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番外一
吳回儀第一次見到連鋒的時候,正是天朔三十二年。
這個掌控大麒皇朝三十多年的君主比吳回儀想象得更為威嚴。
他聽說過天期帝的許多事迹,天朔帝弒父上位,一日之內殺了四十七位三品以上的官員,鮮血從金璽殿的漢白玉階上層層滴淌,整個王朝因此而戰慄驚恐。
在這許多年裡,天朔帝沾了太多太多的鮮血,對方也許無辜也許罪惡滔天。朝野之上,江湖之下,所有人聽到天朔帝的名號,無不敬畏臣服。
吳回儀是方外之人,本不該過問朝政,他亦沒有與朝廷往來的任何意思。
這一年天期帝已六十三歲,吳回儀五十九歲,兩人都不年輕。吳回儀即便有萬丈雄心,也不該這個時候出山。
他是算出自己天命將至,剩不了三年的壽命。
慧明大師與吳回儀的師父顏鉞有過一點點交情,吳回儀至死不甘,尋便與顏鉞有所往來的人,向他們打聽顏鉞的事情。
幾十年來,有太多的人說顏鉞已經死了。
吳回儀並不相信。
他三歲被撿到島上拜顏鉞為師,十九歲被顏鉞逐出師門。吳回儀心中憋著一口氣,從此以後師徒再不相見,他恨顏鉞入骨,不相信這樣的人會死去。
顏鉞出遊時去過凜州,慧明大師跟著顏鉞學過半年道法,兩人之間交情不錯常常通信。
打聽了許多消息之後,吳回儀才曉得慧明大師去了都城,成了天朔帝豢養的術士之一。
據說天期帝英明神武,卻過分的信奉鬼神之說,他立了一個牌位當皇后,許多年來言里沒有任何后妃,就連太子都是從宗室挑選的,言里只有許多身披袈裟道袍的高人出沒。
這些術士禁止與王公貴族往來,想得到他們的消息難如登天,吳回儀千里迢迢到了溝陽才知曉,慧明大師享年一百零二歲,已經在□□年前圓寂了,生前所有東西都隨著他的軀體被燒成了灰燼。
這個消息自然是天朔帝親自告知於他。
吳回儀從打聽消息起,便被天朔帝手下掌印的暗衛盯上了。
金碧輝煌的宮殿里空空蕩蕩,此處宮殿是天朔帝每日上朝的地方-
-這個麒朝有史以來上最勤勉
正是黃昏,文武百官都不在宮殿之中,只有幾個太監安靜的忙立在大殿兩側。
吳回儀抬頭之時,便看到了龍椅之上的皇帝。
天期帝半邊身子在陰影之中,另一半被暈黃燈火籠罩,龍椅上張牙舞爪的金龍被按在他的手下,這是一雙沾滿鮮血的手,依舊如年輕時一般強勢有力。
皇帝六十三歲了,麒朝最長壽的皇帝是六十九歲,毫無疑問他已經到了暮年,但卻沒有任何暮年的感覺,那雙寒潭般的眸子依舊讓人畏懼不已。
吳回儀看著對方的面相,掐指算了一下對方的壽數。
皇帝的壽命影響著一個王朝的將來,尤其是天期帝這樣手握大權的皇帝。吳回儀能在眨眼之間看出一個人的壽命,短時間內卻算不出一個王朝的壽命。
一場秋雨一場寒。
雲緩從淡竹手中接過披風系在了身上。今天休沐,他本可以再多睡一會兒,然而昨天晚上睡得太早,如今怎麼都睡不著。
籠子里的白角全眉撲騰著上下跳躍,雲緩把籠子打開,它撲閃兩下翅膀飛了出來,兩隻爪子抓在雲緩的肩膀上,不停的用堅硬的喙部去啄雲緩的頭髮。
雲緩從盤子里拿出一顆榛子,鳥兒低頭啄了兩口,啄出果仁后迅速吞咽下去,吃完用尖喙蹭蹭雲緩的手背,表示還想繼續吃。
外面煙雨蒙蒙,到處都是一片寒氣。
淡竹把兩封書信拿了過來:「江南和凜州都來了書信,陛下昨天晚上說等您醒來再給看。」
雲緩接了過來,他打開信紙,先將王妃的這封看完。
王妃上個月起身回江南,說是不適應都城的天氣,如今她已經到了封地,一切都安頓下來,讓雲緩不要擔心。
雲廣陵離開得較旱,雲緩前段時間就收到了他的三四封信。這次雲廣陵寫信過來,是想起都城裡養羊的很少,問要不要給雲緩送幾百頭羊過來,讓雲緩有新鮮的羊奶去喝。
雲緩:「……」
送羊倒是不必,幾百頭羊干里迢迢被攆著過來,身上的肥膘肯定全沒了。況且皇宮裡的植物經不起羊啃,把御花園啃得坑坑窪窪並不好看。
最重要的是雲緩並不缺羊奶和牛奶喝。
雲緩無意中在連鋒面前說了句喝牛奶能長高,結果連鋒吩咐御膳房每天早晚都要給他煮一碗牛乳燕窩羹,一大碗羹湯喝下來,喝得雲緩把其他甜點都戒了。
長高倒是沒有見,雲緩夏天好不容易晒黑了一點點的膚色立刻又白了回來。@無限好文,盡在
他天生就是冷白的膚色,王妃說楚家的小孩都很白凈,凜王膚色深,生的孩子都很糙,只有雲緩是個例外,從小就是個粉雕玉琢的雪糰子。
