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過去的歸宗
「瘳大夫!寨主出事了!」
醫帳內正在為被毒蛇咬傷的青年祛毒的袁瘳嚇得一顫,他托地跳起來,質問道:「怎麼回事!」
「是那個老......瘳......大夫,瘳大夫快看後面啊!啊啊啊!」
袁瘳瞧見護衛恐懼的模樣心中遲疑,一回頭就看見幅丑得令人膽寒的臉。
少年的面部在頃刻間布滿各類扭曲至極的膿包水泡,鼻樑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前突出,拉扯皮肉的同時甚至「噼啪」作響,那是臉上膿液惡汁溢出皮肉的聲音。
祂倏然出手,一拳擊打在袁瘳腹部,又趁他彎腰張口的時候,從喉間噴出一股子淤雜臭氣。
攝入臭氣的袁瘳整個人頓時如魚泡泡般腫脹開來。
護衛被突如其來的詭譎場面嚇得腿軟,竟摔在地上,不敢動彈。
一涓溫熱的細流自他雙腿之間流出,潤濕了下衣。
他眼睜睜地看著袁瘳越脹越大,正常大小的四肢被龐大臃腫的身軀徹底裹挾,甚至是吸附在內消失不見。
伴隨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膿水如瀑般沖刷著整個醫帳,幾乎令人窒息的黃綠臭氣呼嘯而來,不斷蠶食蒼白暠霧。
護衛呼吸一窒,覺得自己的什麼重要東西被徹底切斷了。
肚腸肺臟迅速腫大撐起,四肢逐漸麻木失感。
最終,他在爆炸前的一刻昏死過去。
又是一陣轟鳴。
他也炸裂開來,臭氣膿水四散開來。
數不勝數的毒蛙、毒蛇、毒蜥蜴、毒蠍、毒蛇自膿液中脫身,帶著那份惡意衝出帳外。
......
又是一片鍍泥剝落,
袁不樂的嘴暴露在外。
他的嘴被絲線縫起,臉上擦著金粉。
臉頰的傷口重新開裂,化作一張無牙的口舌頌唱道:「丁丑延我壽,丁亥拘我魂!」
暠霧凝聚成片,這白霧濃縮到頭竟黑得透徹。
黑霧組成頭兇猛狂暴的大蟲鋪面而來。
「丁酉制我魄,丁未卻我災!」
黑面神整塊脖頸迸裂,露出被扭曲得看不出人樣的爛肉,那是袁不樂的身軀與四肢。
爛肉噴涌而出,如同一張血肉皮膜護在袁不樂的面龐,獨留被敲碎成渣的骨片順著神像落了一地。
凶虎自知此態奈何不了眼前的小子,半身虎軀崩散重聚,一張布滿千百張鬼面的大手顯現而生。
祂扯下黑面神像的鐵鐧,揮動武器猛砸下來。
皮膜蠕動縮緊,皮肉的皺褶撕裂開來,變作張張無牙口舌以不同的聲調與嗓音高聲頌唱:「丁巳度我危!丁卯度我厄——!」
說是遲,那時快。
神像底下的火盆頃刻間全部熄滅,黑霧頓時如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再無後繼之力。
「甲子護我身,甲戌保我形!」
緊接著,鋪天蓋地的黃綠臭氣倒灌向祠堂,與黑霧互相糾纏,相互侵蝕。
袁不樂無悲無喜,雙眼空洞,他已經將自己絕大多數的記憶獻給偉大。
眉心滴落一枚鮮血,鮮血如拉鏈般扯開皮肉。
充滿惡意的血眼再次睜開,自上而下,俯視且蔑視著苟延殘喘的黑霧。
祂暫時地佔據了袁不樂的身軀。
祠堂內的腫脹失去綳到了極致,最終陸續炸開。
臭氣以壓倒之勢徹底吞併了黑霧......
鬼兵山上,植被迅速枯萎,一顆顆亮黃的金桔腐爛發臭。
流動的水源中,游魚掙扎著撲騰,全部浮在水面根本無法下潛。
袁不樂嘴唇上的金線一根根綳斷,他以沙啞非人的口音嘶啞著:
「塔吉鐵拉......我還以為你早就和塔吉熙克一起死了......」
「無妨......感謝你們的獻身......呵呵呵......」
額頭的血瞳戲謔地眯起,饒有興趣地打量黑霧做毫無意義的掙扎。
「以殘缺的權能苟活......真是廉價啊,古神。」
話音未落,祂閉上眼將身體的控制權交換給袁不樂。
袁不樂自短暫的渾噩中驚醒,他重新感知難以忍受的疼痛。
在他眼前,已是滿地狼藉。
臭氣也在吞沒黑霧的那一刻,消散得乾淨。
黑面神的腹腔也在這一刻支離破碎,袁樂不成人樣的殘軀被尖刺扎了個透徹,她的身體嚴重縮水就像是個被晒乾的猴兒一樣。
「姐姐......」
袁不樂顫聲哀嘆,他感覺自己腦子的記憶漸漸混亂無序,眼前的人也愈發陌生了起來。
「呵呵......也不知道沒了記憶,我會怎麼樣呢......」
「姐啊......你要好好活啊......」
他閉上眼,將剩餘的一切,哪怕是生命一併向那未知的偉大獻上。
血色的鬼眼再度睜開,祂接受到了一段有趣的記憶。
思考著,祂將目光注視在了破碎的黑面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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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一個光頭的姑娘從她「仙境」中蘇醒。
身下身上,那是她此生未曾感受到的柔軟絲滑。
毫無來源的痛苦與惡寒湧上心頭,她試圖去呼喊某個人的名字。
但,她怎麼樣都想不起有關於他的任何記憶,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盡全力去回憶。
一滴清淚,落在她的掌心。
袁樂失神地望著淚珠,下意識想要試圖在身邊摸索什麼。
空蕩的身旁,空蕩的心。
她不理解自己為什麼要哭,可這淚水卻越擦越多,越哭越烈。
異動引起了門外人的注意,一對中年男女沖入房內緊緊摟住她。
他們自稱是她的父母,但......
袁樂覺得......
自己的親人......不是他們。
她望向窗外,
而此時正是
......
夕陽西下,昏黃的暖色染滿了半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