地笑了笑，然後甩動自己手上的撈魚網，靠近池塘，開始了自己的工作。
「無劍」？這便是青雲劍法的第一式么？
第一式的動作就只有那簡單的刺、劈、砍，但更加強調的是劍意和對劍的理解。
沒有劍的招式，也叫作劍法么？
不，萬物皆劍，這便是青雲劍法的真正用意。倘若拘束於劍這一種器物，劍法也就只是一板一眼的生硬文字，而不能成為舉宗門上下都修鍊的「秘籍」了。
藍曦感覺自己的認知又經歷了一次偌大的洗禮。
嘆為觀止。每次磨鍊，每次教誨，都是與以往完全不同的經歷。
「基本的用劍招式，還是要學習的吧？」藍曦走到正在撈水草的侍者身後，輕聲問了這麼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