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別攔我。」

子爵不顧阻攔，硬要進去教堂。

通道盡頭不斷傳來爭吵聲。有人，且不只一人，且極有可能是噩夢世界的原住民。

殿內黑霧遮掩，形成了濃稠的黑影，希思儘力收斂自身氣息，結果就瞥見了對方徑直朝著自己的方向前行。

被稱為「子爵」的為首者穿著貴族服飾，額頭左右兩側長著醒目的黑角，皮膚死白，嘴唇黑青，手腳、脖頸、臉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都有斑紋，屍斑一樣的，形態詭異且散發著死氣。

希思心中詫異，差點懷疑了自己的眼睛。

這是……死人？不，還能說話能動，那是活死人……亡靈？

所以，噩夢世界住著一群亡靈？

而且「子爵」……他們還是有社會關係的亡靈？

希思只覺自己的世界觀又崩壞了一口子，但很快，他又注意到，別看對方呈現人形，但帶來的精神壓力卻遠遠高於之前的鬼樹，實力絕不在一個次元，以自己目前的力量，八成無法與之對抗。

怎麼辦？希思藏在陰影里，眼看著貴族服飾的亡靈步步走近，自己被發現只是時間的問題。對方能說話，也許意味著能交流，但現世那些人說的情報不能忽視，就算忽略他們的渾身死氣，身上的獸性特徵也說明他們不可能是人類。

是獸人的所屬，又或者對他們來說，自己這群所謂的「人類」才是獸人。無論如何，他們都是必須警惕的對象。

希思沒有坐以待斃，而是先退開幾步，快速觀察起周圍。他之所以能克服前面兩關，不是因為他有多強的身體能力，根本原因是他超乎常人的觀察力。

以前跟老藝術家到處走，沒少去神廟之類的地方，大抵知道一些他們內部的建築構造邏輯。

神廟之類的建築，常常雕刻他們的歷史。

他看見，右側的牆面是螞蟻一樣匍匐祈禱密密麻麻的人群，人臉不是臉，雙眼是流血的黑洞，嘴張成O形，人壓人，沙潮一樣波瀾起伏，無數的手向天抓撓，對遠方至黑至暗的高山高天嘶喊。

分明是瘋狂的景色，希思心裡的聲音卻難得透著歡悅，帶著鑒賞、欣賞的詭異態度。

見鬼，這也能欣賞，「我」有這麼變態嗎。

希思的世界觀好像又崩了一塊。

然而，他內心的「聲音」還在繼續，他跟隨眾人的悲鳴與祈禱，看向高天之上，隱蔽在黑雲中的猙獰肢體，擁擠的觸手綣縮亂滕，無法明狀的神聖與瘋狂忽然地，從畫面里溢了出來。

只消一眼而已，希思就看得大腦嗡鳴，甚至感覺到大腦像心臟一樣砰砰鼓動，收縮膨脹。

他本能地轉移視線，身體卻不聽使喚，好像有一種力量愣是把他摁住完全動彈不得。

怎麼回事，接著，他就見自己的雙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拉琴一般虛空摩挲著壁畫的景象。然後，他感覺到自己微妙地淺笑，繼而動作了起來。

好像因為壁畫的影響，一直被他壓在意識海下的「聲音」浮出水面，居然影響到了他的身體動作！

「我」要幹什麼？

希思愣了愣，然而後方的腳步聲逐漸逼近，那位「子爵」與另一個人正往這裡來！

希思只見自己不急不忙，腿腳自然行走，緩步走向教堂內的房間，在觀察了下之後，居然脫下衣服，給自己換上了教士服！希思傻眼了。

從未有過這種事，原本只是「想法」的它，居然表現成了動作。

接著，他又走了出來，緩緩抬眸，凝視著神廟中央的古老雕塑，動作靜止，彷彿在感受什麼。

聽見腳步聲已經逼近到五六米左右，希思心中緊張，想要重新奪回身體的控制權，然而他還是一副平淡的樣子，只是動了動，坐在雕塑下方的階梯上，雙腿分開，偏頭托腮，平靜地凝視前方的通道。

身後的雕像高十米有餘，陰影覆在他身上，平白給他添了幾分陰沉的氣息，他或許也感覺到了，竟收了收動作，姿態流露出幾分端莊，內蘊神聖。

「我」在做什麼？

【這是遊戲，要點是玩，不是生存】

【玩吧，玩吧】

希思聽到聲音頗為欣悅，忽地自己的身體也揭開了控制，然而下一秒，他就看見原住民停在了門口。。

貴族模樣的人怔在原地，不知道是緊張還是恐懼，瞪大眼睛看著自己，張著嘴巴，渾身顫抖。

僕人模樣的矮人滿臉驚怖，如若見鬼，直接嚇得摔了一跤。

怎麼了。希思比他們還驚訝，但依然保持著冷淡。這件教士袍是帶兜帽的，且十分寬大，這裡光線暗，後方又有陰影覆蓋，他們應該看不清自己的臉。

難道是自己坐在這裡這件事嚇到他們了？因為這裡是他們非常重視的宗教場所？

希思紋絲不動，飛快分析地眼前的情況。擅自闖進別人的祭祀場所，對信徒來說，絕對是冒犯。

就在這時。

「您……怎麼會。」子爵忽然伸出手，聲音顫抖，屍體般的面容因為激動，甚至顯出了幾分生氣。

僕人也激動起來，忍不住驚叫：「我們的祈禱終於有用了！神明終於為我們降下了救世主！」

什麼意思，出現在這個地方的人就會是他們等待多年的救世主嗎？希思思考極快，幾乎是一秒就把握了情況，他毫無痕迹地向左瞥了一眼，看見雪崩般的人群中心，有個身穿黑袍的人形張開雙手，好像要以其一人之軀擁抱億萬的生命。

