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江南才子 王雁輔佐
便在此時,有門子進來稟報,一位書生上門求見。秦坤安接過拜帖一看,陳名夏,字百史,江南溧陽崇禎元年舉人,嚇了一跳,秦坤安喜好附庸風雅,卻只能結交一些落魄秀才,不能與正經的士大夫為伍向來是他生平一件憾事。今日突然有位江南士子上門,卻是前所未有,忙道:「快快有請。」
士人向來自視甚高,言語稍有不慎就會動怒。而且就算只是一個舉人,身後同年故交眾多,彼此勾連,勢力也是有的,他不敢託大,便對在場秦家各房吩咐道:「今日來了個貴賓,一起出去迎接,玲兒的事稍後再議。」
陳名夏進了秦府大門,迎面就見一眾秦家男女老幼,主子小廝稀里嘩啦跑出來向他行禮,只覺得好笑,這秦家毫無規矩章法,只是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商賈門第,便對其看輕了許多。
「小生陳名夏,字百史,江南溧陽人士,見過秦老爺。」雖看不起秦家,可他有一件要命之物落在王朴手中,不得不低頭示好。
「哈哈哈,陳舉人居然是位翩翩少年,真是年少有為,教人不得不嘆服啊,老夫對江南慕名已久,都說江南出大才子,今日終於有幸見到了一位。名不虛傳,名不虛傳。」秦坤安激動萬分,他從前結交的舉人老爺多是些老邁葯叟,行將就木,明朝人崇拜神童,信奉三歲定八十,中舉的年紀越小,能得到格外的賞識,將來的官位就越大。
「秦老爺謬讚,學生無意中聽說了一些關於王朴兄的繆言,學生敢以性命擔保,王朴兄絕不會做出此等獸行,特來求情。」陳名夏被王朴設計,吃了個啞巴虧,只好千里去尋師伯徐光啟驗證題目,結果徐光啟看了一眼王朴的解法,便廢寢忘食,入了魔一般幾天下來人瘦了一圈,出關后只說解法無誤,並寫了一封親筆信,叫陳名夏帶給王朴。
陳名夏拿著這封信欲哭無淚,只覺師伯是個混人,不懂人情世故,他與王朴可是仇家,還送信過去豈不自招羞辱,但是不送也不合適,師伯畢竟為了解這道題,這幾日吃了不少苦頭,這份人情不能不還。
還有那件要命物,若是王朴發狠真的把它貼在雁門的城下,自己的仕途前程可就不妙之極,思來想去,唯有向王朴請罪示好,待過了這關再說。陳名夏先去了雁門,被告知王朴在太原,又尋至太原,就聽說了滿城散播的謠言,頓時心生一計。
「我這個外孫為人正派,那是無可挑剔的,坊間的謠傳純屬污衊,陳舉人有心了。」秦坤安此時恨不能把王朴塑造成道德完人,儘力化解謠言。
陳名夏愣了一下,心說:無風不起浪,若無齟齬怎會鬧出謠言來,一個商戶之女和一個武夫都是不知羞恥,寡廉鮮恥之輩,哼,休要欺我,這事三分也要整成十分才好,只要王朴那狗東西身敗名裂,我就能脫身了。
「我與王朴兄一見如故,今天只為兩件事,其一是我有一件要緊物求王朴兄歸還,其二這是禮部左侍郎徐大人寫給王朴兄的親筆信,拖晚輩送來當面交於王朴兄。」
秦府各房面面相覷,原來王朴與禮部高官有來往,王家果然是有勢力的豪門,幸虧當日攔住了魏氏,沒有讓她任著性子去找王朴興師問罪,再說這事本就不佔理,對方又有權有勢,鬧僵了還不是自家吃虧。
「陳舉人千里送信,乃真名士也,後面的事情就老夫代勞吧,這封信老夫派人去送,至於那個要緊物。」
「這個,秦老爺盛情難卻,小生確是有些累了,叨擾貴府,只求勞煩王朴兄的長輩去取那件要緊物,更為穩妥。」