雲緩美慕連鋒和雲廣陵的膚色,他倆膚色不是特別深,但是能看出很健康,尤其是連鋒,腹肌的顏色特別性感。
得不到的東西總是最好的,夏天的時候雲緩特意多在外面曬太陽,他的身體越曬越好,膚色果然被曬深了一點,最後被早晚的牛乳燕窩打回了原形。
雲緩在桌案前寫了兩封回信,一字一字的認真寫好。
最近連鋒打算給他陞官,陞官之後,雲緩就能上早朝了。
目前知道雲緩和連鋒關係的只有翰林院的人和幾個有實權的大臣。這些人清楚連鋒的眼線和暗衛有多可怕,私下裡都不敢隨便議論這些事情,連家人都不敢告訴,更不要提告訴其他同僚了。
關於皇帝的感情之事,他們真不敢多嘴多舌。
知情的人都默認了雲緩是他們的皇后,而且還是身份異常尊貴的那種————歷朝歷代以來,皇帝都不允許後宮參與朝政,雲緩是個例外。所以他們在雲緩面前都格外的尊敬。
等他寫完信后,淡竹又從外面進來了:「那個道長,臉煞白煞白,像黑無常的吳道長,他又回來了,現在正在宣室殿和陛下講話。」
雲緩有些驚訝。
他本以為吳回儀要過個三年五年才回都城。
無論如何,回來總是一件好事,雲緩記得吳回儀離開之前,說他歸來時會帶月慈山的酒。
眼下吳回儀說不定和連鋒有什麼要事在談。
中秋馬上就要到了,不少地方的官員進京述職送來貢品,連鋒每日要見很多人,雲緩知曉他今年忙碌,自己很少過去打擾。
"等下我去看看吧。吳道長救我一命,總要問候一番。"
宣室殿中,連鋒冷淡的看著吳回儀。
吳回儀平日里刻薄,眼下再也顧不上說什麼風涼話,他一雙眼睛赤紅,像是許多天都沒有睡過覺,本就雪白的面孔更顯得白紙般蒼白。
「我把他打暈了帶來,一路上給他下許多蒙汗藥,他可能明天才醒。」吳回儀道,「把他放在其他地方,以他的身手,他一定能夠逃走,思來想去,只有你的皇宮最合適。」
連鋒手下暗衛無數,皇宮裡守衛極嚴,別說一個大活人,就連一隻蒼蠅都不能從裡面飛出去。
「皇宮並非朕的皇宮,是雲緩的皇宮,雲緩若不高興——」
「放心,郡王肯定會答應。」吳回儀倒不擔心雲緩這邊,「他做事隨和,說兩句話便同意了。」
連鋒臉色一黑,過了許久,連鋒才不冷不熱的道:「吳道長,你一直都稱顏鉞為他,是說師父二字燙嘴么?」
吳回儀臉色鐵青。
「含章宮空著,這是以前公主住的地方,你可將他安置在這裡。」
宮裡沒有后妃,許多宮殿都空著。連鋒不想讓別人住后妃居住的地方,安排吳回儀他們住公主皇子曾經的宮苑最為合適。
吳回儀點點頭:「他脾氣差,醒來知曉自己被綁架了,可能會摔些東西,我現在沒錢,如果非要我賠,回頭我做些仙丹坑你的大臣和你的兄弟叔伯。」
連鋒冷淡的道:"五萬兩以下免賠,勞禧,讓右相進來。"
雲緩過去的時候,恰好看到吳回儀扛著一個穿白衣服的人往這裡走。
淡竹湊到雲緩的耳邊嘰嘰咕咕:「他是黑無常,那他背上的就是白無常。」
雲緩打了個招呼:「吳道長。」
吳回儀看到雲緩之後,臉色稍微緩和一些:「宸郡王。」
雲緩看他扛著的是個男人,人都昏倒了,這樣扛著肯定對身體不好,便想著幫忙抬一抬。
吳回儀拒絕了:「很重,我自己扛就好。」
雲緩陪著他往含章宮的方向走去:"吳道長,你背上的這個人是誰?"
細細看了一眼后,雲緩沒有看到這個人的臉,只看到這個人一頭銀髮。
吳回儀臉色多少有點彆扭:「我曾經的師父。」
雲緩突然想起來了,連鋒是說過吳回儀有個師父。吳回儀的師父是個很出名的術士,據說他們這一派的人都不容易變老,哪怕七八十歲了看起來依舊是青年。
「令師尊是不是年過古稀了?」雲緩道,「吳道長,你還是抱著吧,扛著容易把他的腰弄折。」
「他只比我大十二歲,今年三十五歲。」吳回儀磨磨牙,「不用擔心他的身體。」
進了含章宮后,吳回儀把顏鉞扔到了床上。
雲緩這才看清楚顏鉞的長相。
這人看起來二十歲出頭,銀髮過腰,和吳回儀一樣,他眉間也有一道紅色的硃砂,膚色卻不像吳回儀那般慘白。看顏鉞的面容說不出多漂亮,但美人在骨不在皮,他就這樣躺著,便給人一種美人的感覺。
雲緩道:「他的臉頰鼓起一點看起來很好戳,我能偷偷戳一下嗎?」
「那是酒窩。」吳回儀把幾個看起來很貴的瓷器藏到床底下,「你想戳就戳,不過他脾氣不好,醒來肯定打你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