毫無疑問的螳臂當車，卻叫人心生震撼，移不開目光。

「一千年了，祈禱了一千年，神明終於回應了我們了嗎！」

子爵突然上前，雙手顫抖不已，情緒翻湧不能控制。

僕人更是誇張，直接涕泗橫流，揉了好幾次眼睛，為確認自己是不是做夢。

希思毫無情報，只能故作神秘，但這樣無法推進，因為你要是一直沒有反應，他們保不準會自我感動個幾天幾夜。

「你們……」

子爵一聽，頓時收起激動，惶恐惶恐地跪在地面，壓著臉，尊敬異常，畏聲道：「貴安，救世主大人，打擾了您，非常抱歉，我是斯卡洛，是這裡的代理領主，位列子爵。」

希思沉默半秒，「你們找我有事嗎。」

「我們……渴望拯救。」子爵語氣微弱，像是不太好意思說這話。

「是嗎。」希思仍是面無表情，語氣極其冷淡，完全不像演的。

子爵心中驚恐，連忙道：「我知道，我們沒有被拯救的資格，但是我們還是忍不住祈禱，若是祈禱聲打擾了您安眠，請恕罪。」

「請恕罪！」僕人跟著趴在了地面，緊張得幾乎窒息。

饒是希思也沒見過這種場面，他們比自己還強大，或許隨手就能殺了自己，卻因為自己是突然出現在神像下的「救世主」，如此服從，八成就算自己命令他們自殺，他們也會絕不猶豫。

這些異界原住民到底是什麼回事。

希思沉思幾秒，忽地緩緩起身，寬大的教士服發出稀疏的聲音。

然後，他說道：「好了，你們起來吧。」

子爵、僕人同時如釋重負，雖是站了起來，但也沒有敢抬眼，敬畏的極致，叫他們在「救世主」面前幾乎無法思想。

啊！救世主大人終於降臨了，該、該說什麼好呢，自己剛剛有沒有冒犯到救世主大人啊。

希思看他們傻愣的樣子，心念轉動，張口就來：「世界變了。」

「？！」子爵猛地抬眼。

「不再是以前的樣子了。」

「您、您……」子爵眼睛瞪得滾圓，禁不住道：「是啊，正如您所說，世界變了，越來越壞了，到處都是瘋狂，偉大越來越少，且不斷消亡，如此下去，我們將失去所有的火炬，走進最終的黑夜。」

瘋狂？偉大？這是什麼隱喻嗎？希思默不作聲，靜靜地聽著。

「瘋狂還是偉大，我們都在被迫選擇，越來越多人選擇了瘋狂，但是，我們仍夢著偉大，」說這，子爵目光深沉而狂熱，緊盯著希思，「救世主大人，我們渴望偉大啊，所、所以……」

他忽然痛苦掙紮起來，不再吭聲。而一旁的僕人在抹眼淚，好像這是特別傷痛的話題。

希思莫名有種戳中了別人的傷心事的罪惡感，也再次清楚地感覺到了他們的絕望、無助、緊迫。

「所以什麼，你們渴望什麼。」

「我…我們……」

子爵身體發顫，鼓起勇氣道：「我們渴望偉大啊！」

？所以說偉大究竟是什麼？希思滿心疑惑，差點懷疑是遊戲翻譯系統的問題，然而轉頭一看，僕人哭得臉皮都快化了。

這都什麼跟什麼？

不過，異界人存在倒是真的了，且也不一定是敵人，就是腦迴路不太正常。

希思默了半響，「我知道了，帶我到領地看看。」

子爵面色一喜，立刻引起路來，「救世主大人好久未降臨，也許忘了這裡的事情，沒關係，交給我斯卡洛，我一定為您好好介紹。」

我謝謝你的腦補。希思心中鬆了口氣。

而同時，他又想起卯區那些人非同一般的自信，說不定，他們正是因為跟異界人建立了關係，所以才一副領先所有人的姿態。

斯卡洛子爵自覺地引在前路，僕人守在一旁瑟瑟前行，沒過多久，前面白光驟現，他們走出了陰暗的通道。

接著，希思便看見了異界的「城市」。

他身在教堂高台，而眼下是一片片毀敗的斷壁殘垣，形態各異的人們躲藏其間，有部分看見他的出現，皆露出了好奇的眼神。

希思掃過全場，心裡涼了涼。他們……竟全是亡靈。如果這次自己的遊戲任務殺死這些亡靈，自己絕無贏機。

剛思及此，斯洛特子爵虔誠安分的表情便撞進了他的視界。

「救世主大人？」

希思心中宛若巨石落地，控制不住的聲音說道：【也不是沒有贏機】。

「……」希思搖頭壓制了想法，又仔細觀察了幾下。

忽然，他眼睛亮了。所謂的偉大不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