「自當如此。」秦坤安不疑有他。
王朴此時正在書房聽王雁讀從雁門衛送來公文,他比較習慣閱讀簡體字,讀繁體字很是頭痛,便讓王雁做小蜜,整理這些公文。不難看出王雁天資聰慧,接觸公文久了竟能提出些很有用的建議,起初王雁還有些小心翼翼,生怕被指責牝雞司晨,發現王朴對此毫不在意,漸漸大膽起來,彷彿發現了一個新世界,這幾日渾身煥發耀眼光芒,不自覺氣質都迥異於從前了。
前些日子,父親王威用家法把他毒打一頓,就立刻啟程前往京城,王威從丈人秦坤安處聽到王朴對建奴會在近期入寇山西的預測,覺得這是一個簡在帝心的好機會,從雁門衛經過,又在庫房裡看見了王朴改良的新式盔甲,很是驚喜,捎走了一件,且遣人對王朴說,他要在京城辦一件大事,若是一切順利,能得到皇帝恩准在雁門養一支募兵。在明代,衛所兵相當於民兵,而募兵相當於野戰軍,更為精銳,且不容易欠餉。這讓王朴非常期待。
門子進來稟報,說是秦家來人,王朴心裡莫名不安,滿城的謠言令他處境尷尬,這些日子據女僕們講述,家裡下人出門都有人指指點點。王朴始終都想不通,這莫名其妙的謠言是從哪裡來的,難道自己無意中做了些明朝人忌諱的事情,以至於惹來非議。
來的是大舅,王朴躺在床上艱難的向他拱手,說道:「大舅,請坐,我不便移動,請見諒。」言罷疼的直咧嘴。
「背上傷口癒合了嗎,能躺著離下床走路就不遠了。」大舅點點頭,說道:「你的一個故友陳名夏陳舉人今日來到我們府上,給一位禮部的左侍郎徐大人送信。」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交給王雁,王雁收了信,一臉困惑的看了王朴一眼,她與王朴幾乎形影不離,怎麼不知道王朴竟與禮部侍郎有來往呢。
「陳名夏,哦。我明白了,他是來要那張紙的,把那紙拿出來。」
「要給他嗎,等等,我們先看看信上說什麼。」王雁用指甲劃開信口,攤開信紙默念:「聞王朴小友擅數術,喜不自禁,學問之道無類也,卿年弱冠亦可為師,子路有聞,未之能行,唯恐有聞,戚戚然不能眠,唯願得一新解法,不敢求多矣。介乎卿年弱冠而居高位,須知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乃是故居上不驕,為下不倍,國有道其言足以興,國無道其默足以容,此古人訓誠不欺也,斗鬧場,絕勿近,容儀謹敬,與人不爭,吾之心正,則天地之心亦正矣,吾之氣順,則天地之氣亦順矣。故其效驗至於如此。此學問之極功、聖人之能事。」
「好文章,好字,這人是有學問的。」王雁咋舌道。
「說些什麼?別讀給我聽,就說意思。」
「嗯,信上前半部分是拜你為師,求你教他數術,後半部分是勸你做事謹言慎行,與人不爭。」
王朴很是驚奇,這人明明是禮部高官卻對數學感興趣,應是業餘愛好吧,這樣的人該去工部才對,可見明朝不能知人善任,人才用的很不恰當。
「是誰?」
「徐光啟,字子先。」
「啊。」
陳名夏終於如願以償擺脫王朴的魔掌,將那張要命的紙毀去后,以報恩為由留宿在秦府,給秦家的小輩們提點詩詞,他確是真才實學,幾首立意深遠,辭藻華美的新詞經小輩之口傳進了後花園,令秦金玲心馳搖曳,謠言之劫備受摧殘的她已是萌生死志,此時卻又恢復了生機。
