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番外
雲緩最近和翰林院里許多人都熟了,很少見到生面孔。現在都城裡來了新的人,他自然是歡迎的,而且中秋馬上到了,多幾個人吃月餅會熱熱鬧鬧的。
吳回儀比較貧窮,他分辨不出含章官里哪個東西價值五萬兩哪個東西不值五萬兩,把他覺得比較名貴的東西全部藏好,這才鬆了一口氣,自己坐在旁邊好好歇了歇。
雲緩用手指輕輕戳了一下顏鉞的酒窩,見顏鉞衣袖蹭髒了一部分,把他的袖子抓來擦乾淨:「吳道長,我小時候見過一個人,長得和你師父很像,不過他的頭髮是黑色的。」
吳回儀道:「什麼時候?」
「可能五六年前。」
吳回儀臉色一黑,突然想起來雲緩五六年前十多歲出頭,當時的雲緩確實可以稱作小孩子。
勞禧已經吩咐幾個太監宮女過來了。含章言許久沒有人居住,哪怕收拾得乾淨,許多角落裡難免有些灰塵,這些人拿著東西小心打掃了一遍,又捧了鮮花鮮果和各式點心茶水放在一旁。
雲緩剛把顏鉞的袖子擦乾淨,後頸突然一涼。
連鋒一隻大手捏在他的後頸處:"怎麼跑來了這裡?"
雲緩被他提著回了清宴殿。
太后恰好來了這邊,她知道雲緩喜歡吃糕點,今天她言里的嬤嬤做了不少食物,她親自過來看看。
只要不涉及到公儀家的事情,太后與連鋒這對母子都相處得十分融洽,太後生他養他,他待太后-向敬重。
這些時間太後接受了公儀家不如從前的消息,娘家和兒子比起來,最終還是兒子重要。
看見雲緩和連鋒一起回來,太后眸中多了笑意。
雲緩行了一禮:「太後娘娘。」
連鋒點了點頭:「母后。」
太后一直都想讓雲緩改口稱呼自己為「母后」,但是,連鋒目前還沒有在群臣面前昭告兩人的關係,突然讓雲緩改口不太妥當。
太后道:「哀家宮裡做了湯和點心,皇帝,你這些時日政事忙碌,喝點湯補補身子。小雲,這裡有你喜歡的藕粉糕。」
雲緩坐在了太后的身側,拿了一塊藕粉糕慢慢吃著。
連鋒打開湯蓋上面的蓋子,看見裡面盛的居然是杜仲党參乳鴿湯,向太后道謝后,漫不經心的嘗了兩口。
雲緩和太后講著最近都城裡的事情,太后樂不可支,笑得合不攏嘴。
她往連鋒那邊看了一眼,發現連鋒唇邊似乎也帶著隱約的笑意。
連鋒從小喜怒不形於色,太后很少看到他的臉上流露出什麼明顯的神情,方才的笑意曇花一現,再去看的時候就看不到什麼了。
太後知道這是因為雲緩。
自從雲緩來了都城,連鋒便少了些許戾氣,行事更為穩重。
夜間雲緩坐在連鋒的身側,連鋒在翻閱奏摺,雲緩打磨手中的小狼玉雕。
連鋒很會雕刻東西,雲緩喜歡這種小物件,他常常給雲緩雕刻,這次雕刻的是紅豆,尾巴部分還有些粗糙,雲緩拿了砂紙細細打磨。
秋風蕭瑟,窗戶沒有關上,雲緩打磨了一會兒覺得手指冰涼,忍不住把手放在連鋒的手背上去暖。
連鋒放下摺子,輕輕握住雲緩的手指,全部握在手心。
雲緩手指本就修長白皙,細嫩得就像蔥白一般,指尖沁涼,很快便被暖化了一片。
「吳道長的師父,他也是道士么?」雲緩對這兩個人的事情很好奇,「師父看起來很好看。」
連鋒握緊雲緩的手指:「有多好看?」
「他長得就像畫里走出來的人,特別神秘,」雲緩思考了一下才道。
不過,在雲緩眼裡還是連鋒更好看一些,連鋒五官英俊,是雲緩見過最好看的男人,他永遠都會喜歡連鋒。
「師父是不是生病了?氣色不太好。」
「可能。」連鋒知道雲緩喜歡湊這種小熱鬧,就像一隻探頭探腦的小貓,他揉揉雲緩的腦袋,並沒有把雲緩的好奇心給熄滅,"如果想知道,明天再去那邊看看。"
雲緩趴到了連鋒懷裡,用臉頰蹭連鋒的胸口:"我現在有點冷,你抱抱我吧。"
連鋒把雲緩抱了起來,有雲緩這樣的粘人精在身邊,他能剋制著自己處理政事,簡直是麒朝有史以來定力最強的皇帝。
雲緩道:「今天太後送來的藕粉糕很好吃,她身邊的嬤嬤說這種糕點很好做,等我有時間,我做給你嘗嘗。」
連鋒一隻手抱著雲緩,一隻手關了窗戶,眸中笑意更深:「你做的東西能吃嗎?」
雲緩:"……當然能吃,就算不好吃,你也要吃下去。"
連鋒把他放在了床上,寬大的雲錦衣袍鋪散開來,雪白的衣袍鋪得滿床都是,雲緩平躺在上面,撲騰兩下沒坐起來,被連鋒按著肩膀深吸了兩口。
衣服熏了檀香,呼吸間都是很淺淡的檀香氣息,但云緩洗澡時的澡豆是羊奶和甜杏仁做的,把衣物往下拉攏,肌膚間則沁著若有若無的甜香。
連鋒輕嗅著他的脖頸:「現在不冷了?」
雲緩「嗯」了一聲,手臂圈在連鋒腰上:「不冷了。」
在連鋒身邊,他總是會很溫暖很溫暖。
第二天中午,雲緩去含章宮看望顏鉞,他想知道顏鉞有沒有蘇醒。
一進含章宮便看見幾個太監在外面站著,問了一下才知道,昨天吳回儀便讓他們出來了,說是不用人伺候,他一個人就能照顧。
雲緩敲門,吳回儀開門出來,臉上帶著幾道血痕。
雲緩被嚇了一跳:「吳道長,你的臉怎麼了?」
吳回儀咬牙切齒:「不小心撞在了牆上。」
雲緩才不相信撞牆上能撞出三道血痕,除非這堵牆上長了釘子。
看吳回儀的臉色,雲緩覺著這個顏師父應該不是善茬。
進去之後,雲緩看見顏鉞坐在床邊,一頭銀髮垂散下來,身上只穿著中衣。
「你居然沒有死。」顏鉞抬眸看向雲緩,「雲小公子。」
雲緩眼睛眯了起來。
顏鉞的態度不像雲緩想象那般冰冷,他看起來和顏悅色:「幾年前,我去過凜州,慧明大師是你母親院中的常客。當時你母親重金請我給你看病,你病得很重,我對你的母親說,你這輩子活不過二十歲,能活十八九歲已是不易。」
雲緩想起來了。
他當時病得很重,顏鉞給他摸骨的時候,他把顏鉞的臉記住了,當時顏鉞還是一頭黑髮,不似現在全都白了。
顏鉞給雲緩倒了一杯茶:「雲小公子,你坐下吧,我再給你看看。」
雲緩坐在了顏鉞的面前。
「居然被化解了。」顏鉞把著雲緩的脈搏,「真不容易。」
雲緩並不能聽懂顏鉞的意思:「為什麼?」
「你的三魂七魄與當時的身體並不契合,這兩年來,你是不是在進食很多東西后依舊覺得飢餓?"
雲緩若有所思,而後點了點頭。
「這些東西終究留不住你。」顏鉞道,「所以我當年才說,雲公子活不過二十歲。」
「那現在呢?」
「雲公子有了新的機緣,命格被改,不像先前那樣短壽。」
雲緩眼裡帶笑:「會活很久很久么?」
顏鉞莞爾,點了點頭。
其實雲緩在沒有遇到連鋒之前,並沒有很擔心自己的消失。他本來就不屬於這裡,且不喜歡這個世界,消失亦是理所應當。
遇見連鋒之後,雲緩才真心實意的想要留下來,並且喜歡上了這個朝代許多許多事物。
顏鉞指了指自己:「我對你講了那麼多,你現在要不要對我說些什麼?」
雲緩不理解他的意思:「什麼?」
「放我出去,」顏鉞淡淡一笑,「既然你能隨意出入這裡,也能暗中把人放出去吧?」
雲緩思考了片刻,認真的搖搖頭:「抱歉。吳道長救我一命,我不能這樣做,而且我能看出來,他對閣下並沒有惡意。」
顏鉞往床上一躺:「沒有惡意?他就是個孽障。」
天朔帝的目光落在吳回儀的身上,吳回儀不跪父母不跪帝王,只行了一個拱手禮:"陛下。"
天朔帝鷹隼般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語氣森寒冰冷:"你們這一派能令人長生不老?"
他聽過天朔帝太多事迹,其中最令人津津樂道的,莫過於對方的感情之事。
據說天朔帝被元德帝迫害誣陷之時,流落到了凜州,在凜州的第一年裡,他對凜王府最小的公子生出情愫。
這個小公子命薄,十八九歲便去世了。
這些年裡,宮中術士大多擅長編造幻境,據說這些幻境能讓天朔帝夢到那位小公子。宮中也有太監說,自見過小公子真容的慧明大師圓寂后,結上百次幻境,皇帝都不一定能夢到一次。
大多皇帝都想長生不老,權勢越大的皇帝越是希望如此。
顏鉞住在通天島上,通天島上的人信奉彭祖,他們這一派由於自幼的修行終身不會變老,不會變老不等於長生,他們只比正常人長壽幾十年,至多活到一百二十歲左右。
吳回儀早年修邪術受創,壽命減了一半,只能活六十齣頭。
吳回儀不能。
事實上天朔帝求的亦非長生。
他這一生太過孤寂,即便長生,亦無任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