魏氏實在心疼女兒,又因為女兒的無妄之災實是由她一手釀成,深為自責,陳名夏的詩詞就如同救命稻草一般成了秦金玲的生活必須,在魏氏再三懇求下,陳名夏答應每天寫一首詩或詞送給秦金玲。偶爾秦金玲也會回贈詩詞,兩個從未謀面的年輕男女竟然以詩詞為媒,互訴衷腸。秦坤安實在喜歡陳舉人,上下左右都似自家心目中的賢婿,只要兩人不獨處,就是不妨礙,因謠言事件,他大大加強了後花園的看護人數,應是無虞。
就在陳名夏和秦金玲一個牆內一個牆外你儂我儂,漸入佳境之時,光陰似箭,兩個月一晃而過,王朴終於能下床了,久無光照,此時他渾身都雪白髮亮。
神甲營在王雁的協助下已籌建完畢,陸續招募士兵五百人,多為災民和逃荒者,此時中原大亂戰,無數百姓流離失所,兵員不缺。加上衛所可戰之兵兩百人和自己的親兵一百五十人,共計八百五十人。朝廷的軍餉倒是不拖欠,只是因不可抗力漂沒三成,兩千兵額的神甲營實際上只能養一千四百兵,王朴本想全部火器化,一千火槍兵,一百炮兵,兩百騎兵,自己留五十親兵,因騎兵比較貴,正好軍餉夠數。但是實際操作起來卻發現火槍兵操練過程幾乎是吞金巨獸,更別提將來出征時後勤補給又是一筆巨額開支,不同於冷兵器軍隊刀槍生鏽,磨一下就能用,只是消耗糧食和馬草,火器為主的軍隊無論平時還是戰時都要消耗大量火藥,火石,以及鉛彈,還有為了提高射速製作定裝葯所需的油脂和蠟紙,及製作這些物資的所需工匠,這些都要花銀子。經過他和王雁的反覆計算,只能養三百火槍兵,剩下三百重甲步兵,一百騎兵,一百炮兵和五十親兵。
通常重甲步兵還需要配一名補兵,不過王朴為了省錢決定投機取巧,給每名步兵配一輛獨輪車,共六百輛獨輪車,火槍兵和重甲步兵各三百輛,行軍時可以裝運輜重,特別是沉重的鐵甲,陌刀。省錢當然要付出代價,沒有補兵,重甲步兵只能兩人互助披甲,披甲耗時大大延長,一旦行軍中遭到埋伏,或遭遇夜襲,都會非常狼狽。獨輪車大量用實木,委託周邊各州縣的木匠趕製,木材和成品的運輸加上人工成本幾乎把庫存的錢花了精光,短期內看不到省錢的效果。
風吹雞蛋殼,財散人安樂,這支用銀子堆起來,王朴傾盡所有打造的軍隊堪稱華麗,至於能不能戰就不得而知了。王朴還效仿後世的人民解放軍,監軍到隊,每個百人隊配一名監軍,但是朝廷對募兵控制更為嚴格,會派下來一名監軍,故而王朴自己私下任命的假監軍只能改個稱呼,書記,這是朝廷沒有的官職,所以這九名書記不領軍餉,名義上是王朴雇傭的幕僚,書記長就是曾經的破落戶劉一山,他以驚人的毅力學會了讀寫簡體漢字,考試科科第一,讓王朴深為器重,所有的書記都學會了讀寫簡體漢字,平時幫士兵寫信,發餉,處罰違紀者,戰時還有參謀的作用,掌握著實權,是王朴費盡無數心血培養的精英,既要有才能又要忠誠,政治立場堅定,為了在戰場上保護這些寶貴的人才,王朴還給他們每人配兩名親兵。王朴不喜歡原來的那些百戶和千戶,這些世襲的官暮氣沉沉,不思進取,難堪一用,只有高離被任命為軍法隊長,兼任雁門衛百戶。據王朴親自編寫的《軍法條例(試行)》規定:書記只能根據條例處罰小兵,哨長以上將官觸犯軍法,書記只有彈劾之權。書記長有權羈押哨長以上把總以下將官,但是千總以上將官依舊只能彈劾。
五月五,太原城突然沸騰起來,通說城外有一支官軍經過,漸漸傳言走樣,說是皇帝派來了神機營要去平陸縣剿賊,太原城的百姓承平日久,從沒見過大名鼎鼎的神機營,平常聽書多了,好奇之心覺醒的百姓涌到城牆下,卻吃了個閉門羹,太原參將龔文達居然把城門合了,頓時群情激奮,不顧兵丁阻撓衝上城牆,終於趴著城垛遠遠望見一支雪白色的小蛇正沿著汾水向南而去。